青羽录 263.5——初雨晚晴(寂雨外篇)
作者:筱靑的小说      更新:2019-04-09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谁,而是因为我是谁

  琥蒙城的初夏,透过窗缝吹来的的微风中夹杂着海水潮湿的气息。不同于霰水那迷蒙雾气般的湿润,这里的湿润,是一种清新微冷的湿,深吸一口气,都仿佛能够闻到咸咸的味道。

  自己逃出来了,从那个地狱般的牢笼里逃出来了。然而直到此刻,寂雨依然觉得不安惶恐笼罩着自己的心头。这些天,除了困极累极她才会阖一阵眼,其余的时候,她都努力睁大着眼睛,等着他们出现,来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一场梦,她真的逃脱出来了,安全了。

  三个月,恍如一场噩梦一般,让她几近崩溃。在那里,人命如同草芥,最需要补充营养的孕妇们,遭到的却是奴隶一般的待遇。散发着恶臭的房间,渐渐取代了微笑的恐惧和不安。死亡的气息如同藤蔓一样紧紧纠缠着这些年轻女子,犹如一双无形的手,掐得她们喘不过气来。寂雨依然记得自己隔壁床的女子被带走时的声嘶力竭,传闻中,被带走的女子,再没有一个活着回来。去了哪里,被怎样得对待,所有人都有所听闻,却没有人敢说出口。原本同丈夫好友一起期待着的临产之日,在此刻看来,却犹如死神的脚步一般,越是靠近,越是害怕……

  “殿下……”抚在隆起的肚子上的手,早已冰冷麻木。寂雨却不愿意挪开,仿佛挪开一秒那个小生命就会消失一样。

  灵坦婆婆说,她现在营养极度缺乏,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能否存活,还要看命数。寂雨不敢想象,这个陪了自己那么久,虽然素未蒙面却亲密得如同一体的小生命,若是哪一天离开了自己,那自己究竟要怎样才能度过接下来的人生。

  洛书,洛书。

  那是却云给这个孩子的名字。承载了两个人擦肩而过那么多次的辛酸,却同样承载了两个人对以后未来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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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雨依然记得,第一次看到却云的时候,是在法格特斯国的王城伊拉兰纳。

  那一年,寂雨13岁,亭亭玉立的女孩初初长成,对于感情,懵懵懂懂,却已有了现在洒脱和飞扬的些些影子。法格特斯国的盛大宴会,邀请了卡恰巴尼尔国的上层名流前来参加。很少见的,她的父亲寂晚带上了她,在那充斥着玫瑰香水味道的宴会厅里,她见到了那个淡色头发的男孩,满脸写满了格格不入的不满。

  寂晚和沧洺桑交谈甚欢,彻底忽略了自己和那个男孩,这让寂雨有许多的时间来打量这个和自己一样同这里丝毫不搭调的男孩——从宴会开初,他便从未露出过笑容,仿佛他的眉头上压着一块铁块,怎样也舒展不开来。

  洒脱的寂雨自是上前同他打了招呼,却遭到了他冷漠无言的回应。沧洺桑和寂晚打破僵局介绍说,他的名字叫沧洺却云,是法格特斯国的三皇子。

  这便是她和他的初次见面。丝毫不愉快的初次见面。

  那个时候寂晚和沧洺桑究竟谈论了一些什么,寂雨当然不懂。只知最后,是笑吟吟的沧洺桑俯下身询问自己:“寂小姐,喜不喜欢这里?”

  这句话的意义,在多年后,寂雨终于明白,等同于,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做我的儿媳。

  可是在当时,寂雨并未来得及做出回答。

  因为那个看起来有心事的男孩,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愤愤地冲了出去,留下一脸惊愕地寂晚,和周围仿佛知道一些什么,发出啧啧声音的贵族们。

  而那一刻,不知为何,看着男孩背影的寂雨,竟是头脑一热,都没有顾及着去回答这位法格特斯国国君的问题,便是跟着冲了出去。

  鬼使神差的,找不到解释和答案的,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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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这是一本小说,也许接下来的剧情有可能会是温馨的,浪漫的,或者让人感动的。可是现实是,沧洺却云,这个后来将自己的人生捣得一塌糊涂的男子,这个外界所知的法格特斯国三皇子,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我不会喜欢你的。”

  我不会喜欢你的。

  纠起的眉头,加上这样不带一点感情色彩的语气。

  寂雨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在见到气喘吁吁跟着自己出来的寂雨时,他说的这么一句话。

  犹如一把冰刀戳在女孩尚未成熟的心脏口,汨汨留了一地的血。

  也犹如一条锁链仅仅拴住了女孩,让她再没有了心思,去考虑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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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我不喜欢你”,而是“我不会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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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时候的寂雨并不明白,为何男孩会没头没脑地说上那么一句话。然而那一刻,她却是哭了。哭得她自己也觉得莫明万分。

  直到父亲追出来找到了她,才止住了眼泪。

  却云早已经离开了。在看到寂雨的眼泪时,他终是停下了他那敌视般的姿态。然而到最后一刻,他都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解释和道歉的话语,只是默默地离开了,留下寂雨一个人抱着膝盖抽泣。

  的确,初次相识的他,对她并不需要任何的解释和道歉。可是稚嫩的寂雨却第一次感觉到了伤心和难过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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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国之后,寂雨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寒晓,而是一如既往没心没肺的和寒晓到处逛街肆意欢笑。只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

  一年,不长也不短,不够让她彻底忘记这件事,却足够叫她的笑容变回曾经那般阳光。寂雨自认自己已经变得成熟了,也真心开始考虑是否要在卡恰巴尼尔国的王公贵族里面找一个依靠了。可是父亲却带来了消息,法格特斯国的三皇子沧洺却云想要迎娶她,父亲询问她是否愿意,还向她解释说沧洺却云就是一年前在法格特斯国的宴会上见过的那个男孩子。

  其实,即便不用寂晚解释,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刻,寂雨就已经知道了是谁。

  如果是原本她的性格,政治婚姻什么的,她绝对不会顺从。更何况,那个男孩惹哭过自己,态度又是那样糟糕。

  可是一边心里想着,绝对不能答应,这种事情无法容忍,一边,寂雨却点了头。

  她一头栽进了那个洞穴里,前方的路布满了荆棘和泪水,再没有了回头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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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到法格特斯国,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脸,陌生的,生活方式。

  好在悦儿跟着自己一起过来了。即便来到这里之后,和却云见面的次数简直掰着手指都能数的过来,然而寂寞的时候,有悦儿听自己说一些废话,心里也会安然很多。

  负责自己起居生活的荣夫人听说曾经侍奉过沧洺桑的母亲,也就是沧洺河图的妻子。即便是在沧洺桑面前,也保有一定说话的权利。所以安排她照顾自己,足见沧洺桑对这一场联姻的重视。可是沧洺桑重视,并不代表着却云也重视。

  每一次见面时候的冷漠,即便随着年龄的增加渐渐淡化下来了敌意,可是却云的那一句“我不会喜欢你的。”却似深深烙在寂雨心底的伤,久久无法退去。

  “为什么不愿意喜欢我?”寂雨曾直白地问过这样一个问题。得到的,却是却云许久的沉寂。

  “寂小姐,对不起。”也许屈指算来,这些年,却云对自己说过最多的话,是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

  每一次,寂雨都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她不需要他对自己的亏欠,她自愿跟随在他左右,毫无怨言。

  只是寂雨也不明白,究竟对却云的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第一次见到那个男孩蹙起的眉头,还是第一次知道却云背后沉重的过去。

  多年后的现在,寂雨明白,却云无法接纳自己的理由,是因为他心底的那个女子。即便是慕容蓝,也无法取代的那位前法格特斯国三皇妃。她遭害,在寂雨和却云初识的一年前失去了踪影,她的家人出门寻她,却也跟着一去不复返。昔日的恋人,如今化作了一张黑白的照片,徒留生者悲伤。

  外界传闻无所事事从不露面的三皇子,传闻平庸无能贪图享乐的三皇子,无数人感慨寂雨不好命,可是只有寂雨知道,这一段被其他人评论为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婚姻,是寂雨在法格特斯国唯一的羁绊,唯一可以让自己坚持留在这里的理由。寂雨无时不刻关注着却云,她知道,她所知的那个男子,其实很出色,出色到让她心动,也出色到让她心酸,心疼。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谁,而是因为我是谁。

  每天不断重复着枯燥无味的宫廷礼仪学习。她旨在被培养成出色的皇妃,每一次无法避免的宫廷宴会,她和却云都表演得天衣无缝。没有人猜得到平日里,她和自己的未婚夫真正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直到那一天,六曜之争开启了这一场六位皇子间勾心斗角的争斗。突然闯入自己宫殿的一群人,挟持了自己,想要要挟三皇子沧洺却云就范。那一刻,挺身而出的寂雨心底无比的苍凉。她本想担下这一切,不想成为却云的负担,却不知,慕容蓝的出现,让一切都划上了转折符。

  “我的女人,一个也不准碰。”

  ……

  寂雨的情,却云比谁都懂。

  每一次善解人意地配合他演着夫妻和睦的戏码,每一次为他做一些看似无用的解释,却云很清楚,这些都满含着寂雨的温柔,寂雨的感情。

  也许,那个时候的却云狠下心来,还是可以入以往那样选择拒绝。

  然而纵是任何人,都无法再拒绝这样一个女子。

  整整三年……关注着自己,容忍着自己的这个女子。

  依然记得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寂雨的心头一直都萦绕着这句话。却云的强势霸道,却云最后一刻负起的属于自己的责任。

  即便是被困在地狱之中痛苦哭泣,即便是历尽千辛九死一生,然而想到却云的笑,想到他还在寻找着自己,寂雨便觉得无限的动力。

  一定要活下去,等着他们到来,一定要活下去。

  抱持着这样的信念,寂雨一路逃了过来,仿佛冥冥之中上天在帮助着自己一般,来到了这座临海的城市。

  [“寂雨从未奢求过殿下回应一些什么,寂雨只是喜欢殿下而已。”只是喜欢而已。哪怕只是远远眺望着,也很幸福。

  每一次的回避躲让,并没有遏制住这一段感情的萌发和成长。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夜燃烧了起来。

  “寂小姐,我不是一个好丈夫。即便是这样,你也无悔么?”

  “是的,寂雨从未后悔过,爱上三皇子殿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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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雨姑娘。”耳边突然传来了沙哑的唤声。寂雨恍然抬起头,发现门口探出的竟是灵坦婆婆的脑袋。灵坦婆婆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婆婆,自醒来那一天开始,便是她一直在照顾着自己。自己此刻便是住在灵坦婆婆家里养身体。

  灵坦婆婆平日里很是温柔慈祥,寂雨很喜欢她熬的粥,醇香浓郁,有一股宫廷料理吃不出的味道。不过现在灵坦婆婆会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因为自己又不睡觉的关系。

  “啊,婆婆~”一见到灵坦婆婆,寂雨立刻像是被抓包的小学生一样拉了拉被子,做出要钻回被窝的姿势,“婆婆对不起,我又擅自起来了。”

  然而这一次,灵坦婆婆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帮自己重新掖回被角,而是进了房间,然后朝身后笑笑,道:“呵呵,她正好醒着。进去吧。”

  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一样,寂雨的手停在了一半,怔怔地望着那个走出了门框边,然后缓缓朝自己走来的身影。

  淡色的碎发下,是那张强装出笑容却憔悴地让人心疼的脸。

  写满了关怀,写满了炽热的情感。

  寂雨的心口一紧,那憋屈隐忍了那么久的情绪,在那一刻如同火山喷发一样,喷涌了开来,再也控制不住。

  “小雨……”

  却云颤抖的拥抱中,寂雨泪如雨下,再感受不到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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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小姐,我不是一个好丈夫。即便是这样,你也无悔么?”

  “是的,寂雨从未后悔过,爱上三皇子殿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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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未后悔上。

  爱上这样一个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