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侧沉沉的睡颜，灯烛下看来如此的真实。秦紫陌却知道，这只是梦境里的幻象，如那无数次的梦一样，只要她伸出指头轻轻碰触一下，一切都会消失不见……她舍不得让他消失，她想这样多看一会儿。

　　好真实的梦境啊！所有陈设皆是她屋内的模样，身子透着难言的酸痛。做梦也会痛吗？难道这不是梦？他浅浅的鼻息轻拂着她的手心，甚至可感受到他吐息间呼出的那股暖意。这绝不是梦！可是又怎么可能？

　　颤抖的指尖轻触上紧抿的两片薄唇，触及的是熟悉的柔软，而且一切都还存在，没有消失。

　　长眸微启，眸光因睡意而朦胧，却在接触她的一瞬变得清明“紫陌！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不要……不要告诉我我是在做梦……”秦紫陌轻抚上眼前清癯的面颊，视线已模糊。

　　“不是梦，我回来了。”低醇的嗓音亦有些不稳。

　　“我知道，因为我们都死了，所以我才能摸得到你对不对？”

　　“不是……“

　　“没关系……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做鬼又有什么关系？只是你再也不能抛弃我了……”秦紫陌闭上眼睛轻道，双臂已环上他的颈肩，指掌下略施绵力羁他于自己胸前，两人躯体紧密贴合着。

　　“紫陌，我们没有死！你睁开眼睛看清楚，我们是在自己家里呀！”

　　“没有死？可她们明明说你……”

　　“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吗？”龙羽半撑起身子柔声道。

　　是啊！他不是好好地坐在她身前么？秦紫陌抬手拭去模糊视线的泪水，嘴角不觉微弯起。

　　什么在她眼前飘动？秦紫陌随手一抓，这才视清是一只衣袖，是他左肩垂下的一只空荡荡的袖管。

　　秦紫陌紧捏空袖管的手挣得指节发白，颤着唇开合几次也成不了音。

　　“一条手臂换一条命，很合算的。”龙羽咧嘴笑道。

　　“你还笑！怎么会成这样……”秦紫陌终于哽咽出声。

　　“没什么，已经好了，不痛了。”龙羽微笑着轻将衣袖抽离她的掌心。

　　“怎么会不痛，十指连心，何况是一条手臂！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不是说不追究了嘛，为什么还要斩断你一条胳膊。”

　　“其实一条胳膊没什么的，就是……没法抱紧你了。”龙羽笑容中有一丝苦涩。

　　秦紫陌闻言痛哭失声。

　　“紫陌，不要哭了好不好？月子里的女人不能流泪的。”龙羽右手指背轻抚她的面颊，眸中满是伤痛之色“早知我回来让你如此伤心，我就不该选在此时回来。”

　　“我不哭……我保证不再哭了。”秦紫陌双手狠狠地揉揩着眼睛啜泣道。

　　“别揉——”龙羽右手疾出握住她左手，左肩又习惯性地往前倾，突然会意过来，眸中闪逝过一丝痛楚。“不可以，这样揉法，以后眼睛会痛的。”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龙羽缓缓坐起，眸心变得幽暗深沉“事情都过去了。紫陌，别再问了好不好？”

　　“不要！你又想瞒我！那样折磨不如你痛快一刀……唔……”杀－了－我－三个字被他以唇舌堵在口内。他没有吻她，只是单纯堵住她的嘴，将她压制于胸前。

　　秦紫陌身子本就虚软无力，才怒喊的一声已让她眼冒金星，哪有力气作过多抵抗。龙羽便松开了对她的压制。

　　“紫陌，我不是要瞒你，而是你现在不宜激动，你不知道，生孩子时你流了好多血……”

　　“孩子……我的孩子呢！”秦紫陌蓦地挣扎坐起。她这为娘的居然把孩子给忘了！

　　“别慌，孩子在柔儿那里呢。你一直昏沉沉地睡着，女儿饿得直哭，柔儿抱过去喂奶，谁知小东西在她怀里睡着了。你别担心，柔儿已为人母，有带孩子的经验。”龙羽柔声安慰道。

　　“我……还没见着我们女儿呢……”秦紫陌松松垮下双肩。

　　“咱们女儿很漂亮，跟她娘一样漂亮。”龙羽微笑拢了拢她的肩。

　　“像我？”

　　“也像我。”龙羽想了想道。

　　“你喜欢吗？”秦紫陌抬眸直视进他的眸心。

　　“你生的我怎会不喜欢？”龙羽耙了耙她的乱发笑道。

　　“那要是别人生的呢……”秦紫陌垂眸低道。

　　“哪里还有别人？别瞎寻思了，快躺下来。”龙羽轻摁她躺下来，自己也顺势躺下，倦极地闭上眼睛。

　　“还装，盈秋郡主啊！她迟早会有的吧……”

　　“嗯……会有。”龙羽迷迷糊糊应着。

　　秦紫陌本意想拭探他与盈秋郡主究竟是不是在作假戏障人耳目，没料着他回应得这样干脆，心头没预兆地狠狠撬了一下。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这里？”

　　“这是我家啊。”龙羽呓语般模糊道。

　　“你都不顾及她的感受吗？她是金枝玉叶的郡主啊，怎么能受得了这种委屈？”她深知那种绝望的痛苦，做不到完全不顾及别人感受。

　　“委屈……为什么委屈？”龙羽强撑起眼帘。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在你眼里女人就这么下贱吗？招之则来喝去则去？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枉我还对你……”秦紫陌倏地掩口，眼泪直滚下来了。她真的看错这男人了！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又哭了？”龙羽一下子清醒过来，翘首急切道。

　　“你走！我不要你了……”秦紫陌哭着一掌搡去，这也是平常气恼时对他惯做的举动。

　　哪知龙羽闷哼一声，右手掌捂住左肩头臂残处，脖子痛苦地后仰，仿佛痛极般咬唇，眉头拧起双目紧闭。

　　“你……怎么了……”秦紫陌先时还以为他故意作态逗她，后见他眉心额角沁出豆大的汗珠，始知是真的痛苦万状。

　　“羽你要不要紧……要不要喊人？你不要吓我啊！”龙羽身着月白色里衣，在左肩断臂处慢慢晕出殷红的血迹，秦紫陌一见之下惊得魂飞魄散，叠声哭喊起来“来人——快来人啊！”

　　“奶奶怎么了怎么了！”彩凤披散着头发趿着绣鞋直冲进来。

　　“羽……羽他……羽你不要死啊！”低首再看龙羽惨白着脸已然昏聩的模样，秦紫陌心内一凉，再也顾不得其他，拼尽气力将他上身抄起，谁知这一用力，耳中嗡一下，眼前一片漆黑……

　　“少奶奶！”彩凤惊恐地看秦紫陌慢慢歪下去，她身下的床褥被晕染得一片血红。

　　“老大！”一道黑影箭矢般暴射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