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点，阿伟过来喊站位了。

　　公主们陆陆续续，拖拖沓沓地走到三楼楼梯口，分两排靠墙站着。

　　我躲在801里面，看大家都站好了，才出去，站到最边上。几个男孩子也站了过来。

　　我们就是所谓的“ktv公主少爷”，这种称呼似乎是从台湾流传过来，很好听，事实却是什么活都干的服务员，只是报酬稍微高一点。

　　我记得阿伟和我讲过，站位时，不能随便动，不能讲话，两手拎着工包放在身前。然而公主们有的靠着墙壁，有的曲着腿，有的玩手机，说说笑笑。下面酒吧大厅响着慢摇音乐，身后801包厢还特意播放着歌曲，她们的说话声倒也湮没其中，无伤大雅。

　　她们聊天的内容，大多是客人，小费，订台。我缩在一边，无从插话，更重要的是，她们自成一体，和我之间仿佛有道厚厚的玻璃墙，将我隔裂在外。

　　我呆呆地杵着，不一会儿，脚开始发痛。穿着高跟鞋长时间站着不动，本来就很辛苦，何况我以前只穿运动鞋平底鞋。

　　我的重心左右切换着，想减轻脚部的压力。

　　忽然听到有个清亮的声音在说：“哎，新来的，听说你是大学生？”

　　我如触电般倏地转头过去，看到站我斜对面一个和我个子相仿的瘦瘦的女孩在问我。她的双眼下方点了一排银白色的亮粉。

　　在灯光昏暗的走廊里，嘈杂的音乐声中，一群女孩穿着啤酒妹一样的服装，“大学生”这个词语，显得突兀而格格不入。

　　我难堪地低下头，不去看她们注视的目光。

　　“你在哪里上的大学啊？怎么会想到来这里上班？”

　　她继续问。

　　我的头上都要渗出汗珠了，心里在求爹爹告奶奶：能不能不要再问了？

　　见我没有回应，几秒钟后，她们又重新回到她们的话题，没人管我了。

　　大约过了20分钟，阿伟过来了。

　　“803，快！”

　　一个少爷跑进803，歪歪扭扭的公主们突然停止聊天，一下全站得笔直。我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也赶快打起精神，用余光四处张望。

　　很快，一个穿着短裙工装，同样也戴着耳麦对讲机的女孩率先上到三楼，后面跟着几位男客人。

　　“欢迎光临！”

　　公主们一齐鞠躬喊道。我也埋下腰。

　　女孩领着客人们进了803，一个公主走出队列，跟了进去。

　　“今天上客挺早啊。”一个公主说。

　　“目前订了4个包厢，3个小的，1个中包。”阿伟转过来对着我，“等中包上客了，你就去跟房实习。”

　　“好的。”我说。

　　“你们。”阿伟站在两排人当中，“别再说话玩手机，我都看着，注意纪律。”

　　结果他一走，大家各自恢复原样，似乎根本没把什么“纪律”放在眼里。

　　这里的管理如此松散吗？也不知是好是坏。

　　到了9点，集体站位迎客可以结束了，两人次轮流站20分钟。3个小包厢的客人都到了，我惦记着那个中包，想着能快快上班，一是体验下这份服务工作，二是期望能拿到小费跟房公主客人是可以不用付小费的。

　　今天上班的总共8个公主。除去做房的，站位的，进包厢休息的就只剩我和另两人了。

　　其中一个就是刚才问我在哪上学的。包厢里昏暗的光线，更显得她眼下的亮粉晶光闪闪。她似乎很感兴趣，我们一坐到沙发上，她就开始和我说话。

　　“哎，你是叫赵什么雨的？”

　　“赵雨沫，雨天的雨，泡沫的沫。”

　　我望着她笑意盈盈的脸，发觉与其他人相比，她对我的态度还是比较和善的。

　　“雨沫啊。这名字好诗意，是像大学生。”

　　我不由一笑。难道名字还有大学生与非大学生之分？

　　“爸妈取的，不知为啥取这个，感觉好脆弱，雨中的泡沫。”

　　“挺好听的，沫沫。”她点着头。

　　“你叫？”我问。

　　“我叫郭蕊，花蕊的蕊，是不是很土？”

　　“没有啊。”我忙说，“花蕊怎么土啦？”

　　她笑笑，停了一下，问道：“哎，你真的是大学生？”

　　此时我真的万分后悔在入职表上填下真实学历。这个学历在这样的场所，真真是贬而非褒。

　　“是的。”

　　“哪个学校啊？”

　　“苏城大学。”我无奈地老实回答。

　　“哇”她捂住嘴，“那是名牌大学啊。”

　　我唔了一声。

　　“那你……怎么会来这里上班啊？名牌大学毕业找工作应该很容易啊，像我们，没学历，找不到工作，才会到这种地方。”

　　她是真心实意在和我聊天。然而，我却回答不了她这个问题。我如何告诉她，我是因为想唱歌，想练歌来这里的？

　　“816上客了！”一个k少到门口大声一喊。

　　“去，去跟房了。”郭蕊拍拍我。

　　“哦哦。”我拿起工包，起身而去。

　　“祝你拿到小费哈！”她在身后喊。

　　“嗯，一定！”我信心满满地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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