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地图 第八章 穿黑袍的
作者:魏汉吴的小说      更新:2018-08-02

  “大驾光临!”崇刚哥开门后笑着对站在外面的我说道,“搬到春娘那里去后,你就不怎么来这里听我讲学了,恐怕都要把我这个哥哥忘光了吧……”他见我一脸的阴沉,便不再做声,只是贴心地说道:“发生什么了?脸色这样难看?快进来说。”

  也是,相对于娘生前,我来你这里的频率确实低了很多。按照娘的遗嘱,为了保护和照顾父亲,我便不情愿地搬去和春娘她一起住。而自从搬到春娘那里,便大多数被那个贱人驱使,她哪会给我时间让我学习?何况自从娘亲死后,干活所得全部都要交给春娘,我手头安有积蓄?在她那里温饱已属不易,岂敢谈跟从你学习呢?总觉得受之有愧似的。所以才将学习放了下来。不过,自从结拜后,我们自然情非一般,这些顾虑我尽可以都一一排除,听学的次数也渐多起来。但是这些天来,一些围绕在我心头的关于春娘的行状和霸王岭的疑团让我无心学习。

  我突然忆起前些天父亲说过的一句话,“我也只是无力控制我自己!”心中便疑窦丛生,这其中之蹊跷不得不让我万分忧虑。

  心事一扰闹,便无心听进任何人的话了。所以还不如独自静静,梳理梳理自己。崇刚哥,你休要多心,我亦无意,何况我此生岂有疏远你的想法?

  脑海里浮现出的尽是母亲死后我的这些所思所想,一想起来便如同风云际会,无止无休。

  崇刚哥久久地等着我的回答,可我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把装满草的粪筐放在门边。用葫芦瓢从瓮里舀了一大瓢的水。水甘冽清凉,正好可以解除我心头的忧虑。

  喝罢,我坐在炕沿上,就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春娘?爹爹?还是什么别的事情?”他只是不住地关怀的问我。

  可是我并没有要急着回答的意思。

  “你倒是说啊?是不是春娘又出坏主意了?你要急死我是不是?”

  “崇刚哥,你能不能陪我去霸王岭一趟。”

  “什么!”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端在他手中的瓢里的水差点洒了出来。

  “去那个鬼地方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里有什么!不要命了啊!”

  我便一五一十地把最近这些天春娘的举动,以及我的打算都告诉了他。

  “我就说嘛,这个春娘一定心怀鬼胎。这下子终于知道她打的什么牌了。不过,既然你坚持要去,作为哥哥的我怎可坐视不管,让你一个人去?”他笑着,伸手用力地握着我的手腕。共赴凶险。

  第二天去霸王岭的时候,是父亲为我们送行的。旁边站着那个我不喜欢的人,像是一双随时觊觎猎物的猛兽。

  父亲只是握着我的手,眼泪含在里面,却努力不让它掉出来。

  “早去早回。”说着父亲紧紧地拥抱着我,我可以感觉到他滚烫的脸颊,跳得厉害的心脏。

  “有崇刚哥,没事的!”我又看着我们彼此手里握着的两根铁棍,还有腰间入鞘的两把短匕首、粗皮条的强力弹弓。工具我们是能带多少就带多少,以防不时之需。所以便又对父亲说:“爹,放心!我们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父亲又看了看旁边的崇刚哥,又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说道:“你比彪儿大,办法和智慧又多,所以彪儿,就交给你了啊!你们两个路上务必要小心。”临别的时候,他为了怕旁的春娘听见,便趁着拥抱我们的机会对我们使着眼色,并耳语道:“如果不行,走为上计,切不可逞强,或者你们不去,估摸好时间再回来,随便编个理由给春娘解释,到时候我给你们说情等等……”

  回头望去,父亲和春娘已经映像模糊了。

  炎夏的时分,让路程变得尤为漫长。

  然而越远离抚谷镇,越靠近霸王岭,就越让我们感觉死亡在慢慢接近我们。

  一路上,我们边走,边捡拾途中的尖利大小石头,小的供弹弓使用,大的则用来投掷。把它们统统装在各自随身携带的结实的布袋里。

  装的越多,心里便越踏实,我是这样给自己暗示的。

  “还有多少远?”我明知故问崇刚哥。

  “快到了。再爬过几个土埯就差不多了。怎么,你不是以前去过吗,怎么还问我?”

  “很久以前了。再说,那种瘆人的事情我巴不得彻底忘记,谁还总惦记着呢!”

  可是时间就是这样诡异,越是你想忘记的记忆,反而越记忆尤新。于是想到这里,我感觉我的腿和手都在发抖,前途生死未卜。于是连说话都似乎变得哆嗦了:“我倒是……希望永远地……这样走下去,永远……不要到达。”

  我努力压抑自己的这种情绪,因为我不想让别人嘲笑我的怯懦和内心存在着的空虚。

  可越是靠近,越是渐渐地远离我生活多年的熟悉的后山,越是感觉周围陌生环境的阴森恐怖。

  现在已经过了后山,正式距离霸王岭的地界儿还有两里地。

  感觉已经好久都没有说话了,突然听到崇刚哥说道:“怎么回事!”于是我不禁吓了一跳,便怒气地对他说道:“你想吓死我啊!怎么了?”我怔住盯着崇刚看。

  崇刚此时已经停下来脚步,我也跟着止住不走了。我顺着他看着的方向望去,在我们前方不远的路的正中央远远地站着一个人。

  “那是谁?怎么看着像是……春娘?”崇刚哥不妙地说道。

  我有点不相信,但是当你全神眺望而去,其样子便越发像起来了。只是谁也不敢完全确定。

  那个女的,一袭黑色的长袍,发髻拆开后飘动的幽长的乌发,连同袍子在风中狂乱地飞舞。她双手高擎在天空中摇晃,脸颊上的皮肤开始一点点地剥离,颅骨也随之渐渐扭曲上下拉伸,头发竟然全然保留,继续如同凌厉的风肆意招展。然后她俯下身去,再抬起头的时候,竟然变成了一条合拢粗的石青色的人面蛇身的怪物,修长的绿色脸颊上的鳞片在烈日下刺出毒辣的光芒。她直立起上半身来,挥动着尾鞭,“啪啪!”之后又用尾巴搅动地上的沙土,不时已是满天飞尘了。我已经完全看不见她在哪里了。

  是什么让我忽然忘记了当前的危险,而浮想联翩?

  我忆起刚才那具有女性秀美特质的蛇头来,便不禁感叹那是一种带有刺的美丽。内心的某种欲望便如同暗流涌动出来。

  如果我要是被她全身一点一点地吞下,我的欲望会不会得到满足?

  我仿佛感到我的身体正在被什么东西紧紧困住,被勒住拧动时骨骼发出的声响清脆悦耳,娱人性情。她那样钟爱于我,恨不得将我拥抱成粉身碎骨一般,我则贪恋她妖艳的美色和阴柔的蛇的律动,哪怕是心脏被勒得几近窒息,还是感觉如同蜜之甜。我内心积攒的火种熊熊燃烧起来,火势甚大,我几感全身如焚,如千万白蚁爬满全身,啃啮着各处皮肤,其深入肌理的麻酥、疼痛和窒息等各种触感,让我体验到前所未有的极度贴近式的融合快感。

  可就在我如愿被她完整吞下的那一刻,我的罪恶感也开始产生了。此时的我也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可怜而卑贱的身躯,现实中果真正面临着这样一场悲哀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