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万礼送苏良二人告别之后，很快便驱车开回自己家里。

　　好在，两个孩子都在家里。

　　姜雪寒看见他，别过头。似乎并不想和他说话。如果这是在过去，齐万礼可能就任他的性子去了——他并不在意两个孩子对他的态度，他只希望这两个孩子快乐。所以，他对这两个孩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对于他来说，他只希望他们能快快乐乐的长大，一切事情让自己来解决就好了，所以一直以来都疏于管教。

　　但是姜雪寒偷钱的事情，给了他当头一棒。

　　爱，需要浇灌，而不是娇惯。

　　自己一直以来认为的好，让这个孩子变得不懂人情，不懂是非。所以，今天，他打算和姜雪寒好好谈一谈。

　　但是，不到五分钟，一老一少便彻底谈崩了。

　　姜雪寒一再强调：“你本来就不是我的爸爸！你凭什么管我？”

　　这句总是被这个叛逆的男孩儿挂在嘴边的话，在今天却深深地刺痛了齐万礼的心。这样的……不懂得感恩，没有人情味儿的孩子……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自己年轻的时候，便对不起自己的战友；现在老了，却还是没能教导好他的孩子，还是对不起他！

　　一瞬间，百般滋味充斥心中，心脏砰砰砰的狂跳了起来——

　　在姜雪寒的眼前，这个胖男人，一点一点的弯下腰去，胖乎乎的大手按住了心口，汗珠滚滚而下——

　　“爸爸！”姜晚眠惊叫一声，率先跑到齐万礼身边。这个柔弱的小姑娘此时小脸煞白，看着齐万礼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她几乎吓坏了。

　　“……喂……”姜雪寒也发现了齐万礼的的不对劲，一时间那张倔强的小脸，也变得不知所措。

　　“电话……打电话……”齐万礼跪在原地，模模糊糊的说出这几个字，就瘫在了地面上，不断地抽搐。

　　“爸爸……呜……爸爸……”姜晚眠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倒是姜雪寒，慌了一阵儿之后，马上打通了医院的电话。十几分钟之后，医院的救护车匆匆赶来，齐万礼被抬上车。姜雪寒本来是想跟着去的，但是……

　　“晚眠！你跟着，我去找人帮忙！”说完，就冲大街上跑去。

　　姜晚眠坐在救护车里，小脸挂满了眼泪，看着哥哥越跑越远，她越哭越凶：“哥哥！你去哪儿！哥哥！”

　　“小姑娘坐进去……不要耽搁你爸爸的时间！”医生伸出胳膊把晚眠推进车里，关上了后面的车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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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姜雪寒知道，自己家里，没有钱能支付住院的费用。

　　而且他们两个小孩子，如何走完医院那复杂的程序？但是找谁帮忙？有谁能帮忙？然后，他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他知道住处，知道来路，知道模样的人——最重要的是，他知道那个人有钱！

　　没错，这个人，就是苏良！

　　姜雪寒往苏良居住的旅店跑去，在狭窄的巷子里，几次拐弯都因为惯性好几次撞在墙上，肩膀蹭破了皮，但是他依然不减速。

　　就这样跌跌撞撞的来到了苏良的旅店，一找，却被告知苏良还没有回来。

　　所以，他就等在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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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良和杨来，带着姜雪寒，火速赶到了医院。

　　齐万礼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三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姜晚眠瑟缩在椅子上，抱着膝盖，把脑袋深深地埋起来。

　　“晚眠！”姜雪寒跑了过去。

　　小女孩儿听见了哥哥的声音，这才把头缓缓抬了起来。

　　一双哭红的眼，看的苏良和杨来心疼不已。

　　“爸爸他……”小女孩说着，就哭起来。

　　姜雪寒咬着嘴唇，眼眶发红，却就是倔强的不肯在妹妹面前掉下眼泪。他伸出胳膊，抱住自己的妹妹，拍着对方的后背，轻声安慰：“别怕，不会有事……”

　　杨来看着这一幕，心酸不已，啃着自己的手，像个姑娘家一样红着眼眶随时打算哭出来。

　　苏良本来也是因为这兄妹俩，有点心情低落。但是余光扫到杨来那副模样，那丝忧伤瞬时间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苏良黑着脸——我出门儿时是脑袋被门夹了么？怎么想的把这二货带出来的？

　　“哎……”苏良因为杨来的傻，无奈的叹息一声。又走到兄妹俩跟前，一手按住一个小脑袋：“别哭，哥哥在这里，你们的爸爸不会有事情的。”

　　两个孩子都抬起头来，姜晚眠抽着自己的小鼻子，犹豫的问：“真的？”

　　苏良露出浅浅的微笑，肯定的回答：“是的，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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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雪寒怀里抱着自己的妹妹，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旁边，杨来靠着墙，似睡非睡。

　　手术室的灯还是刺眼的红。

　　苏良走了过来，他刚刚去交了手术的费用、还办理了住院的手续。回来一看，兄妹俩的情绪似乎安定了很多。这样，他也安心了。拍拍杨来的肩膀：“你回旅馆吧，马上就要天黑了，如果须姨去旅馆找咱却找不到，就不好了。”

　　杨来眨巴着眼睛，想了想，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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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来走了。只剩苏良陪着这兄妹俩。

　　忙活了一整天，苏良疲惫到不行。坐在椅子上，揉了揉自己的腰，酸痛酸痛的，苏良忍不住咧了咧嘴。

　　“……谢谢你。”一个声音，轻轻地，又带着点儿不情愿。

　　苏良诧异的望过去，看见的是姜雪寒那张别扭的小脸儿。

　　“你在……谢我？”苏良忽然觉得这小贼还是有那么一点可爱的。

　　“……没有。你听错了。”果然，小男孩儿很快改口，目光转到别处，再不看苏良。

　　苏良偷偷地笑，然后侧着身子倚在凳子上。

　　“为什么来找我？”苏良忍着笑，轻轻地问。

　　“因为你有钱。”男孩儿回答的很直白。

　　“……啊，这样啊。”苏良耸了耸肩，正过身体，仰头看着天花板，有点出神儿：“我以为是我的帅哥魅力吸引了你呢！”

　　姜雪寒立刻给了苏良一个很鄙视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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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和你父亲关系不好呢？你看起来其实并不讨厌他。”苏良的声音回荡在医院的走廊里，竟然显得十分深沉。

　　姜雪寒默默地看了苏良一眼。

　　“和你有什么关系……”他低声嘟囔。

　　“当然有关系。我现在可是你的债主。”苏良伸出一根手指，在脸前晃了晃：“你呢，和我好好谈谈，就给你打个一折儿。这买卖不错吧？”

　　姜雪寒看着苏良那根讨厌的手指，皱了皱眉头，噘着嘴：“你想知道什么”

　　““别这么严肃啊，大家会以为我欺负你呢。”苏良打趣道：“其实你并不讨厌你爸爸吧？那为什么要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我说了什么伤人的话？”男孩儿倔强的不松口。

　　“你说，他不是你的爸爸，不用他管你。是吧。”苏良表示自己很有耐心。

　　“……那是事实。”

　　“……”苏良眯着眼，盯着男孩儿那张阴郁的脸。恍恍惚惚，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厌恶着一切，厌恶……自己的爸爸。

　　虽然是同样的心情，但是苏良并不理解姜雪寒。因为，他从小在期待的，就是一份像是齐万礼给姜雪寒那样的父爱——即便，也并不是亲生父亲。

　　是的，苏良承认，自己有点羡慕。

　　“……我爸爸，我是说我的亲生爸爸。”出乎意料的，苏良没有询问，但是姜雪寒却自己说了起来：“和他是战友。我听他说过，他们一起去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很多人死在了那里，我的爸爸，就是为了救他，才牺牲的。”

　　苏良倒是没想到，还有过这样一段过去。

　　“他从来不和我们说我爸爸的事情。只有几次他喝醉了酒，我听他嘟囔来着。”姜雪寒说到这里，忽然抬起头，看向了苏良：“哥哥，你知道末世山在哪里么？你能带我去么？我爸爸就是在那里死去的，我想去看看他，我和妹妹都想去看看他。”

　　末世……山？

　　苏良半张着嘴巴，愣愣的看着姜雪寒。这个小男孩儿刚才好像说了一个了不得的词汇。

　　末世山。如果是几个月之前，苏良恐怕还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但是出发之前，苏良读过罗淞的一部分笔记。隐约记得自己看见过这三个字。

　　末世山……天选之路的中央，前半段和后半段的分界线。

　　“你说，你的爸爸，是在末世山牺牲的？”苏良忍不住去确认。如果姜雪寒没有记错，那么，无论是姜雪寒的亲生父亲，还是在里面抢救中的齐万礼，都不会是普通人。

　　天选之路的中段，试问什么人去过？任何到达那里的人，哪一个没有恐怖的背景？没有背景、没有力量的人想要到达那里，不是说没有，只是太少太少了。

　　现在，天选之路对于人们来说，依旧是一个传说。

　　更何况……是十几年前？那个时候，正是临时政府崩盘，世界政府成立之前的那段空白的时期，正是如今学术界不断还原的、缺失的历史。

　　齐万礼……还有姜雪寒的父亲，难道就是那段历史的参与者么？那么，他是不是能够知道更多,苏良想要知道的事情？

　　想到这里，苏良的心情抑制不住的澎湃起来。

　　如果……如果齐万礼真的是当时进入过天选之路的军人之一，那么……这可是想象不到的大收获！

　　“……”苏良沉默下来，已经开始盘算，等齐万礼醒来，要如何开口询问这些事了……

　　姜雪寒看着苏良沉默下去，抿了抿嘴，也不吭声了。

　　能什么都不说，对于他来说，求之不得。

　　就这样，在一片沉静中，手术室的灯，变成了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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