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良回到旅店吃过饭，却发现自己的脑袋里依旧走马灯似的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儿。

　　被人鱼追在后面，似乎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即便如此，苏良依旧觉得有些后怕。毕竟在这之前，他身边不是有二叔在，就是有GS-5特行组的高手在，而这次，只有他自己跟着一群陌生人，拼命地逃。

　　又是逃啊。

　　苏良无奈的摇摇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强大，才能选择除了“逃”以外的选项。

　　回到卧室洗了澡，苏良看了会儿杂志。但是在无趣。

　　坐在床上看着地面发呆，想着要不要去去二叔那里说说这事儿，但是这想法一出来，苏良就忍不住立刻动身了。可是兴冲冲的来到苏醒房外，敲了半天门，却根本没人应。

　　二叔不在房间？

　　又原地驻留了许久，苏良也没看见苏醒回来。无奈放弃，只能回到房间直接躺下，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儿，才终于进入了梦乡。

　　只是睡前为了助睡所数的那几百头羊，在苏良的梦里，全都变成了恶心的人鱼。

　　所以，苏良坐了一宿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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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苏良顶着黑眼圈，按着太阳穴，拖着疲乏的身体，慢腾腾的洗脸刷牙。

　　你人鱼个锤子的，梦里回放了昨天逃跑的过程，导致现在苏良全身都酸麻。

　　走出房间，正巧看到苏醒也开门走了出来——今天苏醒竟然换了一身衣服，只是，依旧是那无趣的黑色和灰色。

　　苏良先是和苏醒打了招呼，然后看着苏醒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最后摸着下巴,心里想着有机会给二叔买些时尚点儿的衣服，二叔那张脸可不适合老头子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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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饭后，苏良穿戴整齐，摇摇晃晃的出门了。是的，今天他打算再去一次中央车库。

　　去见关老太。

　　不管怎么说，昨天他也是救了那老太太一命，所以也许今天再去，那老太太能对自己态度好点儿。如果她一高兴，就同意帮着苏良想想办法了呢？

　　现在苏良等人面临的情况是，没有车，也不知道路线。虽然图尔区还有些私人的车队，但是就像之前说的那样，他们的行车路线大多都是固定的，而且前往世都的路线很冷门，一般私人车队都不知道从图尔区去世都，世界政府所规定的“相对安全”路线。

　　只有中央车库，才会有那么全面的路线记录。

　　所以，哪怕老太太愿意告诉他这条路线，也是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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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是同一条街，从旅店走过去，根本没有几步道。但是远远地，苏良却发现关老太站在车库门口，似乎在和什么人争执。

　　看那背影，是个男人。手里提着一些水果，脖子通红的在对关老太说什么。

　　苏良忽然想起来了——这人，不就是昨天那个方领队，方大壮么？

　　他怎么来了？

　　苏良噘着嘴想了半天，看了看他手中的水果——哦，看来是来探望关老太的。

　　苏良继续往前走了几步，但是没有走的太近——因为就算离着很远，他也能感觉到前面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似乎不太好。尤其是关老太，情绪十分激动，时不时地伸出手推开方大壮，似乎想让他赶紧走。但是方大壮却像是有什么话非说不可，任凭老太太如何推他，他都不愿离开。

　　这又是什么情况？

　　就在苏良不远不近的看热闹的时候，争执中的关老太却往这边看了一眼，紧接着又和方大壮说了什么，之后方大壮也回头看了一眼。

　　咦？这两个人好像是在看我？

　　苏良见两个人已经注意到了自己，不由得有些尴尬。只是很显然，苏良的存在对于那两个人的吸引力都不怎么大，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之后，那两个人就收回了目光，该争论继续争论，仿佛站在那里、刚才看见的，只是个木头。

　　苏良见两个人似乎并没在意自己，心里略微放松。又往前走了几步，但是又因为突然发生的事情而停下了脚步。

　　在苏良的面前，方大壮把手里的水果递给关老太。而关老太依旧是那暴脾气，拗不过方大壮，就直接接过水果，却又把水果摔在了地上。一兜子的苹果、橘子，滚出好远，而关老太则直接甩手回了房间，把方大壮晾在了门外。

　　苏良远远地看着，心里不由得无奈——这老太太的暴脾气，还有这方大壮，又是何苦呢？

　　可怜方大壮堂堂七尺男儿，蹲在地上捡水果。那厚实的背影，蹲在那里，竟然也有点儿可怜了。

　　苏良于心不忍，走到近处，蹲下，帮忙一起捡水果。

　　苏良忽然出现在身边，让方大壮略微诧异。抬起头望了苏良一眼，皱着眉头略一思索：“是你啊……”他瞬间就认出了苏良。

　　说实话，昨天逃命的时候，他对苏良的印象挺深的。而且他记得，这年轻人身上可是带着枪的。要知道当今社会，能配备枪支的人并不多。一类人是军人，一类人是军人的敌人，剩下的那些，普遍身份都有些特殊之处。他盯着眼前的苏良——不知道这人是哪一类人。

　　不过那些，倒也不是大汉关注的重点。他在乎的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记得苏良救了关老太一命。

　　救了关老太，这就让方大壮对苏良十分有好感。

　　“这老太太，还真是脾气奇怪。”苏良一边帮着捡水果，一边无奈的笑。

　　“……哎。”方大壮叹口气，目光从苏良身上挪开，然后也埋头捡水果。捡着捡着，肚子竟叫了起来。

　　有点尴尬的摸摸肚子，方大壮抬起头看了看苏良，有点儿不好意思。

　　苏良内心戏有点复杂，但是没有表现在脸上。只见他咧嘴一笑：“不如一起吃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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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旧是那个服务生，看见方大壮和苏良在一起，还有点诧异。

　　苏良点了几个家常菜，要了酒，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倒也没什么放不开。

　　“我叫苏良。”苏良先自我介绍。

　　“我叫方琼，别人都叫我大壮。你叫我叔就行。”方大壮哈哈一笑，把酒给自己满上。

　　苏良看得出，方大壮的情绪比起刚才要好很多。尤其是喝了一口酒之后，那样子看起来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苏良吃过早饭，所以并不太饿。之所以提出这个建议，也只是想着也许能从方大壮这里得到些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方叔，昨天承蒙你照顾，我才有命活。我敬您一杯！”苏良这话说的豪迈，倒了酒，一杯端。

　　方大壮喜欢苏良这个性子，态度也自然了很多：“我才是该敬你——多亏了你，昨天救了老太太一命！”说着，也是一杯端。

　　对于这个感谢，苏良也不拒绝，却觉得这里适合问些事情：“关婆婆——不知道方不方便，只是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感觉很复杂的样子。”

　　昨天发生的事情，还有今天在车库外面苏良看见的事情，都让苏良忍不住瞎想。如果方大壮能告诉他答案，他就不用浪费那么多脑细胞了。

　　说起关老太，方大壮的愁容又起来了：“哎。”他先是重重的叹息一声，然后把酒杯放在桌面上，摇了摇头，才继续说道：“小兄弟见笑了。关婆婆这辈子都这个模样，脾气硬气，神鬼不服。”

　　苏良笑这点头，表示同意。

　　“我和她……这话说起来就长了。”方大壮满上酒，一仰头，又干了一杯：“我啊，和婆婆的女儿，以前是一对儿。”

　　“啊，这样？”苏良略显惊讶，帮着方大壮满上了酒。

　　“谢谢，”方大壮礼貌的感谢，然后望着苏良，略一沉默，说道：“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中央车库几年前的爆炸。”

　　“听说了，这也是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的原因。”说起这件事，苏良也是一脸无奈。

　　“旅途经过？”大汉对苏良的事情也略表关心：“这城里不少私人车队……”

　　“恩，问过了，但是都不走。”苏良无奈的摇头，示意方大壮可以继续说他的事：“您继续说？”

　　“……那次爆炸，我的师傅——就是关老头，婆婆的丈夫，在那场事故里去世了。后来车库就成了空壳，不但车都报废了，还欠了一大笔债。为了还债，我们决定冒险去猎杀人鱼。”方大壮顿了一下:“就是你昨天看到的。”

　　“方叔，我一直没弄懂，你们猎杀人鱼，取出心脏，是做什么用？”苏良终于把一直好奇的事情问了出来。

　　“哦，那个啊。”方大壮撇了撇嘴：“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只是有些商人老爷高价回收，说是用来做药材……什么的。”

　　“药材？”苏良嘴角抽动——开什么玩笑，人鱼身上的东西能做药材？不怕被毒死啊？

　　“那个就不清楚了。”方大壮果真一副并不清楚的茫然样。

　　“哈哈，那个无所谓了，我也不关心。”苏良发现方大壮这个人，只要被打断，就不会继续谈原来的事情，所以他决定接下来让方大壮自己阐述，苏良则少问些有的没的。

　　方大壮吃了几口菜，又干掉了酒，这才想起来本来在谈论的不是人鱼而是关老太和自己的关系。想了想刚才说到了哪儿，方大壮继续说道：“但是，哎，但是晓晓却在一次意外中去世了……每次回想起她，都觉得这心里……”方大壮说不下去了，又是满上了酒，干掉。

　　苏良默默点头。

　　记得服务生说过，关老太的丈夫是在爆炸中去世，而女儿被人鱼袭击，也不幸逝去。只留下关老太一个人，生活在破旧的车库里，一直到现在。

　　而方大壮和关老太的关系，苏良也已经明白了。

　　是曾经的女婿，如今的陌生人。

　　“晓晓死后，我决定赡养婆婆。”方大壮一脸悲戚：“我对不起晓晓，所以不能再对不起她的母亲。”

　　“……但是，为什么关老太总是对你很冷淡的样子……”苏良觉得只是这样，似乎说不通老太太对方大壮的态度。

　　方大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息：“因为后来我结了婚，老太太可能是因为这个，才那么抗拒我对她的关心。其实我结婚之前，关老太对我还不是这个态度，所以我觉得原因就是这个。”

　　“啊，这也太……”苏良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如果真是因为后者结婚了，关老太才闹别扭，不得不说，这老太太实在是太孩子气了。

　　“我知道晓晓的死，在老太太心里一直都那么悬着。其实我又何尝不是？想着她，又痛苦又难过，就算如今有了妻子，也依旧不能减轻。”方大壮回忆起关老太的女儿，声音越来越小，苏良看得出他的确是没能忘记那个女孩儿。

　　“我和妻子，父母都已经过世了。我妻子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一直都支持我把关婆婆接到家里来，作为母亲来赡养她。”方大壮看起来十分忧郁：“尤其是我妻子马上就要生孩子了，家里如果有个老人，让人觉得更安心。”

　　“啊，原来是这样。”苏良心想方大壮这也是老来得子了，看他的态度，似乎对自己的妻子也是十分关心。

　　这也说得过去。

　　“可是不管我说什么，老太太就是不答应。你说，气人不气人。”方大壮一脸怒容，看的苏良哭笑不得——这人在关老太面前，可没有这个气势。

　　“是啊，关老太的脾气，我也是感到无奈。”苏良感同身受：“只是如果我们想要去世都，就只有求关老太把路线告诉我们才行。”

　　“去世都”方大壮一愣：“你们要去世都？”

　　“是。本来应该很顺利，但没想到车库……”堂堂中央车库也会爆炸。

　　“……这样啊。”方大壮迟疑了一下，略一思索：“其实中央车库的路线图，在那爆炸里烧的什么都不剩了，就算你问关老太……”

　　“什么？怎么会……”这对于苏良来说绝对是噩耗。但是接下来，方大壮却露出了笑容：“不过，我以前经常跑这条路线，虽然好几年不跑了，但是应该也能记得怎么去。”

　　“啊！方叔你！”苏良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你能不能……”

　　“哈哈，”方大壮爽朗一笑：“只是最近恐怕不行啊，你得等我和那商人老爷的生意谈完。”

　　“这……太感谢了。”苏良激动地坐在那儿，几乎想要冲上去抱住方大壮。

　　这样的话，问题就容易多了。

　　“只是，我没有车啊。所以你还是得问问老太太愿不愿意借你辆车。”方大壮笑笑：“老太太脾气虽然不好，但是不会和钱过不去。你好好和她谈谈，一定可以的。”

　　“……真的太感谢了，谢谢你，方叔。”苏良心情愉悦，这方叔叫的也越加亲密了：“不会让您当义工的，咱走这一趟的价钱，您算算告诉我就成。”

　　“哈哈，那不着急。”方大壮倒也没推让，毕竟走黄金路，那是危险的行当。他愿意帮忙，是看在苏良救了关老太一命的份上。而事实证明，这苏良也算是会来事儿，他现在的心情，也是十分舒畅：“你还是先搞定老太太吧！”

　　苏浪无奈一笑：“说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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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饱喝足，苏良和方大壮在饭店门口互相留了联系方式，然后作别。

　　方大壮拎着一兜子的水果，打着饱嗝，晃悠悠往家里走。穿过几条街，拐进巷子，没走多远，就看见自家门户。

　　敲了敲门，方大壮喊了一句：“我回来啦。”

　　“哎，马上。”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紧接着就听见有人快速的走了过来，打开了门。

　　妇人模样俊俏，一开门就露出了笑容。但是紧接着就看见方大壮手里的水果，笑容顿时变成了担心：“……这，怎么……婆婆没收下？”

　　方大壮摇摇头，走进门，把水果放在了桌子上。

　　“哎。”叹口气，方大壮伸了个懒腰：“我先睡个觉。”

　　说着，就走进了卧房。

　　妇人挺着大肚子，默默地关上了门。先是站在卧房门口，看了眼躺在床上蒙头睡觉的方大壮，然后收回目光，走到客厅，坐在椅子上，拿起了还没织完的婴儿的小衣服。

　　织了几下，又发起呆了。

　　抬眼，远远地望着前面的柜子上，一个长方形的小相框，里面，一个年轻女孩儿俏然而立。只是那容貌，和她并没有半分相似。

　　这相片中的女孩儿，就是关老太的女儿。

　　也是方大壮心里一直爱着的那个女人。

　　更是作为方大壮的妻子的她，心里一直存着的淡淡的悲伤。

　　虽然知道丈夫的心里，一直忘不了那个女人。但是她又能怎么样呢？那女孩儿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如今的，她才是守护在方大壮身边的那个人。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知道他心里一直在痛着。而她能做的，大概也只是，支持方大壮决定赡养关老太的想法了吧。

　　“哎……”淡淡的叹息，在屋子里变得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