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让关老太在身后不要担心，但是苏良的内心，其实还是在煎熬中数着子弹。

　　街道上聚集起越来越多的人鱼，而苏良三人已经被逼到墙边，无路可走了。

　　糟糕啊……苏良苦笑，手中枪一发一个准，全都是人鱼的左眼，这等技术，让方大壮看了不由得对苏良刮目相看。

　　本以为是普通的旅者，看这样子似乎并不普通啊。就在方大壮这稍微一溜号的功夫，一只人鱼找到机会，纵身一跃，直接冲到了方大壮身边。

　　方大壮的瞳孔猛地一缩，身体想要做出反应，却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一个人忽然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一下子扑向人鱼——那人从侧面抡起大刀，一刀砍在了人鱼的胳膊上，鳞片崩裂，但是伤口却小的可怜。但即便如此，这只人鱼还是立刻暴怒，转身手一挥，就把那人拍在了地面上。

　　“婆婆！”方大壮的眼睛立马红了，一棍子轮出，人鱼的脖子被击中，连退好几步，晃了晃那丑陋的脑袋，一双兽瞳带着危险的凶光，把关大汉盯住。

　　“呯！”忽然的一声枪响，却比这世间任何音乐都要美好。

　　苏良一脚踹开一只扑上来的人鱼，冲方大壮大吼一声：“进屋!”

　　方大壮毫不迟疑，从地上捞起关老太，就冲进了附近的一个商店中。

　　苏良把门锁上，并且把柜台整个横了过来堵在门前。但他知道这根本毫无用处，只要人鱼进攻一次，这些防御措施就会瞬间崩溃。

　　但是，又能怎么办！就在刚刚，打死方大壮和关老太面前的那只人鱼，已经是苏良最后的一颗子弹。

　　抿着嘴，紧紧地注视着门外，苏良却发现自己以外的冷静。

　　关老太此时终于开始呻吟，声音不大，听得出依旧在隐忍。方大壮马上就注意到，关老太的袖子里，在不断的往下滴出鲜血。

　　“婆婆，你受伤了？”方大壮知道自己这是明知故问，但是这个时候，他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心情出奇的难过，难过的想哭——她已经去了，是他没能保护好她。而现在，他竟然连她在世的唯一的母亲也保护不了么？

　　关老太抬眼一扫，抿了抿嘴：“我又不是要死了，你那表情怎么回事？”

　　看着眼前这壮汉，一脸快哭的样子，关老太石头一样的心里，不知为何涌现出一丝酸涩。

　　这辈子，她从未依靠过别人。年轻的时候，和丈夫一起支撑着中央车库，一直都是远近闻名的“铁娘子”。即使是丈夫和女儿双双去世，一家倾注了一辈子心血的中央车库也不复存在，但是这些也没能击垮她，只要有了钱，她就能再次让中央车库复活！

　　所以……她用这幅老身子骨，跟着一群壮汉去做那拼命地行当，就算一次一次的被拒绝，被警告，她依旧一次又一次的偷偷跟去。

　　身上受过多少伤，她记不得了。但不知为何，这次胳膊上那小小的伤口，却尤其的让她觉得疼痛。

　　“婆婆，我帮你做下应急处理——”方大壮也知道此时的自己太不像话了——苏良，那个小兄弟还在坚持着，作为长辈的自己，却在想些没有用的。

　　“不用。还是先逃出去再说。”关老太却一如冷酷无情——就算对象是自己：“如果死在这儿，这伤口包扎也没什么用。”

　　虽然很担心，但是老太太说的不无道理。

　　方大壮叹口气，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门外。

　　从刚才开始，外面就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那些人鱼已经离开了？怎么可能？人鱼这种动物，可是最喜欢报复的了。

　　报复？方大壮此时才想起一件事——他们不断地从人鱼的巢穴里猎杀人鱼，取出心脏，养家糊口。为了避免人鱼找到图尔区的位置，他们甚至在树林里建造了一个仓库，挖出了地下室，以保障安全。也正是因为他们一直都在猎杀完毕之后不回图尔区，这群人鱼并不能找到图尔区的位置。而这些年他们逐渐发现周围的树林中，总是零星的碰见几只人鱼——在这之前他们只觉得是巧合，难不成，在他们猎杀人鱼的时候，这群人鱼也在寻找着他们的“巢穴”？而今天，他们只是来报复了——

　　方大壮猛地一拍脸，顿时起了一片红血丝。表情变得坚定起来：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敌人就在门外，他必须守护自己的家园！

　　就算是报复，老子也全盘接下，看看究竟是谁输谁赢！

　　“……小兄弟，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方大壮忽然伸出手，怕了拍苏良的胳膊。苏良本来在观察门外，听见这话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但是方大壮下一句话，却让他直接傻了眼：“婆婆交给你我放心。”

　　说着，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苏良这时才确定这人究竟想要干什么：“现在出去太危险。”

　　“躲在这里危险也不会减少，”方大壮拿出了身为长辈的存在感：“一会儿我会为你开路，你带着婆婆冲出去。”

　　“……”苏良咬牙，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否可行。即使不思考，也知道外面此时的危险，但是如果继续留在这里，正如大汉所说的，依旧是毫无退路。既然如此，果然只能一冲了么？

　　“好。”苏良郑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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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这响声吸引了所有人鱼的目光。

　　它们没有离开——数量反而比刚才更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即便知道苏良他们在房间里，它们都没有主动攻击。也许，它们早就知道，这些人类总会出来的。

　　门被缓慢的打开，然后一道身影猛地冲出，长刀挥舞着，冲向了街道。一切都好像被慢速度进行着——方大壮甚至注意到了这群人鱼那张可怖的面孔上，不自然翘起的嘴角。那像极了一个讥讽的笑，就仿佛是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开什么玩笑……你们这群畜生！

　　方大壮一个人冲出，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连连冲出十几米。苏良跟在他身后，背着关老太，也是略微吃力。

　　眼看着方大壮仿佛要拼命一样的狠劲儿，苏良心中也被激起了血性。他很想像方大壮那样战斗，可是他知道，自己太弱小了。

　　没有了枪，自己就是个废物。

　　看来回去之后，要让二叔教教自己如何变强了。

　　二叔……苏良脑海中浮现出那人的身影。二叔现在，在哪儿呢？

　　忽然，背上的关老太猛地一用力，正在发愣的苏良显然没有做好准备，竟然一下子松了手，让关老太跳了下去。离开了苏良的后背，关老太从怀里抽出一把短刀——看那样子竟要上去助方大壮一臂之力？苏良大惊之下，一把抓住了关老太扬起的手臂：“婆婆你干什么？”

　　关老太几次用力都没能挣脱：“放开我！我老太太不用你们管！”

　　看着关老太此时如此倔强，苏良一时气上心来。平日里方大壮让着她，大家让着她，在现在她却还要随这性子来，这老太太太气人！

　　一声不吭的用力抓住老太太，另一只手则直接从老太太手中夺下了匕首。匕首被夺，关老太愤怒的转过山，却看见苏良此时表情冷漠盯着她——也许是看见了意料之外的反应，关老太竟然一下子安静下来。

　　“婆婆，请你看看吧。方叔他之所以这么拼命，就是为了你。如果你还要随着性子，万一出了事情，方叔会自责一辈子。”苏良手中握着匕首，走上前，环住了关婆婆的肩膀：“方叔的心意，您心里明明都知道，可是，为什么你不依靠他呢？”

　　“你们快跟上啊！”方大壮此时满身鲜血，整个人看起来凄惨无比。那些被他砍到的人鱼，伤口都在慢慢愈合。只有他，伤口越来越多，步伐越来越沉重。

　　方大壮不知到自己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

　　干了一辈子的重活，以猎杀人鱼为生的他，本以为面对人鱼不会再产生恐惧。但是他发现自己现在怕的不得了，于是明白，之前之所以不觉得恐惧，只是因为背后并没有需要自己守护的人。

　　他在害怕，害怕再一次，因为自己的无力，而让重要的人受到伤害。

　　情绪出现一丝的裂痕，立刻影响到了整个动作。本来是要砍在人鱼脖子上的刀，慢了一瞬，那只人鱼反应迅速避开刀刃，一爪抓来，攻击方大壮的面门。

　　砍出去的刀不可能瞬间收回，而人鱼的爪子，却已经近在咫尺。

　　方大壮惨然一笑——果然还是太勉强了么？

　　“方……”看见这一幕的苏良和关老太，都瞪大了眼。但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却都无力去拯救方大壮。

　　到此为止了么？

　　唰——

　　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刀撕裂空气，从远处飞掠而来，在方大壮的眼前，毫无阻碍的插入人鱼的耳朵，又穿过另一只耳朵，然后没有丝毫停顿，带着整只人鱼，钉在了六米开外的墙面上。

　　漆黑的长刀，除了刀柄，全部没入墙体，这骇人听闻的一幕真实的发生在了眼前，无论是方大壮、苏良还是关老太，都默无声息了。

　　他们，莫不是在做梦？

　　苏良比起方大壮他们更快的回过神。但这不是因为他更加坚定更加有毅力，而是在短暂的失神之后，他认出了那柄黑色的长刀。

　　听须姨说过，那刀名“冢”，通体漆黑，与另一把完全透明的长刀“天”一起，成为九大神器中的第五尊海晶兵器——“天冢”。

　　而它，属于苏醒！

　　“二叔！”苏良迅速的转移目光，四处搜寻，最后，在几十米开外的路的尽头，看见了一个男人慢慢走过来，那姿态仿佛闲庭信步。有人鱼注意到了他，嘶叫着去攻击他，但苏良却只能看见二叔动了动手腕，那人鱼就在距离二叔半米开外，自己断成了两截——

　　开玩笑！人鱼怎么可能会自己断成两截？尽管看不见，但是苏良知道，那应该就是那柄名为“天”的长刀的威力了。

　　无形无影，无边无际。那柄透明的长刀，仿佛在二叔的身边筑起了一道城墙——谁都看不见的、任何人都无法入侵的城墙。

　　看不见的东西，往往更加可怕。

　　而此时二叔手里的那把透明的刀，造就起这片区域里绝对的沉默。

　　就连人鱼们也都诡异的安静，不论是攻击、还是靠近，都没有一丝声音。整片空间，只有鲜血喷出、尸体落地、以及自己的心跳声。

　　方大壮失神的注视着远处慢慢走来的黑衣少年，口中忍不住喃喃道：“我这是……看见死神了么？”

　　死神？苏良抿住嘴，忍不住眼泪，也忍不住笑。

　　忽然想起朗寺老头子曾经对苏醒的评价。

　　苏良开口，语气自豪：“不是死神，那是……我们家的守护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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