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洞，符桐很快的就把大家叫醒。但是只有一个人怎么叫也叫不醒，要不是确定这人的确是在睡觉，大家还以为这人是和姜锋一样，被那大美妞儿人鱼迷了魂儿呢。

　　看模样这位分明是在这森冷的山洞里冻得不行，但是那睡姿却还是仰面朝天，手脚大张。鼾声阵阵，呼吸均匀，真是天下第一好的睡眠质量，苏良觉得现在把他埋了，他都不会有半点察觉。

　　这人一头黄毛炸着，露出额头，鼻头冻得发红，张着嘴大口呼吸，把好好一张娃娃脸睡成了白痴脸。因为几个军人轮番上阵这人都没醒，所以最后苏良扶额表示，让他睡吧，不用理他，如果睡死了冻死了就一了百了，就让他以后当这山洞的守护灵就好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杨来。

　　……

　　符桐简单的解释了一下现在的处境，大家都有短暂的呆滞。

　　人鱼之皇？这个词语，在场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听说。

　　就算是庄严这样经常和人鱼打交道的军人，也从没见过。有几个好奇的人趴在山洞口小心地看了一眼，那女人在湖水里的身影，倒不像是传闻中那么危险。秀气的脸，婀娜的身材，比起一般的人类女孩儿更加耐看。不过ＧＳ－５的大哥大都说了，那是危险的人鱼之皇，他们自然不会再把那尤－物看成是善类了。

　　就这么呆坐了半宿，凌晨四点十分，那只人鱼终于从湖水里消失了。漫天的荧光也随着她的消失而慢慢散去。可是昏厥的姜锋却再也没有醒来。

　　危险散去，大家的精神依旧紧张。

　　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可是大家没有一丝睡意。

　　围坐在一起，符桐在关上了山洞口的手电筒。

　　“人鱼还有皇帝？”一个士兵显然有些难以理解，他憋了半天，总算选择在此时发问。以他士兵的身份，自然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涉及到人鱼之皇的任务，会觉得陌生很正常。

　　“就像是蚂蚁里有蚁后，蜜蜂里也有蜂王一样，人鱼里也有和蚁后和蜂王一样的角色。我们习惯性叫她‘皇母’。”符桐开启了百科全书模式，悠哉哉的说道。

　　“皇母？”庄严略微沉思，回头看了眼在一旁依旧沉睡着的姜锋。

　　这老头平时醒着的时候一连严肃，有时候那表情执拗的好像别人都欠了他多少钱似的。但是此时睡着了，眉头却舒展开来，嘴唇微微嘟着，还有点童趣在那表情里。

　　符桐也看了一眼姜锋，轻轻咳嗦了几声，平时就很苍白的脸上随着这几声咳嗽又去了几丝血色。大家静默的看着他，都知道这位的身体恐怕已然到达了极限。

　　即便是第一次见符桐的人，也能一打眼看出这个人身体不是很好。平时那若有若无，又尽力压抑的咳嗽声，还有总是苍白、毫无血色的皮肤，让人看到这个人温文儒雅的男子骨子里，总有那么一点让人怜惜的意味。

　　符桐在GS-5里所扮演的角色，一直是苏良很费解的。符桐很博学，这苏良承认；符桐洞察力、决策力很厉害，这苏良也承认。但是仅凭博学、洞察力、决策力这样的原因，就能进入GS-5那个充满了怪物级战士的组织里么？苏良到现在还是想不出原因。

　　攸悠不知什么时候取来了一件外套，头一次做了一件像女人会做的事情——她把衣服轻轻地披在了符桐的肩膀上。符桐微微一笑，以示感谢，攸悠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

　　“被皇母迷惑的人，如果没有被及时叫醒，就不会再醒过来了。”符桐继续讲解有关皇母的知识。

　　“什么？”大家闻声，都有点紧张起来：“真的没有办法让他醒来？”

　　符桐摇摇头，顿了一下，又点点头：“除非切断他的神经，可是这样的话，他就会变成植物人。”

　　现场陷入一瞬间的沉寂。忽然，攸悠在一边低沉着声音开口：“不是还有一种办法？”

　　大家立刻把目光转移到了攸悠身上。就连符桐，也略带诧异的望向攸悠。

　　攸悠耸了耸肩，坐下来，语气冷淡：“你们先不用高兴，我说的办法对你们来说未必算是办法。”

　　庄严不说话，只是望着攸悠。

　　攸悠和符桐对视了一眼，慢慢的开口说：“皇母和捕获的猎物之间有一种特殊的联系，这种联系只有其中一方中断，才能够被切断。也就是说，我们想要救这个老博士，就只能选择一条路，”她攸悠一顿，似乎对自己即将说出的话感到隐晦：“那就是去杀皇母。”

　　“……”

　　杀皇母？

　　就算用脚趾盖想，也知道皇母和普通人鱼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单看这个迷惑人类的手法，就好像是异位空间的。要去杀皇母？简直是笑话一样。

　　也难怪符桐刚才说没有办法。

　　山洞里，大家不约而同的陷入沉思。这个消息对大家来说完全算不上是好消息，但是，却又不能让人轻易放弃。

　　符桐：“我刚才说不知道，是不希望你们选择这个方法。”他扫过攸悠的脸，淡淡的说。

　　“攸悠知道的只是一部分。皇母在人鱼里享有独尊的地位。一般有皇母存在的地方，一定有一个大型的人鱼聚居地。”

　　士兵们面面相觑。

　　符桐环视了一圈，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苏良的脸上：“他们对‘皇’的忠诚，远超乎我们人类的想象。一旦女皇被杀，他们全部都会陷入疯狂之中。这股疯狂必须得到宣泄，这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顿了顿，他长吁一口气：“也许他们会去屠村，也许他们会去屠城，总之他们会不停的杀戮，直到他们死亡。”

　　“……”庄严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惊骇。但是他慢慢的收敛起自己的震惊，然后转化成一抹深沉的坚毅，他看向苏良：“姜博士是科学家，是人类未来的希望。苏少，虽然此次来到黄金路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但是我们身为军人，不能看着他死而袖手旁观。所以请您原谅，我们打算救他。”然后庄严转头看着符桐：“小兄弟，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苏良惊愕的看着这个表情严肃的军人。就连符桐、攸悠二人，此时也投去了诧异的目光。

　　说实话，他们没想到这群军人会有这样的想法。保护姜锋，是他们ＧＳ－５特行组的任务，本来以为这群军人之所以紧张是怕他们会成为第二个姜锋，但是没想到，这群本可以袖手旁观的军人，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难道不知道，皇母是什么？

　　难道不知道，那很危险？

　　难道不知道，会死么？

　　苏良只是生活在安全区里无所事事的普通人，虽然挂了个大家族少爷的头衔，但只有苏良知道自己在苏家的处境根本就是可有可无。所以他一直以来想的事情——包括此次前往香榔区，都是为了一条生机。

　　天选之路对于苏良，并非财富，并非机遇。它带给苏良的，时至今日，一直都是死亡的阴影。

　　所以每当他遇见人鱼，首先会去想的，绝对不是怎么杀死它们，而是怎么保全自己的命。这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并不可耻，因为他们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活下去，活下去！

　　这样的他，没有必须去死的理由。

　　生在这样罪恶的时代里，想要努力的活下去，这没有任何的错。

　　苏良第一次抬眼认真的打量这些军人。

　　并不是虎背熊腰，也并非是筋信骨强，只是每一寸肌肉里都溢满了力量；他们不够英俊，不够威猛，不够强壮，但是他们每一个眼神里，都充满了男人的倔强。

　　可是，现在，苏良的心头却抑制不住的涌现出了一丝心痛。

　　这就是军人。

　　在战斗之中，无条件守护自己的同胞，无条件承担生杀的重任，无条件站在最残酷的第一线，无视生死，无视因果，无视善恶，无视一切常人难以面对的事情；忘记自己，忘记亲人，忘记朋友，忘记所有自己珍视的东西——只有战斗，哪怕在战斗中粉身碎骨！

　　是啊，在灾难之时，在危险之中，在无尽的深渊里，不会首先想到自己，却会第一个冲上去选择死亡的，永远是军人！

　　山洞里一阵沉默。

　　不大的空间里，徒然充斥着死一样的寂静。

　　忽然，苏良出声了。他的声音不大，但是此时却如同一颗小石子打破了死寂的水面：“庄严大哥，我当然支持你，而且，我跟你一起去！”

　　攸悠觉得好笑。这群人还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不过，她还就喜欢这样的笨蛋。

　　一伸手勾住苏良的肩膀，这女人仿佛是一个毛头小子一样，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的、调侃着苏良：“少年，你认真的？”

　　苏良无奈，点点头：“当然是认真的。咱们好歹也是朋友，怎么能让你们自己去我却不管呢？”

　　“不错，好小子，”攸悠伸手摸了摸苏良的头：“有义气！”

　　“可是……具体要怎么做？”苏良哭笑不得，只能任凭那只咸猪手像摸小狗一样摸自己的脑袋，掉头向符桐提问，苏良换上了认真的表情。

　　大家也都纷纷把目光放在了符桐的身上，符桐看着这一圈整齐的视线，思索了一会儿：“……不想人鱼暴动，还想救他，”他的语气淡然好似完全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能选择挑断皇母的神经。”

　　众人愕然。

　　的确……想要切断姜锋和皇母的联系，除了杀掉皇母，还可以切断姜锋的神经——只是姜锋会因此变成植物人。那么相同的道理放在皇母身上，似乎也完全成立——挑了皇母的神经，让它变成“植物鱼”不就行了。

　　可是让去挑皇母的神经，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和去杀她没什么太大区别。要知道两种选择，最终都是要面对皇母，都要和它周旋，都要背负相同的危险性。

　　但，结果应该会比刚才的好许多。

　　变成“植物鱼”之后，皇母没有死，别的人鱼也不会疯狂，姜锋也可以得救。在现在看来，这是两全其美的最好办法。而现在最难的，也就是大家都不想面对的问题却依旧无法避免——谁是那个和皇母接触的人。

　　“……好，就这么办。”庄严知道这个问题不到最后是没人知道的，所以问出来也无济于事：“只是，要怎么才能找到那只皇母？”

　　庄严在这方面自然了解的没有ＧＳ－５特行组的人多。因为军人的身份，他们平时和人鱼的接触，大多都是用枪支弹药，所以并不需要对人鱼本身更加的了解，他们知道的，只是什么程度的炸弹能把它们炸的零碎。

　　“要先找到人鱼的巢穴。”符桐回答。

　　清晨微凉的风吹拂起符桐的发丝。符桐微仰起头，目光好像能看穿整个残夜。他看着山洞外面，轻轻地低喃一句：“天亮了……”

　　在山的那面，一轮新阳已经悄然升起，平静的湖水被霞光映的如血般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