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界之图影陌寒 尸(三)
作者:人死花亦谢的小说      更新:2018-03-12

  一间昏聩的土屋,一盏幽暗的残灯,一具包裹着另一具尸体的尸体......

  一个诡秘的、孤独的场景,被定格在世界的一个小小的角落。

  夜间,甲乙放工了,草草吃了晚饭,相约来到小土屋,土屋的窗子黑咕隆咚。

  甲颤巍巍地说:“里面怎么黑了?”

  乙鼻子里嗤了声,说:“一惊一乍干啥,就那么点灯油能烧多长时间?瞧,我又灌了不少过来。”他擎起一个**子晃荡了一下。

  甲在门口踟躇,说:“今晚真的就咱俩守灵?”

  乙瞪着他说:“风俗规矩不能该,总得有人守灵,你要是怕了,回去陪你老婆!”

  甲讪讪,率先推门。门内,一股若有若无的冷冷气息迎面扑来,他下意识地退却了一步。乙有些恼,伸手将他掸到一旁,闪身进屋,划燃火柴,弓身点亮油灯,小土屋在昏黄的灯影里开始摇曳。

  甲忽惊声说:“哎呀,你看......”

  乙猛抬头张望,也不禁陡然一颤,向后踉跄了两步。

  覆在尸身上的被单此时已叠成齐整的三折,遮盖在圆鼓高隆的腹部,女人的头和双腿又裸露在了空气里,她的眼珠子依旧瞪圆,似比之前更甚,几乎欲夺眶而出。

  乙颤声说:“这究竟是谁干的?”

  甲说:“这儿除了我俩,谁还会来呢?谁还敢来呢?”

  乙说:“那准是风。”

  甲说:“门窗都关严实了,不可能。”

  乙蓦然赤红着眼珠盯着他,恼怒说:“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究竟想说什么?”

  甲一愣,现在清醒地回味刚才那一番不假思索的应答,似乎已把他俩的思维逼进了一条死胡同。排除了所有正常的可能性,只剩一条道儿容他们思索的,他不敢说,但还是脱口而出了:“会不会......是她自己......”

  甲面色惨白,期期艾艾,终于语不成声了。

  乙壮着胆大声骂:“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甲战战兢兢地捂着肚子,愁眉苦脸地说:“对,对,我就胡说八道呢。可我一紧张就闹肚子,我憋不住了,我得先走一会儿......”

  甲一手拎着裤腰,一手捂着小腹,噌噌地溜了出去。

  乙怒器冲冲地抬脚,想踹他屁股,但他溜得快,没赶上。乙骂骂咧咧:“胆小鬼,真没种!”随即,他转身对着女人遗体恭然稽首,喃喃说:“大妹子,你在天有灵,千万别怪他,他是个好人......”

  抬头时,乙瞥见尸身上的被单突然蠕动了一下。他惊惶地揉了揉眼睛,一切又变得很安静了。他忽然懵懂了,难以确定,究竟是风动,心动,还是尸动。

  乙紧合着双掌,慌乱地捣鼓了几下,眼珠在眼眶内不安地翻动,含含糊糊念叨着一些不知所谓的话。

  灯芯顶端的火苗抽搐了一阵,忽然毫无征兆地灭了。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乙清晰地听到,前面的灵床上,有细微的动响......

  乙惨叫一声,跃出门槛,穿过黑夜,一溜烟躲进妻子的热被窝里,满身冷汗很快被烘炙得黏黏糊糊。

  乙的妻子问他:为什么这样慌张?

  乙哆嗦了半晌,才将实情述出。乙的妻子听完,待在被窝里直撅撅地僵了许久。乙以为她吓坏了,硬着头皮试图去慰藉她,不料,她突然掀开被褥翻身坐了起来,泪流满面,脸上洋溢着一种古怪的情愫,说:“那被单一定是她自己盖成这样的,她不放心肚里孩子,怕冻着他......”

  坐在我对面的“手术刀”蓦地止声了,脸上残留着冷漠而且带着那么一点点超脱红尘意味的笑容。“手术刀”在给我讲这个故事的一小时中,脸上一直凝固着这样一种表情。因此,一个本该烙着深刻的恐怖与悲情印痕的、特殊时代的故事,竟似乎变质成了一个后现代的无厘头恶搞剧。

  “手术刀”不是刀,是人,我的网友。

  我的网名叫“刽子手”,我和“手术刀”是在一个鬼故事群里结识的。“手术刀”无非就是医生的代名词,我总觉得,医生与刽子手是有共同点的,这两种职业都具备神圣的崇高气质。因此,我们两人逐渐产生了英雄相惜的默契。

  后来,我还知晓了对方一些信息,“手术刀”的确是医生,是一名妇产科医生。

  我告诉对方,我是一名网络写手,擅长写些无聊的恐怖故事。

  神交了若干年后,终于约了这个地点见面。

  但是,我们并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而且,今天,更出乎我意料的是,“手术刀”竟然是一个女人,一个很年轻的女人。

  她的性别竟在我的意识中错位了那么多年。这种突然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矫正,让我陡然感觉到了一种仓促的浪漫,而她那姣好的容貌、曼妙的身材恰又与这种浪漫相得益彰,起了恰到好处的锦上添花作用。

  我觉得很有意思,那种感觉就象是一潭被封闭年久的死水,突然间蹿入了一颗圆润玲珑的鹅卵石,然后被激起一阵晶莹的水花,漾开一圈淡淡的涟漪。

  可是,所有一切的美妙感觉,都是在她讲述这个故事之前。

  在此之后,荡然无存。

  我看见人们陆陆续续从餐厅退出,消失,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人。大厅里的温度骤然降了许多,灯光也黯淡下来。

  侍者无声无息地从我们身旁穿行而过,灯光映在他的脸上,令阴暗部位更阴暗,令反光部位更苍白。他不为人察觉地乜斜我们,我看见他白色的眼睛,寒光流闪。

  正常的一切,都慢慢显得不正常了。

  诡异,正漫步而来。

  我不得不攫起酒杯,大口灌起红酒。

  “刽子手,你怎么了,我的故事把你吓着了吗?”“手术刀”展开纤长的手指,优雅地抬起高脚杯,晃悠了一下,似笑非笑地望我,“不可能吧,你是老于此道的人,我还想请你对这个鬼故事指点一二呢。”

  酒喝多了,眼皮有点发沉。我奋力睁了睁眼,说:“你想听恭维之辞还是实话?”

  “当然是实话咯。”“手术刀”双肘撑在桌面,上身朝我的方向微微倾来,缕缕馨香自她宽敞低垂的衣领内弥散出来。

  我不可自遏地打了个哈欠,说:“这种故事,创意毫无新奇之处,出于俗世,落于俗套,在网络或地摊杂志上屡见不鲜。而且,听下来还给人一种掐头去尾,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我的话很刻薄,但她丝毫没有怨意,反倒显得极为虔诚。在她那种信徒般的目光中,我仿佛真的是一位值得尊崇的人物。但是,她的这种反应令我赧颜,颇感不自在,我宁愿她当时就恼羞成怒,拍案离去,如此一来,我便也可以顺理成章地甩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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