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界之图影陌寒 尸(四)
作者:人死花亦谢的小说      更新:2018-03-12

  她垂头沉思了片刻。我时不时抬起眼皮偷窥她的神情,从她微微蹙起的眉目,可见有些什么难言的疑惑。

  俄顷,她抬头,眼神忽然显得有些冷,说:“这个故事我还没讲完呢。”

  我呷了口酒,脑筋稍显浑浊,我淡然一笑,口音有些含糊地说:“你不讲我也能猜到,后来......那个女人,不,准确说是那女尸,也许在棺材里生了大胖小子。然后,有人恰巧途经墓地,又恰巧听见了墓穴里有婴儿啼哭声。接着,他报告了政府,政府为了破除迷信,昭告百姓,遣人掘开墓穴,打开棺材。但很邪门,在弥漫的尸臭中,赫然凸现出一个欢蹦乱跳的婴儿。再后来,这个婴儿在政府和老百姓的关怀抚养之下,如树苗一般茁壮成长。如果再添加上一些后现代的幽默感的话,你可以在结尾让政府给那女鬼母亲颁发一张奖状,追认她一个‘英雄妈妈’的荣誉称号。或许,你还可以将这个故事命名为‘尸生子’,恰与‘私生子’的读音近似,这也符合时下文风中流行的**噱头。”

  她默默地听着,支起一臂,用手背撑着白润的下颏,这个动作妖媚生姿。听完我调侃意味浓郁的话语,她依旧没生气,只是很认真地说:“不,故事结局与你说的完全不同,你想听吗?”

  我怔了须臾,点了点头。

  她娓娓道来——

  ……

  乙经他妻子那么一提醒,也震惊了。尽管事件诡秘莫名,且沾染着浓厚的迷信色彩,但他越思虑,越觉合理,最后,竟也感动得热泪盈眶。

  翌日清晨,夫妇俩偷偷赶至汪家,门虚掩着。俩人战战兢兢地推门而入,目睹了令他们极为惊恐的一幕——汪妻的大肚子瘪了,就象一只泄了气的皮囊。

  一条黏糊糊的、伴有明显拖爬印记的黑色血痕,自她的下体蜿蜒而出,似巨蟒一般游弋至门槛外,忽然就在那里停滞了。

  而那血痕的尽头,空无一物。

  ……

  她立刻侧过脸,尽管她竭力使这个举动显得自然而不经意,但太过流畅反倒曝露了造作与表演的痕迹。她在刻意回避我的目光,但又仿佛故意在引诱我去关注她,去窥探她心底的、意识最深处的秘密。

  不过,到目前为止,我依旧没有揣度出她意图,哪怕是一星半点、模糊的概念。

  我伸直双臂抵住椅子面,将酸麻的臀部向上撑起片刻,透透气,随即呻吟了一声,说:“我很累了,你的故事如果讲完了,我也得回去了。”

  我说出“回去”这两字,“手术刀”的神情竟幽怨起来,她蹙起眉,微微半阖的眼帘内,涌动出矫揉造作的暗波,撩人心魂。她轻轻咬了咬下唇,低低地说:“你就这样讨厌和我在一起吗?”

  我一仰首,又将一杯红酒饮尽,然后,呆呆地望窗外。曾有人说,我的目光总是很空洞,仿佛什么都容纳得进,又什么都容纳不进去。

  此情此景,我的眼睛若再只有空洞,那显然是不合时宜的。在这个一夜情如吃消夜一般泛滥成灾的年代里,拒绝一个正在向你暗送秋波、默许芳心的倾城美人,那简直是暴殄天物,是对人类生殖法则的一种挑衅,一种亵渎,一种犯罪。我的眼里是否应该春情荡漾,是否应该洋溢出一股强盛的雄性荷尔蒙,还有那暴戾的征服**?

  然而,很遗憾,我的双眼依然是空洞的,呆滞的。我的眼睛,将窗外的黑夜装了进去,却装不进面前近在咫尺的丽人韵景,因而也反馈不出任何讯息。

  “不......不......你不讨厌,而且......很可爱,只是我......”我期期艾艾,没有正视她,呵呵傻笑,说,“还有下文吗?”

  她很脆朗地一笑。我不由瞥了她一眼,很奇怪,她脸上的阴翳已在瞬间冰释。她笑的时候真是太美了,我竟然有阵短促的心动。

  就那么一刹,我无绪地遐想,假若在另一个空间,假若那里的一切从未遵循这个世界的程序来发展,我和她的邂逅,是否会成为一次美丽的碰撞呢?

  转瞬,我立刻理智地拽回思绪,阻止了它的肆意蔓延。随即,在大脑里寻找对策,我必须离开这里,摆脱她。

  “手术刀”又将身体往前倾挪了一点,似乎担心我耳背。

  “那我就继续把这个故事讲下去。”

  ……

  其实,在乙和他妻子到达汪家前一刻,恰好有一个流浪至此的异乡女人路经汪家门口。她很惊诧地发现地上躺着一个已经僵硬的、赤身**的婴儿。尽管素昧平生,但她一见这个生死未卜的婴儿便觉心头刀割般的疼痛。

  她抱起婴儿,推门而入,看见汪妻怪异的尸体,似乎立刻明白了一切。

  本能的恐惧令她仓皇逃去,天生的母性却促使她将冰冷的婴儿紧紧塞入怀中,以自己的体温来融化婴儿凝滞的血液。

  终于,奇迹发生了,那个孩子苏醒了过来。那位善良的妇女,因为自己的丈夫和子女都在饥荒中不幸成了饿殍,便将这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视为己出,悉心加以抚养。

  后来,那孩子很健康地长大成人了,参加了工作。

  “手术刀”抿紧双唇,眼神直钩钩地盯着前方,似乎在望我,又似乎在望我身后黑黢黢的大厅。

  精明的店主几乎将整个餐厅的灯都关闭了,只留了我们头顶上一盏。

  我瞥了她一眼,“手术刀”的面部正逐渐发生细微的变化,从轮廓、肤色直至神情,都在让人难以觉察地改变着,阴影在她脸上缓缓地蔓延。

  我蓦地打了个寒噤,为了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我嗫嚅说:“这个故事,听起来倒更象是属于伤痕文学的范畴,显不出什么灵异诡怪的成分,平淡的很,现如今放到网上,恐怕没几个人会在意。”

  “手术刀”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望着我。

  我扭头望着窗外的夜色。

  我裂嘴干笑了一声,说:“对了,那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

  “你猜。”

  我说:“是女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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