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寰:逍遥一脉 八月甲申上 困局
作者:风烟散序的小说      更新:2019-06-02

  大龟摇摇晃晃,继续前行的路。

  李云泽渐渐感到了舱内气氛微妙的变化。往常溪君话多他的话少,且溪君的声音很欢快,现在经常是他没话找话,而溪君大多时候都是“嗯”一声作为回答,似乎闷闷不乐的模样。称谓也有不同,以前都是叫他“李兄”,现在都是“喂”一声打招呼。李云泽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惴惴不安,她是厌了我么?我哪里唐突了她?以后……?

  渐渐的荒草越来越密,在高处张望,风吹草摇,绿海无涯,大草原的气象扑面而来。李云泽带着麂皮手套,拔了几棵不同种类的荒草,翻过来覆过去观察。这些草植十分高大,最高的有两人多高,最矮的也有半人高,亭亭直立,根却不十分发达。李云泽想了想,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说给溪君听:“这里雨水比较频繁,最少三天就会下一次雨。很少刮风,即使有风也很轻柔。季节变化很平缓,春夏秋冬几乎没有明显变化。会有很多兽类,草食与肉食的都有,还会有巨兽。”作出这些论断是基于草的形状,草长得如此之高之直,偏偏根又扎得不深,一要有充足的光照,二要有充足的地表水,三要没有经历疾风考验。而水草丰茂、气候湿润,以草为食的动物便会疯狂滋长,以捕食草食动物为生的猛兽也会相应快速繁衍。

  在草原中走了数百里,虽然没有遇到凶险,但李云泽心中犯了踌躇,凶兽带来的危险也还罢了,大龟凭借隐匿气息的能耐,能够避得开。真正可怕的是地形环境,雨多草茂,许多地方会成为沼泽地,一旦在哪里陷住,他与溪君也许能在陷落的瞬间逃出去,可是大龟就保不住了。没了大龟,两人最好的保命手段就没了。绕路的话,这大草原茫茫无尽,又能绕到哪里?

  溪君看出李云泽的迟疑,道:“俗话说‘宁绕千里远,不走一里短’,反正咱们没有方向,也无急务,不如绕行他处。”李云泽颔首,取舍之间,安全为要,他们一个炼气中期修士,一个丝毫没有修为,没有冒险的资格。操纵大龟转而向东北行进。选择这个方向,是因为余书元舆图上所画,明显不如此地湿润。此界太阳数量七倍于云洲,而日行轨迹与云洲却大致相同,凭此测算,雨水,北方当少于南方。

  走了不过百里,变故突生,迎面隐约传来咚咚踏地的声音。李云泽侧耳倾听,声音越来越响,急速靠近,心道不好,让溪君忙操纵大龟向左边避让,他从窗户跃到大龟背上,用望千里遥望声音来处。

  数十里外,乌压压一片黑点在绿色的草原上飞奔,像一股黑色的旋风刮过,所经之地,草偃泥翻。踏地的声音越来越重,一波一波不停冲击耳鼓。溪君掏出一对精巧的护耳戴上,声音被隔绝在外,安心操纵大龟。黑色旋风前进极快,还要胜大龟一线,过了两三个呼吸,地面开始震颤,通过大龟传递到两人身上,震得两人内心发慌。咚咚声变成隆隆声,愈加杂乱,愈加震耳,如万鼓乱擂,万兽奔腾,隆隆隆的声音连绵不绝、震动天地。

  渐渐看清,来者是一群与大龟体型差不多大的野兽,通体黑色,长相看不大清。目测双方速度,大龟可以赶在兽群赶到之前,逃开其覆盖范围。李云泽正在庆幸,大龟猛然一个趔趄,前半身急停,后半身刹不住朝一旁甩出。李云泽反应不及,被甩到半空,落地勉强立足。跟着眼角余光扫到,一条翠绿鞭影朝他抽打过来,顾不得看清楚是什么东西,飘然前移,心里还担心溪君安危,口中大声喊:“你怎么样?”听到溪君回道:“我没事,你小心。”李云泽放下心来,又见一条鞭影跟着过来,这次瞧清楚了,是一根拇指宽窄、扁圆形状的长条叶子。这次他早有防备,风行水上身法左突右进,躲过四道扁叶追击,逃回大龟舱内。还没有站稳,目光就去探视溪君,见她倚在墙角,虽然面有苦色,身上却没有伤口,重重舒了口气。

  嘎嘎运转的机括,显示大龟在奋力挣扎。李云泽之前在舱外已经看清,大龟前足被数根扁叶牢牢缠住,无法动弹,后足蹬的泥土飞扬,却不得寸。此时后足也没了动静,应是也被扁叶缠住了。李云泽换了数个窥孔,看到了数十条扁叶在各个方向抽打着大龟躯体,但扁叶究竟是什么东西,是动物是植物,一概看不清楚。但当务之急,是把大龟四足解脱出来,否则等兽群靠近,麻烦就更大了。嘱咐溪君一句,就要再次出去,溪君急道:“不要出去,蹴鞠都挣脱不开,你拿他们也没办法。”李云泽听了此言,冷静下来,没错,以大龟的力量都挣不开,自己又岂能奈何得了它们,险些急中出错。

  兽群越来越近,隆隆的兽蹄声铺天盖地。大龟被扁叶锁足,已经无法逃开兽群覆盖的范围。李云泽心道:屋漏偏逢连阴雨,这可如何是好。脑筋急转,必须早做准备,应付兽群冲击。而且说不定可以借兽群冲击,挣开扁叶的封锁。跟着迅速动起手来。将原来的吊床加固,把乾坤锦囊中布匹、皮货等柔软之物都掏出来,垫在顶壁与地板上。只是这些东西无甚大用,李云泽是怕此地苦寒才备了一些,根本护不住多大地方。溪君见了,立刻明白了李云泽意图,从她的乾坤锦囊中呼啦啦掏出一大堆物事来。李云泽一看,有锦衾棉被,绣褥罗帐,不同花色不同厚度,各有数套。仅枕头就有棉枕、绸枕、麻枕、缎阵等各色样式七个。

  李云泽闻着衾被上的幽香,很想兜头深嗅一口,又怕惹溪君厌恶。于是,一壁心心念自己不要做登徒浪荡子,一壁悄悄深深吸气,想要把所有的香气都吸入腹内。面上还装作若无其事,把衾被等物垫放在舱室各处。溪君看李云泽抱着她的衾被各处走动,时不时手还在上面按压抚平,一下子脸红耳赤,内心羞赧无以言表。方才见李云泽材料不够,一脸着急,才把这些东西都拿了出来,此时除了害羞,还惴惴不安,他会不会以为我是轻薄无行的女子?这该如何是好。见李云泽剩了几条棉被在外面,急忙要收起,李云泽止住她:“这些还要用。”溪君一跺脚,急转身背对他,羞得脖颈都红了。李云泽看见溪君低眉转身的一瞬,只觉佳人羞晕朝霞,明艳不可方物。心砰砰急跳,几欲喘不过气来。忙趴到窥口处,装作查探兽群动静。

  兽群步步逼近,他已经做好应对的准备,反倒不如何紧张畏惧。这时,一声尖锐高亢的鸟唳冲下云霄,像一把锐利的刀锋刺穿挡在前面的屏障,隆隆的兽蹄声在这一声鸟唳面前仿佛草纸一般薄弱。

  兽群听到鸟唳声,仿佛听到了催命号角,亡命加速。一些野兽提速稍慢,便被后面的同类撞倒在地,倏忽间被踏成肉泥。

  李云泽听到鸟唳声,浑身战栗。这声唳鸣,不知怎么回事,能冲进心窝,冲进识海深处,让人不自觉心生恐惧。

  扁叶也似乎被唳声所吓,拍打龟身的扁叶都收了回去,只仍旧牢牢缠住大龟四足,不肯松手。

  究竟是什么样的猛禽,能将兽群吓成这个样子?趴在窥孔扫视天空,干干净净,未见鸟影,心道:来者必是强大的凶禽,为捕食而来,需潜藏好踪迹。把大龟机枢内的灵石取了出来,大龟停止挣扎,慢慢与周围环境融为一色。

  李云泽窥见兽群越来越近,对溪君说了一句:“得罪了!”用一床棉被将溪君裹起。溪君已经得知李云泽的计划,但被李云泽抱起,羞急中又微甜微喜,还是忍不住轻轻地挣扎了两下,之后任李云泽将她放在吊床上,又裹了两床被子在外面固定好。

  李云泽将自己固定在机枢附近墙壁上,这样虽然会在冲击之下不停地碰撞墙壁,但可以通过窥孔随时观察外面的情景,伸手又能够到机枢,操纵大龟。一切准备妥当,静候兽群冲来。

  在奔逃的兽群中间,最强壮的头兽腹下,盘绕着一只奇兽。此兽浑身雪白,体长二尺,四足五爪,身后拖着一条五尺长的尾巴,修长的双耳高高竖起美丽的弧度,中间是一根微微凸出玉一般莹润的角,精致的面颊上生着精致的双目,奇特的是,目生双瞳,双目四瞳,只是原本充满灵慧的目光,此时满是忧愁哀伤。

  又传来一声鸟唳,兽群已经再没有力气提升速度。头兽“哇呜”一声,音如狼嚎,数十只精壮的野兽迅速有规律的聚集在它左右,摆出掩护的架势。奇兽看了一眼天空,闭上双目,轻鸣两声,声音自带音律,如钟罄般清越。头兽听了,摇了摇头,依旧亡命奔逃。奇兽见状,又叫了两声,声音又似急拨琵琶,嘈嘈铮铮,似是催促,十分激切。头兽仍心有不甘,犹豫不决,奇兽声音增大,有若清角高亢凌厉,似是命令头兽迅速收兵。头兽悲鸣一声,“哇呜”长嚎,兽群领命,一部朝左,一部朝右,轰然散开,而原先掩护在头兽身边的数十只依旧在原位掩护,任凭奇兽如何鸣叫,都不肯离开。

  李云泽窥见兽群在距大龟数十丈处一分为二,转向两侧疾奔。既有些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虽免去了兽群冲击之危,借力兽群逃开扁叶困制的意图也落空了。这时,李云泽听到一段乐音,初以为耳朵听差了,随即确信自己确确实实听到了。且惊且喜,是有人到了此处么?扫视能看见的范围,除了奔腾的兽群,丰茂的高草,别无其他生物。又传来一段乐音,短短数个音符,李云泽凭借五识唯一术迅速找到乐音的来向,却看见数十只黑色野兽并未更随大队兽群改道,依旧直直的冲过来。

  李云泽大喜,把乐音抛在脑后,这种局面再好不过,既可以避免数万只黑色野兽冲撞之危,又能借到其冲击之力解扁叶之围。几十只黑色野兽即将撞上大龟的一瞬间,李云泽隐约一只白影在窥孔处闪过,而后大龟被撞击的一阵剧烈颤动,却仍没有脱开扁叶的捆缚。黑色野兽并未继续撞击,而是“哇呜”嚎叫着转道两边,去追大队兽群。李云泽大失所望,心又提起,如此大的撞击之力,都扯不断扁叶,自己能奈它何?心思还未转定,头顶猛地传来利爪划过坚石的尖锐噪音,惊的李云泽头皮发麻,这又是什么怪物?顿了一顿,大龟陡然被一阵巨力掀起,在半空中翻转了数个跟头。。

  间隙中,李云泽眼神扫到一只肋生肉翼、腹有四肢、鬃毛长尾的怪鸟,怪鸟体型不到大龟一半大,却给人以内蕴无穷力量之感。又看见一颗白色的兽头无神地耷拉在窥孔口,与奇兽对视了一眼,还在奇怪这家伙怎么有四个瞳子。一声鸟唳在头顶响起,伴随着可怕的灵识冲击,李云泽只略略抵挡了一下,便昏阙过去。

  怪鸟再次冲下,利爪穿过白色奇兽前足,扣住大龟后足,一把抓起大龟与白色奇兽,飞向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