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寰:逍遥一脉 八月甲申下 音通
作者:风烟散序的小说      更新:2019-06-02

  怪鸟灵压触动守心咒的一刻,溪君立马心提了起来,她知道李云泽最怕这样的攻击。紧接着大龟被头下脚上提到高空,舱室内方位突变,所幸李云泽把吊床做得十分结实,吊床旋转了小半圈,而后随着大龟的律动摇摇晃晃。

  溪君连喊了几声“喂”,没有得到李云泽回应,心道:不好,他受伤了。从吊床上挣扎出来,看到李云泽头上脚下倒掉着,紧闭着双目,唤之不应,不知伤势轻重。而且因为他没有将自己固定牢靠,时不时头顶碰墙壁,咚咚直响。

  溪君又唤了两声,不见李云泽反应,想到师姐之前说过,识海受伤过重,会变成呆子傻子,心头大急,顾不得稳住自身,一下子跳到李云泽身边。好在大龟颠簸得不是太厉害,李云泽虽然连连撞头,却没有撞伤。

  先找了一块棉枕垫在李云泽头下,再将他身上固定的带子解开,平放好。待看到他面色惨白,眉头紧锁,一脸痛苦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担忧。想到每次受到灵识攻击的时候,青士都会用额头相贴的办法,忙将额头贴在他额头上。过了一会,却没有效果。她对修行一道所知寥寥,不懂得守心咒功在防护,疗伤却非其所能。

  揪心,无助,忧惧,一起涌上心头。溪君再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只哭了一声,就咬住嘴唇,任凭泪水不停滑落娇腮,只是不出声音,心里不停地道:哭救不了他,哭救不了他!一定不能哭,一定不能哭!不能慌乱,不能慌乱!要想办法,要想办法!把心慌意乱强逼出心海,想到李云泽之前识海受伤,服用了宁神丹很快就有了好转,责怪自己刚才心慌意乱,没有想到此处。马上从乾坤锦囊中取出一颗宁神丹,喂进李云泽口中。秋水含泪,一瞬不瞬盯着李云泽,心中默祷:历代祖师,千万保佑他不要有事。

  过了不久,药力化开,李云泽面色虽然依旧苍白,紧锁的眉头却渐渐松开。溪君松了口气,转而又低泣起来。伴随着她的低泣声,一段沉郁之乐,若月下呜咽缓淌之泉,在耳畔响起。溪君受乐声感激,在情绪中沉浸越深。她的父亲及师门长辈都是有大本事大能耐之辈,同侪中又以她年纪最幼,备受关爱,看过人间许多苦难,自身却没有经历过几许。此番与李云泽一路同行,受他关怀呵护,屡遭惊险都化险为夷,李云泽展现出来的机敏沉着、不惊不怒,大有她父亲的风范。虽然她自小立志不嫁修士,仍忍不住怦然心动,渐生依赖。此番李云泽受伤昏迷,无靠无助,又为他伤势牵动心弦,忧心落泪,情绪变化尤为激烈。

  乐声略生起伏,沉郁中多了几许安慰。溪君猛然回过神来,哪里来的乐音?侧首朝窥孔看去,一只漂亮的白色兽头挂在窥孔外面,双目四瞳正深深望着她。一道细细的血线从其口中垂下,拉的老长。兽口开合,乐音正自其口中传出。溪君惊得捂住嘴巴,声出为乐,竟有如此神奇的兽类?然物有反常必为妖,下意识将李云泽掩在身后。却无意中看见李云泽听到兽鸣乐声后,面上露出舒服的表情。乐声止,表情复又消失。

  音声又变,平缓中带着长音吟哦。溪君于音律一道天分绝佳,痴心浸淫,又有名师指点多年,小小年纪已具大师造诣。此时闻音知意,这只奇兽意在表明它并无恶意。若在平常,逢此奇事,她必定要与白兽合奏一曲。然而此刻,她的心思却全在李云泽身上,全身贯注留意看李云泽面庞,果然舒服的表情随乐而起,随乐而终。思忖,难不成这白兽鸣叫能治疗他的伤势?

  溪君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不知白兽是何身份,凭借白兽目光和乐声,判断其无害。朝白兽点头致意,双手比划了几下,示意它再叫几声,只是那只奇兽目光茫然,显然不明白溪君是何意。

  溪君想了想,从乾坤锦囊中取出一支洞箫,几句箫音,谢它方才的安慰。

  白兽听到箫音,眼睛一亮,目光陡然焕发神采。紧跟着几声鸣叫,音色类竹笙,有惊喜意,似乎是说你能听懂我的话,太好了。

  果然,李云泽表情再次舒缓。溪君大喜,箫声接续,问白兽何以至此?

  白兽音声转悲,婉婉叙述,被迫,危险,将死等词,浮现在溪君心海。

  乐音并不能像言语一样,大致精确传达出所要表达的意思,所能表达的更多是情绪心意,再加上每个人对音律的理解不尽完全一致,更何况有人兽之别。故而一开始,一人一兽只能大致理解对方的情绪。而随着音来乐往,对彼此理解越来越准确,是安慰,是伤怀,是怨恨,是畏惧,是乞求等等,一闻而知。

  白兽一改低沉的乐风,一段安宁清亮的乐音,表达出生命勃发之意,又有自豪与欣慰。

  溪君观其腹部微微隆起,想到目前的险境,恭喜的话说不出口,箫音轻问,现在如何是好?

  白兽鸣声悲伤,道出听从天命之意。

  与白兽音声相答,十分投契。这白兽不仅音律精通,且声音不同乐器的音色,早有心放它进来,各逞才艺,以乐会友。但顾忌到李云泽安危,念头一起便即掐住。若是白兽外善内凶,自己一人,生死之因果一力承担,万不能连累了李云泽丢了性命。

  溪君来异界之前,一位长辈曾为她和青士各卜了一卦,两人此行有险无碍。故而她对将要遇到的凶险并不如何畏惧,满腔心绪,只是担忧李云泽。

  不知过了多久,窥孔外天色越来越暗,大龟忽然快速下坠,溪君心一下子慌了,慌乱中只记得牢牢将李云泽搂在怀里。大龟砰地落在地上,翻了个个,方四足着地。溪君稳不住身体,左摇右倒,连连撞到墙壁上,额头,肩膀、胳膊等,身上多处撞得酸疼,额头还磕破了一块皮,血滴从破口处慢慢渗出来。李云泽因为被溪君搂住的缘故,几乎没有受到碰撞。

  溪君安置好李云泽,趴到窥孔处,此地在一处山尖之上,白雪铺地,坚冰藏锋,远望不知多少座山峰比肩而立。一只怪鸟踱步出现在窥孔之外,高有六尺,体长一丈。头生鳞片,坚喙极长,颈部覆以紫色鬃毛,肋间双翅如蝙蝠肉翼,腹下四肢粗壮,长长的爪子漆黑尖利,紫色长鬃尾巴随风飘扬。

  怪鸟朝溪君看了一眼,眼神冰冷肃杀,骇得溪君紧紧屏住呼吸,不敢有丝毫动作。怪鸟并未在溪君身上留意,看到萎靡在地的白兽,竟然露出如恶人般的狞笑,一步一步朝白兽靠近。

  白兽挣扎着爬到窥孔,手指腹部,一阵急叫,哀音切切,乞求怜悯。

  溪君低头看李云泽依旧紧闭双目,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抬头看到白兽哀切恳求的目光,想到一个它肚子里还有一个婴儿,无论如何狠不下心,坐视不管。心道,若是你醒着,一定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在窗口处轻敲,白兽会意,移到窗口处。溪君将窗口打开一半。白兽却没有进来的意思,而是用爪子划破腹部,在溪君的惊叫声中,掏出腹中的胎儿,爱怜地看了一眼,毅然决然将胎儿扔到溪君怀中。血淋漓的一幕,震撼人的心魄。

  白兽高鸣一声,提醒溪君关闭窗户。不管不问走近的怪鸟,朝着窗内幼兽鸣叫吟唱起来。

  怪鸟看到白兽吟唱,不再继续靠近,面上露出得意之色,似乎这就是它策划一切的目的。

  白兽吟唱的曲调,时而古朴苍凉,如天地鸿蒙,时而清亮高亢,如生命勃发,时而沉重激越,如灾难荐臻,时而悠然和畅,如万物共生,结尾处声如空山新雨,充满了慧气,如众生之有灵。

  溪君听了此曲,沉浸其中,只觉整支曲子充满了天地肇创、众生演化之意。

  怀中的幼兽听完曲子,缓缓睁开了眼睛,双目四瞳,打量着新生的世界。

  一直处在昏迷中的李云泽,只觉有一只手在识海抚摸,把伤处清洗包扎,涂上伤药,伤势在药力作用下加速好转。

  怪鸟听完了曲子,似乎很是满意,坚喙刺穿了白兽身体,一点一点啄食白兽身体。

  溪君闭目不忍看。良久方睁开一条缝,预备在看到惨烈景象时好以最快的速度闭上,白兽已经没了踪影,积雪上撒着一些带血的碎皮残毛。而怪鸟,在雪地里踱着方步,一副享受完绝顶美味的满足。

  不知为何,怪鸟之后一点也没有动大龟的意思,将之置之不理。。

  怪鸟不来打扰,溪君一边照顾昏迷的李云泽,一遍照料怀中的幼兽。外面的寒气透了进来,溪君给李云泽盖了两床棉被,脚上又放了一个汤婆子,喂了些热汤水。

  幼兽嗷嗷直叫,想是饿得急了。只是叫声并不似它母亲那般音出成律。溪君对着幼兽却发了愁,它母亲已去,该喂它吃些什么?她身上各种吃食有许多,但是云洲的食物对它而言,会不会是毒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