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香街 第149章:棺材铺有请
作者:爱腊迭里失的小说      更新:2018-11-19

    这天傍晚,戈登先生非常自信、非常明确地断言,永昌不光要受绞刑,而且还会被开肠剖肚,剁成几块。

    布尔先生闷闷不乐,有些神秘地直摇脑袋,宣称自己希望永昌终得善报。

    对于这一点,老甘希望那小子还是归自己,尽管他大体上同意干事的话,但表达出来的愿望似乎完全相反。

    第二天清晨,公众再次获悉:重新转让永昌,任何人只要愿意把他领走,可获得酬金五块大洋。

    在海螺城,凡大户人家,遇到一个优越的位置,比方说财产、名分的拥有、复归、指定继承或者是预订继承,摊不到一个正在成长发育的子弟身上的时候,有一条非常普遍的习惯,就是打发他出海谋生。

    依照这一个贤明通达的惯例,育婴堂理事会诸君凑到一起,商议能否把永昌交给一条小商船,送他去某个叫不出名字的小岛。

    这似乎成了处置他的最好的办法了。船长没准会在哪一天饭后闲暇之时,闹着玩似地用鞭子把他抽死,或者用铁棒把他的脑袋敲开花,这两种消遣早已远近驰名,一点不稀罕。

    理事会越是琢磨这个事情,越是感到好处真是说不尽,所以他们得出结论,要把永昌供养成人,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赶快送他出洋。

    布尔先生领了差事,在城里四处奔波,多方打听有没有哪一位船长或者别的什么人需要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厮。

    这一天,他回到育婴堂,准备报告这事的进展,刚走到大门口,迎面碰上了承办殡葬事务的老史。

    老史是个瘦高个,骨节大得出奇,衣服早就磨得经纬毕露,下边配同样颜色的长统棉袜和鞋子,鞋袜上缀有补丁。

    他那副长相本来就不宜带有轻松愉快的笑意,不过,总的来说,他倒是有几分职业性的诙谐。

    他迎着布尔先生走上前来,步履十分轻快,亲眼地与他握手,眉间显露出内心的喜悦。

    “布尔先生,我已经给昨儿晚上去世的两位女士量好了尺寸。”老史说道。

    “你要发财啦,老史”布尔一边说,一边把拇指和食指插进老史递上来的鼻烟盒里。布尔用手杖在对方肩上亲亲热热地敲了敲,又说了一遍。

    “真的?”老史的嗓音里带有一点似信非信,不尽了然的意思。“五块钱可太小啦,布尔先生。”

    “棺材不也是这样吗。”布尔答话时面带微笑,这一丝微笑他掌握得恰到好处,以不失身份为原则。

    老史被这句话逗乐了,他自然不必拘谨过头,便不歇气地打了一长串哈哈。“得,得,布尔先生,”他终于笑够了,“是这话呀。话说回来,布尔先生,我们总还得有点赚头才行,干得呗吼叫的木料就是挺花钱的玩艺儿,铁把手呢,又全是经运河从伯明翰运来的。”

    “好啦,好啦,”布尔先生说,“哪一行都有哪一行的难处。当然赚得公平还是许可的。”

    “当然,当然。”老史随声附和着,“假如我在这笔那笔买卖上没赚到钱的话,您是知道的,我迟早也会捞回来——嘿嘿嘿!”

    “一点不错。”布尔先生说“你知不知道有谁想找个小厮,啊?有一个小子,眼目下跟一个沉甸甸的包袱似的,我应该说,是一盘石磨,吊在育婴堂脖子上,对不对?报酬很可观,”

    布尔扬起手杖,指指大门上边的告示,特意在“五个大洋”字样上咚咚咚敲了三下。

    “乖乖。老史说着,一把拉住邦布尔制服上的金边翻领,“我正想和您谈谈这档子事呢。您是知道的——喔,哟哟,这扣子好漂亮,布尔先生。我一直没注意到。”

    “是啊,我也觉得挺漂亮,”布尔自豪地低头看了一眼镶嵌在外套上的硕大的铜纽扣。

    布尔从帽顶里取出一张手巾,抹掉额头上的汗水,又重新把帽子戴端正,向殡葬承办人转过身去,用比较平和的语气说:“喂,这孩子如何?”

    “噢。”殡葬承办人答道,“哎,布尔先生,你也知道”

    “嗯。”布尔先生鼻子里发出了响声,“怎么?”

    “布尔先生,这个——这个——我想自个儿要这个孩子。”

    布尔一把拉住老史的胳膊,领着他走进楼里。戈登与理事们关起门来谈了五分钟,商定当天傍晚就让他带永昌到棺材铺去当学,只要雇主觉得能叫徒弟干很多活,而伙食方面也还合算的话,就可以留用若干年,高兴叫他干什么就叫他干什么。

    傍晚,永昌被带到了“绅士们”面前,他得知当天夜里自己就要到一家棺材铺去学徒了。

    倘若他去了以后诉苦抱怨,或者去而复返,就打发他出海去,不管到时候他是淹死还是被打烂了脑袋瓜,这种情况是完全可能的。

    听了这些话,永昌几乎毫无反应。于是,他们众口一辞地宣告他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小坏蛋,命令布尔先生立即把他带走。

    事情很简单,永昌的感受并非太少,而应当说太多了,大有可能被落到头上的虐待弄得一辈子傻里傻气,心灰意懒。

    他无动于衷地听完这一条有关他的去向的消息,接过塞到他手里的行李——拿在手里实在费不了多大劲,因为他的行李也就是一个牛皮纸包。

    他又一次紧紧拉住邦布尔先生的外套袖口,由这位大人物领着去了一处新的受难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