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香街 第167章:无计可施
作者:爱腊迭里失的小说      更新:2018-11-19

  “是这个”梅少爷一边说,一边抓住围巾的一端,往空中一抛,他把头搭拉在肩膀上,牙缝里挤出一种古怪的声音,通过这样一个生动的造型,示意勒脖子跟绞刑是一回事。

  “就是这个意思,”梅少爷说道,“机灵鬼,瞧他眼睛瞪得多大。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好伙伴,我都要笑死了。”梅少爷又开心地大笑一通,眼里含着泪水,叼起了烟斗。

  “你已经给教坏了,”机灵鬼心满意足地审视着靴子,这工夫永昌已经把鞋擦得明光铮亮。“不过,老骆驼会培养你的,不然你可要成他手下头一件废品。你最好马上干起来,因为你脑筋还没转过来就已经玩完了。永昌,你现在纯粹是浪费时间。”

  教训完毕,他又天花乱坠地说了一通,介绍他们过的这种日子附带捎来的无穷乐趣,用各种各样的暗示开导永昌,最好的办法就是别再耽搁,采取他们用过的办法来博得老骆驼的欢心。

  小眼睛脸上痘疤密布,头戴皮帽,油腻腻的粗布裤子,系了一条围裙。他这身衣服确实需要好好修补一下。他向在场各位表示歉意,声明他一个小时前才“出来”。

  “你猜这小子打哪里来,永昌?”老骆驼借着别的孩子正张罗着把一瓶酒往餐桌上放的功夫,笑嘻嘻地问。

  “我——我——不知道,老爷”永昌回答。

  “那是谁呀?”小眼睛轻蔑地看了永昌一眼,问道。

  “我的一位小朋友。”老骆驼回答。

  “那他还算运气不错,”小伙子意味深长地望了望老骆驼,说道。“别管我是哪儿来的,小家伙。要不了多久你也会找上门去的,我拿五个铜板打赌。”

  这句俏皮话引得两个少年笑了起来,他们就同一个话题开了几句玩笑,又与老骆驼低声说了几句,便出去了。

  小眼睛跟老骆驼到一旁交谈了几句,两人把椅子扯到壁炉前,老骆驼招呼永昌坐到他的身边,将谈话引入了最能激发听众兴趣的话题,比方说,干这一行的巨大优势啦,机灵鬼的精明干练啦,梅少爷的亲切可爱啦,以及老骆驼自己的豪爽大方什么的。

  最后,大家再也打不起精神来,老骆驼让大家各自休息。

  从这天起,永昌很少单独留下,但却几乎时时刻刻都与那两个少年呆在一起,他俩每天都要跟老骆驼一起做以前那种游戏,究竟是为他们自己有长进还是为永昌好,只有老骆驼最清楚。

  其余时间,老头儿给他们讲了一些他年轻时打劫的故事,其中穿插了许多滑稽奇妙的情节,连永昌也忍不住开怀大笑,这表明他被逗乐了。

  简而言之,诡计多端的老骆驼已经使这孩子落入圈套,他用孤独与忧郁去熏陶永昌的心,让他感到在这样一个阴森凄凉的地方,与随便什么人为伍都比独自沉浸在忧愁苦恼中好受一些,他现在正将毒汁缓慢地注入永昌的灵魂,企图将那颗心变黑,永远改变它的颜色。

  这是一个寒冷潮湿,朔风怒号的夜晚。老骆驼穿上外套,将自己枯瘦的躯干紧紧地裹了起来。

  他把衣领翻上去盖住耳朵,将下半个脸藏得严严实实,走出老巢。他锁好大门,挂上链子,又在阶梯上停下来。他听了听,几个少年把一切都弄好了,他们退回去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了,这才尽力快步顺着街道溜掉了。

  老骆驼在街角停住,疑虑重重地四下里看了看,然后穿过大路,往福熙路方向奔去。

  石子路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烂泥,黑沉沉的雾气笼罩着街道,雨点忽忽悠悠地飘落下来,什么东西摸上去都是冷冰冰、粘乎乎的。

  这种夜晚似乎只适合于老骆驼之类的人外出。他无声无息地向前滑去,在墙壁、门洞的掩护下溜过。

  这个狰狞可怕的老头看上去像一只令人恶心的蜥蜴,从往来出没的泥泞和暗处爬出来,趁着夜色四出蠕行,想找到一点肥美的臭鱼腐肉吃吃。

  他不停地走,穿过一条条境蜒曲折的小路,很快就走进一座由龌龊的小街陋巷组成的迷宫,这种迷宫在那个闭塞的人口稠密区比比皆是。

  老骆驼显然对这一带十分熟悉,绝不会因沉沉黑夜或者复杂的道路而迷失方向。他快步穿过好几条大街小巷,最后拐进一条街,这里唯一的亮光来自街道尽头的一盏孤灯。

  老骆驼走到当街一所房子跟前,敲了敲门,同开门的人嘀咕几句,便上楼去了。

  他刚一碰门把手,一只狗便立刻咆哮起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问是谁来了。

  “是我啊,就我一个。”老骆驼一边说,一边朝屋里望。

  “滚进来吧,”张胖子说道,“躺下,你这蠢货。老鬼穿了件大衣,你就不认识啦?”

  看得出,那只狗先前多少是受了老骆驼一身打扮的蒙骗,因为老骆驼刚把外套脱下来,扔到椅背上,狗就退回角落里去了,刚才它就是从那儿窜出来的,一边走还一边摇尾巴,以此表示自己十分满意,这也是它的本性嘛。

  “不赖。”张胖子说。

  “不赖,”老骆驼答道。

  后一句招呼的口气有些尴尬,表明他拿不准对方会不会答理,自从阿朱偏袒永昌的事发生以后,老骆驼和他的这位女弟子还没见过面。

  如果他在这个问题上存有一点疑虑的话,也立刻被年轻女子的举动抹去了。她没有多说什么,抬起搁在壁炉挡板上的脚,把自己坐的椅子往后扯了扯,吩咐老骆驼把椅子凑到壁炉边上,这确实是一个寒冷的夜晚。

  “真冷啊,阿朱”老骆驼伸出瘦骨嶙峋的双手在火上烘烤着。“好像把人都扎穿了。”老头儿说着,揉揉自己的腰。

  “要扎进你的心,非得使锥子才行,”张胖子说,“阿朱,给他点酒。瞧他那副干巴巴的老骨头,抖得那样,也真叫人恶心,跟刚从坟墓里爬起来的恶鬼没什么两样。”

  阿朱倒了一杯地瓜烧,敏捷地从食橱里拿出一个瓶子,里边还有好些这类瓶子。

  张胖子倒了一杯,要老骆驼干了它。

  “足够了,够了,多谢了。”老骆驼把酒杯举到嘴边碰了碰,便放下了。

  “干吗。怕我们抢了你的头彩,是吗?”张胖子用眼睛死死盯住老骆驼,问道。“唔。”

  老骆驼先生发出一声沙哑的嘲笑,抓起酒杯,把里边的酒泼进炉灰里,又替自己满满地斟了一杯,作为见面礼,端起来一饮而尽。

  趁同伴喝第二杯酒的功夫,老骆驼的目光飞快地在屋里溜了一圈,不是出于好奇,他以前时常光顾这间屋子,而是出于一种习惯,闲不住,而且多疑。

  这是一间陈设十分简陋的房子,只有壁橱里的东西表明这间屋子的房客不是一个凭力气吃饭的人。

  室内一角靠着两三根沉甸甸的大头短棒,一把“护身器”挂在壁炉架上,此外,再也看不出有什么使人油然起疑的东西了。

  “喂,”张胖子咂了咂嘴,说道,“我可是准备停当了。”

  “谈买卖?”老骆驼问。

  “谈买卖,”张胖子回答,“有话就说。”

  老骆驼把椅子拉近一些,声音压得很低。

  “不错。怎么样啊?”张胖子问道。

  “哦。我的意思你知道”老骆驼说道,“阿朱,他知道我的打算,不是吗?”

  “不,他不知道,”张胖子冷冷一笑。“或者说不想知道,都是一回事。说啊,有什么就说什么,别坐在那儿眨巴眼睛,跟我打哑谜,倒好像你不是头一个盘算持这一票似的。你打算如何?”

  “嘘,小点声。”老骆驼想顶住这一番火气,结果白费力气。“当心有人听见,有人听得见。”

  “让他们听好了。”张胖子说,“我才不在乎呢。”然而寻思一阵之后,说话时声音压低了一些,也不再那么冲动。

  “嗳,”老骆驼哄着他说,“这只是我提醒一声——没别的。这个,咱们谈谈那户人家吧。你看什么时候动手,唔?什么时候动手?那些个杯盘碗盏,真是太棒了。”老骆驼乐得直搓手,眉毛向上扬起来,仿佛东西已经到手了。

  “干不了。”张胖子冷冷地答道。

  “当真干不了?”老骆驼应声说道,身体一下仰靠在椅子上。

  “是啊,干不了,”张胖子回答,“至少不像我们估摸的那样,可以来个里应外合。

  “那就是功夫不到家,”老骆驼气得脸色发青,“别跟我说这些。”

  “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些,”张胖子反唇相讥,“你算老几,就不能跟你说?我告诉你吧,机灵鬼在那附近已经转悠了两个星期,一个仆人也没勾搭上。”

  “你是不是想说,”老骆驼见对方人了,顿时软了下来,“那家的两个仆人没一个拉得过来?”

  “一点不错,我就是想告诉你这档子事,”张胖子回答。“老太婆用了他俩二十年,你就是给他们五百大洋,他们也不会干。”

  “不过,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老骆驼争辩道,“那几个娘们也拉不过来,对不?”

  “一点办法也没有。”老骆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