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香街 第173章:错误选择
作者:爱腊迭里失的小说      更新:2018-11-19

  “喂!”他们刚踏进过道,就听见一个沙哑的大嗓门嚷起来。

  “别那么瞎嚷嚷,”张胖子一面说,一面闩门。“给照个亮。”

  那声音嚷着说,“照个亮一把那位兄弟领进来,醒醒吧。”

  说话人似乎把一只鞋拔子之类的物件朝自己所招呼的那个家伙扔了过去,要他从熟睡中醒过来,只听见一件木器哗啦一声掉到地上,接下来是一阵人们在半睡半醒时发出的那种含混不清的嘟哝声。

  “听见没有?”同一个嗓门嚷道,“张胖子在走廊里,连个招呼的人都没有,你倒睡在这儿,就好像是把鸦片丸子和在饭里吃下去了似的,真是再灵验不过了。现在清醒些了,要不要用铁烛台来一下,让你完全清醒过来?”

  这一番质问刚停,一双穿拖鞋的脚慌慌张张地擦着光溜溜的房间地板走了过去。从右边门里,先是闪出一道朦胧的烛光,接着出现了一个人影,这人在前边已有记载,就是那个在红花山酒馆里当小二的家伙,他老是带着那么一个从鼻子里说话的毛病。

  “胖子。”狗才叫道,那份高兴劲也不知是真是假,“进来,进来吧。”

  “听着。你先穿好衣服,”张胖子边说边把永昌拉到前边。“快点儿。小心我踩住你的脚后跟。”

  张胖子嫌永昌动作迟缓,嘟嘟哝哝骂了一句,推着他朝前走去。他们走进一间低矮昏暗、烟雾弥漫的房间。屋里放着两三张破椅子,一张餐桌和一把非常破旧的长椅。

  一个男人直挺挺地躺在长椅上,两条腿跷得比头还高,正在吸一根长长的陶制烟斗。

  那人穿一件做工考究的鼻烟色外套,铜纽扣,外带俗气而又刺眼的披肩背心和浅褐色厚呢马裤。

  尚阿赛的脑袋或者说面部都没有多少毛发,他时不时地将几个脏得出奇的手指插进鬈发,指头上戴满了不值钱的大戒指。他的身材比中等个子略高,两条腿明摆着相当成问题,不过这种情况丝毫无损于他对自己的马靴的赞赏,他此时正怡然自得地注视着高高在上的靴子。

  “老兄。”这个角色朝门口转过头去。“见到你真高兴。我简直担心你不干呢,那我只好单独冒这个险了。哦哟。”

  尚阿赛以颇感意外的口气发出这一番感叹,目光落到了永昌身上,他翻身坐起来,问那是什么人。

  “那个孩子,就是那个孩子啊。”张胖子把一张椅子拉到火炉旁,答道。

  “笃定是老骆驼的徒弟。”尚阿赛笑嘻嘻地大声宣布。

  “是的,哦。”张胖子打量着永昌,叫道。“要论清理小教堂里那班老太太的口袋,可是个顶个的宝贝儿哩。脸盘子就是他的摇钱树。”

  “别——别扯远了。”张胖子不耐烦地接过话头,俯身凑近斜靠在睡椅上的朋友,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尚阿赛听罢放声大笑,又惊奇地盯着永昌看了老半天。

  “好了,”尚阿赛重新在椅子上坐好,说道。“趁我们在这儿坐等的功夫,给我们点吃的喝的,就当是替我们,或者说我吧,提提精神。小老弟,坐下烤烤火,歇一会儿,今天晚上你还得跟我们出门,虽说路不算太远。”

  永昌没有出声,胆怯而又迷惑地看了看尚阿赛,搬了一张凳子放在壁炉旁边,坐下来,双手支住发涨的脑袋。他一点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事。

  “来,”尚阿赛说道。“祝马到成功。”为了祝酒,他特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将空烟斗放在一旁,然后走到桌旁,斟满一杯酒,咕嘟咕嘟喝了下去,张胖子也照样来了一杯。

  “给这孩子喝一口,”尚阿赛斟了半杯酒,说道。“把这喝下去。”

  “真的?”永昌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瞅着那个人的面孔。

  “喝下去。”张胖子应声说道,“一只手在衣袋上拍了拍。“妈的,这小子比一大帮机灵鬼都要麻烦,喝,你这个不识抬举的小鬼头,喝。”

  永昌叫这两个家伙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坏了,赶紧把杯里的酒一口气吞了下去,随即拼命地咳嗽起来,逗得他们乐不可支,连绷着脸的张胖子也带上了一丝笑容。

  这桩事了结了,张胖子美美地吃了一顿,两个家伙便倒在椅子上打起盹来。

  永昌依旧坐在壁炉旁边的凳子上,裹上一床毯子,紧挨着挡灰板,直挺挺地在地板上躺了下来。

  他们睡着了,或者说表面上睡着了,好一阵子,除了尚阿赛爬起来往炉子里加了一两次煤,谁也没有动一动。

  永昌昏昏沉沉地打起瞌睡来,想像中仿佛自己是在黑洞洞的胡同里走迷了路,又像是在教堂墓地里游来荡去,过去一天中的这个那个场景又浮现在眼前,就在这时,张胖子一跃而起,说已经一点半了。永昌被他搅醒了。

  眨眼间,另外两个人也站了起来,一齐风风火火地投入繁忙的准备。尚阿赛和他那位搭档各自用黑色大披巾将脖子和下巴裹起来,穿上大衣。

  尚阿赛打开食橱,从里边摸出几样东西,急急忙忙地塞进他俩的口袋,“你的家伙呢?”

  “我带着呢。”张胖子回答。

  “面纱、钥匙、打眼锥黑灯——没落下什么吧?”尚阿赛把一根小铁撬绑在大衣内襟的一个套环上问道。

  “忘不了,”同伴答道,“给他们带几根木棒去。时候到了。”

  说罢,他从同伴手中接过一根大棒,同伴已经把另一根递给了张胖子,自己正忙着替永昌戴斗篷。“走吧。”张胖子说着,伸出一只手。

  少有的长途跋涉,周围的气氛,被迫喝下去的酒,永昌已经叫这一切弄得晕头转向,他机械地把手伸给张胖子握住,他伸出手来就是这个目的。

  张胖子说道,“瞧瞧外边。”

  那家伙朝门口走去,回来报告说一点动静也没有。两个强盗一左一右把永昌夹在中间走出门去。

  外边夜色正浓。雾比前半夜浓多了。尽管没下雨,空气却还是那样潮湿,出门没几分钟,永昌的头发、眉毛便叫四下里飘浮着的半凝结状的水汽弄得紧绷绷的了。

  他们过了桥,朝着他先前已经看见过的那一片灯火走去。路程井不太远,他们走得又相当快、不久便到了。

  “从镇上穿过去,”张胖子低声说,“今儿晚上路上不会有人看见我们。”

  尚阿赛同意了。他们急匆匆地走过这座小城的正街。夜静更深,街上一片寂寥冷落,间或一家住户卧室里闪出昏暗的灯光,偶尔几声嘎哑的狗叫划破黑夜的沉寂。街上音无人迹。他们出城的时候,正赶上教堂的钟敲两点。

  他们加快脚步,往左踏上一条大路。约莫走了四里路,三个人在孤零零的一所四周有围墙的宅院前边停住脚步。

  尚阿赛几乎没顾得上歇口气,一转眼就爬上了围墙。

  “先递那小子,”尚阿赛说道,“把他托上来,我抓住他。”

  永昌还来不及看看四周,张胖子已经抓住他的两条胳臂,三四秒钟以后,他已经躺在围墙里边的草地上了,紧跟着张胖子也跳了进来。三个人蹑手蹑脚地朝那所房子走去。

  永昌这时才明白过来,这次远行的目的即便不是杀人,也是入室抢劫,痛苦与恐惧交相袭来,使他几乎失去理智。他把双手合到一块儿一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叫,眼前一阵发黑,惨白的脸上直冒冷汗,两条腿怎么也不听使唤,一下子跪倒在地_

  “起来。”张胖子气得直哆嗦,从衣袋里拔出手枪,低声喝道。“起来,不然我叫你*溅到草地上。”

  “啊。放了我吧。”永昌哭叫着,“让我跑到一边去,死在野地里吧。我再也不到这边来了,再也不了,再也不了。求你们可怜可怜我,别叫我去偷东西,饶了我吧。”

  那家伙听到这一番冲着自己发出的恳求,不由得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扣上了扳机,尚阿赛一把打掉他手中的枪,用一只手捂在孩子的嘴上,拖着他往那所房子走去。

  “嘘。”那家伙叫道,“这儿可不兴这一套。再说一个字,我也要收拾你,叫你脑袋开花。那样没一点响动,保准可靠,而且更文雅一些。喂,把窗板撬开。我敢发誓,他胆子大些了。我见过有些他这个年龄的老手在冷嗖嗖的晚上来这一套,一两分钟就没事了。”

  张胖子一边把老骆驼骂了个狗血喷头,居然派永昌来干这个差使,一边使足了劲,悄没声地用撬棍干了起来。折腾了一阵,尚阿赛又上前帮忙,他选中的那块窗板便摇摇晃晃地打开了。

  这一扇格子窗很小,离地面大约五英尺半,位于这所房子后部的走廊尽头,那里可能是洗碗间或者小作坊。

  窗洞很小,宅子里的人可能认为在这里严加防范没有什么价值,然而,这个窗子已经大得足以让一个像永昌这种个头的小孩钻进去。

  张胖子略施小计便制服了紧闭着的窗格,窗子顷刻间也大打开来。

  “给我听着,小兔崽子,”张胖子从口袋里掏出一盏可以避光的灯,将灯光对准永昌的脸,压低声音说道。“我把你从这儿送进去,你拿上这盏灯,悄悄地照直往面前的台阶走上去,穿过小门厅,到大门那儿去,把门打开,我们好进来。”

  “大门上头有个门闩,你够不着,”尚阿赛插嘴说,“门厅里有椅子,你弄一把站上去。那儿有三把椅子,上边画着一头挺大的蓝色独角兽和一把金色的草叉,是这家老太太的纹章。”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嗯?”尚阿赛瞪了他一眼。“通房间的门是不是开着的?”

  “大开着呢,”张胖子为了保险,往里边瞅了瞅,答道。“妙就妙在他们老是让门开着,用搭钩挂住,狗在那地方有个窝,这样一来它睡不着的时候可以在走廊里来回溜达。哈哈!今儿晚上把狗引开了。干得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