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香街 第177章:心神不宁
作者:爱腊迭里失的小说      更新:2018-11-19

  “改改!”老骆驼大叫起来,同伙这种出乎意料的顽固,加上这天夜里遇到的不顺心的事,终于使他忍无可忍。

  “我是要改改你的脾气。听着,你这个臭*。你给我听着,我现在只需要三言两语,就可以要张胖子的命,跟我用手掐住他的牛脖子一样稳当。他要是回来了,把那孩子给撂在后头——他要是滑过去了,却不把那孩子交还我,不管是死是活,就亲手杀了他。他一跨进这间屋子你就动手,不然你可要当心我。”

  “你他妈的都说了些什么?”姑娘不禁叫了起来。

  “什么?”老骆驼快气疯了,继续说道,“那孩子对于我价值连城,运气来了,我可以稳稳当当得到这么大一笔钱,就因为一帮我打一声口哨就能叫他们送命的醉鬼,倒要我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老头儿气喘吁吁,说到这里叫一个词卡住了,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打住了怒火的宣泄,整个样子都变了。他那蜷曲的双手刚才还在空中乱抓,两眼瞪得滚圆,脸上因激怒而发青,可这会儿,他在椅子里蜷作一团,浑身直哆嗦,生怕自己暴露内心的奸诈。他沉默了一会儿,大着胆子扭头看了看同伴,见她依然和刚才醒来时一样无精打采,又多少显得放心了。

  老骆驼用平时的口气,哭丧着说,“你不见怪吧?”

  “你别再烦我,老骆驼。”姑娘缓慢地抬起头来,答道,“要是张胖子这一次没有得手的话,他还会干的。他已经替你捞到不少好处,只要办得到,还会捞到很多很多,办不到就没法子了,所以你就别提了。”

  “那个孩子呢,亲爱的?”老骆驼神经质地连连擦着掌心。

  “那孩子只好跟别人去碰碰运气了,”阿朱赶紧打断他的话,“我再说一遍,脱离你们这一伙——就是说,如果胖子没事的话。”

  “我说的事怎么办?”老骆驼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说道。

  “你如果要我做什么事,你得从头再说一遍,”阿朱回答,“真要是这样,你最好还是明天再说。你刚折腾一阵,现在我又有点糊涂了。”

  老骆驼又提出了另外几个问题,一个个都带着同样的含意,一心想要弄清这姑娘是不是已经听出他刚才脱口说出的暗示,然而她回答得干干脆脆,在他的逼视下又显得极其冷漠,他最初的想法看来是对的,她大不了多喝了两杯。

  的的确确,老骆驼的一班女弟子都有一个普遍的缺点,阿朱也不例外,这个缺点在她们年龄较小的时候受到的鼓励多于制止。

  她那蓬头垢面的样子和满屋浓烈的酒气,为老犹太的推测提供了有力的证据。她当时先是像前边描述的那样发作一气,接着便沉浸在抑郁之中,随后又显出百感交集、无以自拔的样子,刚刚还在垂泪,转眼间又发出各种各样的喊声,诸如“千万别说死啊”什么的,还作出种种推测,说是只要太太、先生们快活逍遥,什么事也不打紧。

  老骆驼对这类事一向很有经验,见她果真到了这种地步,真有说不出的满意。

  这一发现使老骆驼安心了。他此行有两个目的,把当天夜里听到的消息通知阿朱,二是亲眼核实一下张胖子还没有回来,现在两个目的都已经达到,便动身回家,丢下自己的年轻同伙,由她伏在桌子上打瞌睡。

  这时已经是午夜时分。天色漆黑,严寒刺骨,他实在没有心情闲逛。寒风掠过街道,似乎想把稀稀落落的几个行人当作尘土、垃圾一样清扫掉,行人看得出都在急急忙忙赶着回家。

  不过,对于老骆驼来说倒是一路顺风,强劲的阵风每次粗暴地推他一把,他都要哆嗦一阵。

  他走到自己住的这条街的转角上,正胡乱地在口袋里摸大门钥匙,这时一个黑影从马路对面一个黑洞洞的门廊里窜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他身边。

  “老骆驼。”一个声音贴近他耳边低声说道。

  “啊。”老骆驼旋即转过头来,说道。“你是——”

  “是的。”陌生人打断了他的话。“我在这儿转悠了足有两个小时,你到什么鬼地方去了?”

  “为你的事,我亲爱的,”老骆驼顾虑重重地瞟了伙伴一眼,说话间放慢了步子。“一个晚上都是为了你的事。”

  “哦,那还用说。”陌生人嘲弄地说了一句。“好啊,情况如何?

  “情况不好。”老骆驼说。

  “情况不坏吧,我想?”陌生人骤然停了下来,看了看对方,神色也很惊慌。

  老骆驼摇摇头,刚打算回答,陌生人要他打住,这时两人已经来到老骆驼的门前,陌生人指着大门说,有什么事最好还是进屋去说,自己在附近站了那么久,饱受风寒,连血都冻僵了。

  老骆驼面带难色,似乎很想推托,深更半夜的,自己不便把生人带到家里。果不其然,老骆驼咕咕哝哝地说了一通,屋里没有生火什么的,可是同伴却专横地重申自己的要求,他只得打开门,要同伴进来之后轻轻把门关上,自己去取个亮。

  “这儿黑得跟坟墓一样,”那人摸索着朝前走了几步。“快一点。”

  “把门关上。”老骆驼从过道尽头小声地说。话音未落,门发出一声巨响关上了。

  “这可没我的分,”另一位一边辨方向,一边说。“是风刮过去的,要不就是它自个儿关上的。快把亮拿过来,不然我会在这该死的地洞里撞个脑袋开花的。”

  老骆驼摸黑走下厨房楼梯,稍停又擎着一支点亮的蜡烛走上来,还带来了消息,几个小子在前边一间,也都睡了。

  他招招手要陌生人跟上,自己领路往楼上走去。

  “在这儿我们可以有什么说什么”老骆驼推开二楼上的一道门,说道。“百叶窗有几个窟窿,我们把蜡烛搁在楼梯上,隔壁绝对看不到亮。”

  老骆驼嘴里念叨看弯下腰,把蜡烛放在上边一段楼梯上,正对房门后放看一张没有椅罩的躺椅或者沙发,除此以外,没有一样能搬走的东西。

  陌生人在躺椅上坐下来,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老骆驼把扶手椅拖过来,两个人对面而坐。这里不算太黑,房门半开着,外边那盏蜡烛把一束激光投射到对而墙上。

  他们压低嗓门谈了一阵。除了偶尔几个断断续续的字眼,谈话的内容一点也听不清,尽管如此,听众还是不难听出老骆驼似乎正在就同伴的某些言词替自己辩护,而后者相当烦躁。

  他们就这样嘀咕了一刻钟,或许稍多一点,他们在谈话过程中几次用这个名字来称呼陌生人——略略提高嗓门说道:“我再跟你说一遍,这事安排得糟透了。干吗不让他和另外几个呆在一块儿,把他训练成一个偷偷摸摸的鼻涕虫扒手不就结了?”

  “哪有这么简单哩!”老骆驼耸了耸肩,喊道。

  “哦,你是说你就是有法子也办不到,是不是?”耷拉眼板着面孔,问道。“你在别的小子身上不是于过好几十次了吗?只要你有耐心,顶多一年,不就可以让他给判个刑,稳稳当当地跑路,说不定还是一去不回,是不是?”

  “这事好处归谁?”老骆驼地问。

  “我啊。”耷拉眼回答。

  “又不是我,”老骆驼谈吐间显得十分恭顺。“他本来对我有用。一桩买卖两方都要做,那就得照顾两方面的利益才对,是不是?”

  “那又怎么着?”耷拉眼问。

  “我发觉要训练他干这一行还挺费事,”老骆驼答道,“他不像别的处境相同的小子。”

  “见他的鬼去,是不一样。”那人咕噜着,“不然老早就成小偷了。”

  “我抓不到把柄,叫他变坏,”老骆驼焦急地注视着同伴的脸色,继续说道。“他还没沾过手,能吓唬他的东西我一样也没有,刚开头的时候,我们横竖得有点什么,要不就是白费劲。我能怎么样?派他跟机灵鬼一块儿出去?一出门就叫我们吃不消。为了我们大家,我真是提心吊胆。”

  “这不关我的事。”耷拉眼说道。

  “是啊,是啊”老骆驼说。“眼下我不是烦这件事。因为,假如压根就没有这回事,你根本不会注意到他,到后来你又发觉正想找的就是他。嗨,靠着那姑娘,我替你把他弄回来了,再往后她就宠上他啦。”

  “勒死那姑娘。”耷拉眼心急火燎地说。

  “眼下我们还不能那么干,”老骆驼微笑着答道。“再说了,那种事不是我们的本行,或者没准哪一天,我会巴不得找人给办了。这些小妞的底细,我心里有数。一旦那孩子横下心来,她的关心不会比对一块木头多到哪儿去。你想叫他当小偷,只要他还活着,我就能让他从今以后干这一行。如果——如果——”老骆驼朝对方身边凑过去——“这倒也不大可能,你听着——但万一发生最糟糕的情况,他死掉了——”

  “那不是我的错。”另一位惊恐万状地插了进来,双手颤抖地扣住老骆驼的肩膀。“听着,这事我可没插手,从一开始我就告诉你了,什么事都可以,只是不能让他死,我不想看见流血,这种事迟早会暴露,还会搅得人老是鬼缠身。如果他们开枪打死了他,责任绝不在我。你听见没有?快放把火烧掉这鬼地方。那是什么?”

  “什么?”老骆驼也惊叫一声,伸手将吓得跳起来的胆小鬼拦腰抱住。“在哪儿?”

  “那边。”耷拉眼朝对面墙上瞪了一眼。“那个人影。我看见一个女人的影子,裹着披风,戴了顶软帽,一阵风似地贴着护墙板溜过去。”

  老骆驼松开手臂,两人慌忙从屋里奔出去。蜡烛还立在原来的地方,穿堂风已经刮得它一片狼藉,烛光照出的只有空荡荡的楼梯和他俩惨白的面孔。他们凝神听了一下,整个房子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那是你的幻觉。”老骆驼说着从地上端起蜡烛,伸到同伴面前。

  “我看得清清楚楚。”耷拉眼哆哆嗦嗦地答道。“我第一眼看见的时候,那个影子正向前弓着身子,我一开口,它就跑开了。”

  老骆驼轻蔑地向同伴那张吓得发青的面孔扫了一眼,说了声只要他乐意,可以跟着自己去看一下,便朝楼上走去。他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看过去,屋子里空空如也,冷得出奇。他们下到走廊里,随后又走进地下室。

  淡青色的潮气垂附在矮墙上边,蜗牛、鼻涕虫爬过的痕迹在烛光映照下闪闪发亮,然而一切都死一般地沉寂。

  “你现在认为如何?”他们又回到走廊里,老骆驼说道。“我们俩不算,这屋里除了托比和那班小鬼,一个人也没有,他们也够安分的。你瞧。”

  老骆驼从衣袋里掏出两把钥匙作为凭证,解释说,他第一次下楼的功夫就把门锁上了,为的是谈话绝对不受干扰。

  耷拉眼面对这一新添的证据顿时犹豫起来。两人又继续进行了一番毫无结果的搜索,他的抗议渐渐变得不那么激昂了,接着他发出几声狞笑,承认那可能只是自己冲动之下产生的想像罢了,不过当天夜里他再也不愿意换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猛然想起这时已经一点多了,于是这一对亲密朋友便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