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香街 第187章:少爷回家
作者:爱腊迭里失的小说      更新:2018-11-19

  “不!”大夫感情冲动地嚷起来,“她还会活好多年好多年,为我们大家造福。”

  老太太跪下来,尽力想把双手合在一块儿,然而支撑了她那么久的毅力已经随着第一声感恩祈祷一起飞向天国。她倒在了伸开双臂接住她的朋友怀抱里。

  这种欢乐几乎叫人难以承受。永昌听到这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一时目瞪口呆。他欲哭不得,说不出话,坐卧不宁。他在黄昏的宁静气息中徘徊了很久,又大哭了一场,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理解力,这才似乎猛然醒悟过来,令人高兴的变化已经发生,自己胸中难以承受的焦虑也已化解。

  夜色迅速围拢过来,他捧着一大束鲜花往家里走去,这是他精心采来装饰病房的。他正沿着公路快步走着,忽然听到身后有马车疾驰的声音。他扭头一看,只见一辆驿车飞驶而来,由于马跑得飞快,加上路面狭窄,他便靠着一道门站住,让马车通过。

  车疾驰而过,永昌一眼看见车上有个好像有几分面熟的男子,不过他这一瞥太短暂了,没看清那是谁。过了一两秒钟,那顶睡帽从马车窗日伸出来,一个洪亮的嗓门喝令车夫停车。车夫勒住马,车停住了。接着,睡帽又一次探出来,那个大嗓门叫着永昌的名字。

  “这里!”那个声音嚷道,“永昌,有什么消息?金绣小姐怎样了?”

  “是你吗,老李?”永昌一边喊着,一边朝车门奔去。

  老李再次伸出大脑袋,作回答状,忽然又被坐在马车另一角的一位青年绅士拉了回去,那人急迫地探问那边有什么消息。

  “快告诉我!”那位先生高声喊道,“是好些了还是更糟了?”

  “好些了——好得多了!”永昌赶紧回答。

  青年先生大叫一声,“你能肯定?”

  “没问题,先生,”永昌回答,“几个小时以前就不一样了,钱先生说,危险已经全部渡过了。”

  那位先生不再多说,打开车门,从里边跳出来,一把抓住永昌的肩膀,把他拉到旁边。

  “你有绝对把握?孩子,再也不会出岔子了,是不是?”青年先生用颤抖的声音问,“你可别骗我,让我空欢喜一场。”

  “我绝对不骗你,先生,”永昌回答,“真的,你相信我好了。钱先生说,她会活好多年好多年,为我们大家造福的。”

  永昌想起了为大家带来无限幸福的那个场面,泪水在他眼睛里直打转。

  青年先生转过脸去,好一阵子一言不发。永昌相信自己听到他不止一次地哽咽,但又不敢另外说什么话去打搅他——他实在猜不出这位绅士的心情——便站在一边,装出尽顾了自己手里的花束的样子。

  这功夫,梅少爷一直坐在马车的踏板上,胳膊肘支在膝盖上,用一张蓝地白花的布手绢不住地擦眼睛。

  这个诚实耿直的汉子并不是假装动了感情,这一点完全可以从他那双红肿的眼睛上看出来,当青年先生转过身去叫他的时候,老李就用这双眼睛望着他。

  梅少爷这才想起自己的仪表有失体面。

  他们信步走去,永昌不时带着浓厚的兴趣和好奇心打量着这个新来的人。

  他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岁,中等身材,面容开朗英俊,举止落落大方。尽管存在着年龄上的差距,但他和老太太长得很像,即便他没有提到老太太是他母亲,永昌也能毫不费力地猜出他们之间的关系。

  别墅到了,梅太太正焦急不安地等候着儿子。母子见面,双方都很激动。

  “妈妈,”年轻人低声说道,“您怎么不写信告诉我?”

  “我写了,”梅太太回答,“可经过反复考虑,我决定把信拿回来,听听钱先生的看法再说。”

  “可为什么,”年轻人说。“为什么要拿这样的事来冒险呢?万一金绣——那个字我说不出口——如果这场病是另一种结果,你难道还能宽恕自己?我这辈子难道还能得到幸福?”

  “如果发生那样的事,”梅太太说,“我担心你的幸福也就整个毁了,你早一天晚一天回来,都没有什么差别。”

  “万一真要是这样,妈妈,那要什么好奇怪的?”年轻人答道,“哦,我干吗要说万一呢?——这是——这是——你明白是怎么回事,妈妈——你应该明白。”

  梅太太说,“我明白,她需要一个深深相爱,永不变心的人。在我做一些在我看来必须做到的事时,如果不是我感觉到了这一点,另外还知道,她爱上的人只要态度有一点改变都会使她心碎,我也不会感到自己的使命如此困难,或者说,我内心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的矛盾了。”

  “这不公平,妈妈,”梅少爷说道,“你还是把我当小孩子,完全不懂得自己的想法,也不懂我灵魂上的一次次冲动?”

  “在我看来,我的好儿子,”梅太大把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回答道,“年轻人有许多的冲动往往难以持久,其中有一些一旦得到满足,只会变得更加短暂,转瞬即逝。总之,我相信,”老太太目不转睛,盯着儿子的面容,说道,“一个有着满腔热忱和远大抱负的男儿,如果娶了一个名节上有污点的妻子,哪怕这个污点并不是由于她的过错,那就会引来一班冷酷龌龊的小人,还会影响到孩子们——丈夫在世间取得了多大成就,就会受到多大的低毁,把他当成讥笑嘲弄的目标——总有一天,不管做丈夫的天性多么豁达,为人多么善良,都会后悔当初结下了这门亲事。做妻子的知道丈夫感到后悔了,也同样会很痛苦。”

  “妈妈,”年轻人按捺不住地说,“谁要是这么做,就是一头只顾自己的畜生,根本不配称作一个男人,也配不上您描述的那个女人。”

  “你现在是这样认为。”母亲说道。

  “永远是这样。”年轻人说,“过去两天我精神上遭受的痛苦,迫使我毫不掩饰地向您承认,我是有这样一份感情,您完全清楚,这份感情并非昨天才产生,也不是我轻率形成的。我的心属于金绣。我和一切倾心于人的男子汉一样坚定。如果您在这件大事上反对我,您就是把我的安宁与幸福抓在手里,随风抛撒。妈妈,多想想这一点,多想想我吧,不要把这种幸福看得一钱不值,这事您好像想得很少。”

  梅太太说,“眼下我们对这件事谈得太多,到此为止吧。”

  “那好,就看金绣怎么决定吧,”梅少爷接口说道,“您该不会把您的这些偏见强加于人,甚至不惜为我制造障碍吧?”

  “我不会的,”梅太太回答,“但我要你考虑一下——”

  “我已经考虑过了。”答复已经相当急躁,“妈妈,我考虑了好多年了。自打我能够进行严肃认真的思考以来,我就在考虑。我的感情永远不会改变,永远都是这样。为什么一旦说出来,我就得承受一拖再拖的痛苦呢,这种痛苦又有什么好处?不,在我离开这个地方以前,金绣得听一听我说的话。”

  “她会的。”梅太太答道。

  “妈妈,您的态度几乎已经暗示,她会以冷冰冰的态度对待我要说的话。”年轻人说道。

  “不是冷冰冰的,”老太太回答,“根本不是那样。”

  “那又怎么样?”年轻人直言不讳,“她还不曾另有所爱吧?”

  “没有,一点不假,”母亲的答道,“或许是我弄错了,你已经牢牢抓住了她的感情。我要说的,”作儿子的正想开口,老太太上住了他,接着说道,“正是这一点。在你豁出一切,拿这个机会来打赌之前,在你身不由己,飞向希望的顶点之前,要多考虑一下金绣的身世,你想想,她对我们一直忠心耿耿,无论大事小事,她的性格特点就是自我奉献,她要是得知自己的出生疑点甚多,这会给她的决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您指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我留给你去解答,”梅太太回答,“我得回她那儿去了。”

  “今天晚上我还能见到您吗?”年轻人急切地说。

  “要不了多久,”老太太答道,“在我离开金绣的时候吧。”

  “您是不是要告诉她我在这儿?”梅少爷说道。

  “那还用说。”梅太太回答。

  “告诉她,我是多么着急,吃了多少苦头,又是多想见到她。您不会拒绝这么做吧,妈妈?”

  “是的,”老太太说道,“我要把一切都告诉她。”她慈爱地握了握儿子的手,匆匆离开房间。

  这一番仓促的谈话正在进行的时候,钱先生和永昌一直呆在房间的另一角。

  钱先生这时朝梅少爷伸过手来,互道衷心的问候。接着,大夫针对年轻朋友提出的一大堆问题做了解答,详细说明了病人的状况,这番说明和永昌的陈述一样充满希望,非常令人欣慰。

  老李装出忙着收拾行李的样子,其实大夫讲的每一句话都没有落下。

  “你近来打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老李?”大夫讲完之后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先生。”老李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

  “也没逮住小偷什么的,或者认出哪一个强盗来?”大夫说道。

  “没有,先生。”老李非常庄重地回答。

  “哦,”大夫说道,“真是遗憾,因为你干那事非常令人敬佩。”

  “那孩子很不错,先生。”老李又恢复了平日那一副恩人的口气,说道,“他要我向你转达他的敬意,先生。”

  “那就好,”大夫说道,“看见你在这儿,我又想起来了,梅少爷,就在我被仓促叫来的前一天,我办成了一桩对你有好处的小差事。你到这边来一下,好吗?”

  老李十分庄重并略带几分惊奇地走到那边角落里,荣幸地与大夫进行了一次短时间的低声会谈。谈话结束,他频频鞠躬,踏着异常*的步子退了下去。

  这次密谈的主题没有在客厅里披露,但很快就传到了厨房,因为老李直接来到厨房,要了一杯酒,摆出一副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高贵气派宣布说,鉴于他在这次发生未遂盗窃案时的英勇举动,女主人深为满意,特地在钱庄给他存了25块大洋,供他个人取用生息。

  一听这话,两个女仆举起双手,眼睛一齐往上翻,猜想老李不知道该得意成什么样子了。

  老李把衬衫褶边扯出来,连声回答说:“不会的,不会的。”并表示如果她们注意到他对手下态度傲慢的话,一定要告诉他,他会感谢她们的。接下来,他天南海北谈了一通,不外乎举例说明他虚怀若谷,这一番高论同样得到了赞许与赏识,而且被认为是独出心裁,深得要领,大人物成天挂在嘴边的话也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