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香街 第197章:真不机灵
作者:爱腊迭里失的小说      更新:2018-11-19

  老骆驼先生动身上路了。罗汉先叫他那位贤明的太太注意力集中,开始围绕自己敲定的事情对她进行开导,那种居高临下、目空一切的神气,不仅对于堂堂大丈夫中的一员十分得体,而且俨然就是一位城里人,深知在海螺城及其附近收娃娃税是一份前途远大的工作。

  “原来你说的兄弟就是你自个儿呀,是不是?”罗汉向老骆驼问道,根据双方达成的协议,他第二天便搬进了老骆驼的住所。“天啦,我昨晚上也想到过。”

  “每个人都是他自己的兄弟,”老骆驼脸上堆满谄媚笑容,答道。“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出一个和他自个儿一样的好兄弟。”

  “有时候也不一定,”罗汉装出一副城府很深的样子回答。“你知道,有些人不跟别人作对,专跟自己过不去。”

  “别信那一套。”老骆驼说,“一个人跟自己过不去,那只是因为他和自己作兄弟作过头了,不是因为他什么人都挂在心上,就是不关心他自己。呸,呸!天下没有这种事。”

  “就是有,也不应该。”罗汉回答。

  “那才在理。”罗汉大叫起来。

  “在一个像我们这样的小帮派里边。”老骆驼感到有必要强调一下,“我们有一个笼统的老大,就是说,你不能把自己当成一号来考虑,要想一想我。”

  “噢,老东西。”罗汉骂了一句。

  “你想,”老骆驼装出没有留意这句插话的样子,继续说道,“我们现在难分彼此,有共同的利益,非得这样不可啊。你的目标是关心我,就是关心你自己。”

  “当然啦,”罗汉回答,“你这话有道理。”

  “对呀。你不能只关心自己这个老大,就不管我这个老大了。”

  “你意思我是老二吧?”罗汉颇有自爱的美德。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老骆驼反驳道,“我对于你是同等重要的,就和你对你自己一样。”

  罗汉插嘴说,“你可真逗,我非常欣赏你,不过,我们的交情还没达到那么深。”

  “只是琢磨琢磨,考虑一下而已,”老骆驼说“你办了一件非常漂亮的事,就冲你办的事,我喜欢你。可同时,这事儿也在你脖子上系了一条领圈,拴上去轻而易举,解下来可就难了。”

  罗汉用手摸了摸围巾,像是感到围得太紧,不怎么舒服似的,他嘟嘟哝哝,用声调而不是用语言表示同意。

  “什么是掉脑袋?”老骆驼继续说道,“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脑袋没了。始终走在平路上,当心点,这就是你当老大的目的。”

  “这还用说,”罗汉回答,“你干吗说这些?”

  “无非是让你明白我的意思,”老骆驼扬起眉梢,说道,“要做到这一点,你必须依靠我,要把我的这份小买卖做得顺顺当当,就要靠你了。首先是你当好自己的老大,其次把我党老大。你越是看重自己的老大,就越要靠我。说来说去,我们还是回到我开初跟你说的那句话了——以老大为重,我们大家才能抱成一团,我们必须这样做,否则只有各奔东西。”

  “这倒是真的,”罗汉若有所思地答道,“噢!你这个老滑头。”

  老骆驼先生,这样赞美他的才能,绝不是一般的恭维话,自己确实已经在这个新徒弟心中留下了足智多谋的印象,在两人交往之初就建立这种印象是至关紧要的。为了加深这个必要而又有用的印象,他趁热打铁,将业务的规模、范畴相当详尽地介绍了一番,把事实与虚构揉和在一起,尽量使之适合自己的用意。

  他将二者运用得非常娴熟,罗汉眼中的崇拜之情,同时又带有一点有益的畏惧,唤起这种畏惧是非常理想的。

  “正是由于你我之间这种相互信赖,我才能在蒙受重大损失的时候得到安慰,”老骆驼说道,“昨天上午我失去了一个最好的帮手。”

  “你该不是说他死啦?”罗汉叫了起来。

  “不,不,”老骆驼回答,“还没有那么倒霉。”

  “哦,我想他是——”

  “被抓了而已”老骆驼插了一句。

  “什么大罪?”罗汉问。

  “不,”老骆驼答道,“不太严重,他扒钱包。他们在他身上搜出一个银鼻烟盒——是他自己的,是他自个的,他自个吸鼻烟,很喜欢吸。他们要把他关押到今天,认为他们知道东西是谁的。他值得上五十个上好的鼻烟盒,我愿意出那个价把他赎回来。可惜你没见过机灵鬼,可惜你没见过机灵鬼。”

  “唔,我往后会见到他的,你不觉得?”罗汉说。

  “这事我放不下,”老骆驼叹了口气,回答,“如果他们没什么新的证据,我们再把他接回来就是了。可是,如果他们有新证据,那就成累犯了。他们现在知道那小伙子有多机灵了。他会得一张永久牢票,他们会给机灵鬼弄张永久票。”

  罗汉刨根问底,“你这样对我说话有什么好处,你干吗不用我能听明白的话来说呢?”

  老骆驼正打算把这个神秘的词语翻译成通俗的语言,这样经过解释,罗汉就可以明白了。

  就在这时,假少爷突然走了进来,打断了他俩的谈话,他两手插在裤兜里,扭歪了脸,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反倒让人觉得有些滑稽。

  “全完了,老骆驼。”新伙伴相互认识之后,说道。

  “你说什么?”

  “他们把盒子的失主给找到了,还有两三个人要来指认他,机灵鬼免不了要出去走一趟了。”假少爷回答,“我得穿一身丧服,老骆驼,扎上一条帽带,在他动身出去以前去看看他。

  这不着调的机灵鬼——为了普普通通一个喷嚏盒子,只值两个铜钱,就要吃牢饭了。我一直以为,顶起码也是为一块带链子和戳子的金表。噢,他干吗不去把一位有钱老东西的贵重东西偷个精光,要走也要走得像有身份的人,不能像个普普通通的扒手,既不体面又不光彩。”

  假少爷对倒霉的朋友深表同情,说罢在离得最近的椅子上坐下来,一脸懊恼沮丧的神色。

  “你唠叨他既不体面又不光彩干什么。”老骆驼嚷了起来,朝徒弟投过去一道愤怒的眼色。“他一直不就是你们当中的头儿吗?你们有谁能在嗅觉方面跟他比比或者赶上他的。嗯?”

  “一个也没有,”假少爷感到有些后悔,声音也变得干巴巴的了。“一个也没有。”

  “那你还说什么?”老骆驼依旧怒不可遏,“你哭的哪门子丧?”

  “因为这种事不会记录——在案的,对不对?”罗汉按捺不住一肚子的懊恼,公然顶撞起自己的老恩师来了。“大家连他为人的一半都不了解。他怎么能收进新门一览呢?兴许压根儿就不在那儿。呵,天啦,天啦,这个打击太大了。”

  “哈哈!”老骆驼摊开右手,朝罗汉转过身来,发出一阵怪笑,身子晃来晃去,像是在抽风。“瞧瞧,他们对自己的本行看得多自豪,这还不漂亮吗?”

  罗汉点头称是。老骆驼朝伤心的假少爷端详了几秒钟,显然感到满意,这才走上前去,拍了拍那位小子的肩膀。

  “别发愁,”老骆驼哄着他说,“会出来的,肯定会出来。将来人人都会知道他是一个多么聪明的人,他自己会露脸的,不会给老伙计、老师傅丢脸。你想想,他又是多么年轻。在他那个岁数就给请去,多有面子啊。”

  “唔,这是一种面子,是啊。”假少爷说道,他心头略微感到宽慰了一点。

  “他要什么就会有什么,”老骆驼继续说,“他在那个石瓮里,应当过得像一位少爷,像一位少爷那样。每天有酒喝,口袋里有钱让他玩玩掷钱游戏,如果他花不出去的话。”

  “不,要是他花得出去呢?”他嚷道。

  “嗳,那就花呗,”老骆驼回答,“我们要找一个大人物,找一个口才最好的人,为他辩护。他也可以自己辩护,要是他高兴的话,我们会在报纸上读到这一切,逮不着的机灵鬼,数次引起哄堂大笑,此间法官均捧住肚子?”

  “哈哈!”假少爷大笑,“那才好玩呢,对不对,老骆驼?我说,机灵鬼八成要给他们添麻烦了,是不是?”

  “八成?”老骆驼大叫一声,“十成——他一定会的。”

  “啊,没错,他一定会的。”假少爷搓着手重复了一遍。

  “我眼下好像看见了他一样呢。”老骆驼将目光转向徒弟,高声说道。

  “我也看见了,”假少爷嚷道,“哈哈哈!这一切好像全在我面前,看得真真切切,老骆驼,真有趣。非常非常有趣。那些带假发的大人物全都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跟他们谈得又亲热又愉快,就好像他是法官的儿子,正在宴会上发表演讲似的!”

  说真的,假少爷的脾气的确与众不同,经过老骆驼先生的一番细细调理,这位年轻朋友一开始倾向于把关在狱中的机灵鬼看成是牺牲品,这时转而认为他是一出极不寻常、极为优雅的滑稽戏中的主角,巴不得那一天早日到来,好让自己的老伙计有机会大显身手。

  “我们必须了解一下他今天过得如何,找个什么方便的办法,”老骆驼说道,“让我想想。”

  “要不要我去?”假少爷问。

  “不行不行,”老骆驼回答,“你疯了吗?简直是发疯,你也会进去的,那儿——不,查理,不行。一次损失一个已经够了。”

  “你该不会打算亲自出马,我想?”假少爷风趣地挤了挤眼,说。

  “那也不太合适。”老骆驼一边摇头,一边回答。

  “那你干吗不派这位新来的伙计去呢?”假少爷伸出一只手搭在罗汉肩上,问道。“谁也不认识他。”

  “哦,如果他不反对——”老骆驼说道。

  “反对?”假少爷插了上去,“他有什么好反对的?”

  “倒真是没什么好反对的,亲爱的,”老骆驼说道,朝波尔特先生转过身去。“真的没什么。”

  “噢,这事我得说两句,你知道,”罗汉说着,连连摇头,往门口退去,露出一种神志清醒的恐慌。“不,不——我不干,这种事不属于我的部门,这不行。”

  “他进了哪个部门,老骆驼?”贝兹少爷极其厌恶地打量着罗汉细长的身板,问道。“一出乱子就溜之大吉,一切顺利的时候就海吃海喝,他的分内事就是这个?”

  “得了吧你,”波尔特先生反唇相讥,“不许你这样目无尊长,小子,小心找错了地方。”

  听到这一番堂而皇之的恐吓,假少爷放声大笑。老骆驼过了好一阵子才找着机会从中排解,向罗汉说明,他到轻罪法庭走一趟不可能招来危险。

  他参与的那件小事的通报连同他个人的相貌说明都还没有转到海螺城来,甚至很可能没有人怀疑他躲到大都会来了。况且,只要他适当地换一身打扮,到局子里走一趟与到海螺城的任何一个地方去一样安全,因为人家最想不到他会自愿前去的就是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