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的病情很严重，我们已经尽力。”

　　　　“他曾经做过胃部手术，之后并没好好保养，现在引发了内出血，而别的脏器也在上次手术中受到了波及，复原几率只有百分之十。”

　　　　“接下来是48小时危险期，如果他能转醒，就还有的救。”

　　　　“如果不能……就请各位节哀顺变吧。”

　　　　洛羽已经在顾枫床前坐了一天一夜，满脸疲惫倦怠，却仍旧坚持着不肯睡上一会儿，生怕错过了顾枫的苏醒。

　　　　洛澄送走了奶奶、父母便回来陪洛羽，只是加护病房内不能进太多人，他只有站在门外。

　　　　林月如同父母说了情况、和苏什娜一起依旧住在叶家，林浩天夫妇也到医院看了顾枫后坐飞机离开。

　　　　李逍遥更简单，来去一个人，比谁都自由，只打了个电话、通知家里暂不回去。

　　　　转天清晨，林月如借用张嫂的厨房煲了一壶棒骨汤，仔仔细细地撇去油脂后下了些手擀面盛在两个保温瓶里。回房见苏什娜还正睡得香，便蹑手蹑脚地换了衣服出门。

　　　　“站住。”叶寒烟叫住她。

　　　　林月如转过头：“干嘛？”

　　　　“你为什么还不走？”叶寒烟咬着牙问。

　　　　林月如冷声说：“叶小姐，你不去医院看看就罢了，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再没事找事。”

　　　　叶寒烟怒道：“我是问你为什么还不走！……哼，我知道，你要趁这个时候争取我老公对你的好感，好叫他疏远我，你做梦！就算、就算我错得再离谱，他都不能离开我！”

　　　　林月如气笑道：“能不能和会不会是两码事，况且我留在这儿是为着顾枫，与旁的任何人无关。……叶小姐，你究竟做错了什么，值得这样害怕洛羽会离开你？”

　　　　叶寒烟知道说漏，急忙转身就走。林月如也懒得追问，出门搭车去了医院。

　　　　昨晚顾枫转醒，洛羽终于撑不住发起高烧来，洛澄只得先照顾哥哥，李逍遥换了他留在加护病房陪顾枫。

　　　　林月如凝视着李逍遥歪在硬椅上闭目休息的样子，轻轻敲了敲窗。

　　　　“……”李逍遥似乎睡得很沉，连动也没动。

　　　　林月如又轻轻唤了一声，见他还是不醒，只得把保温瓶放在窗台上，看好没有护士经过，悄悄溜进去。

　　　　“喂，喂，醒醒。”林月如压低声音，又怕他听不见，便俯着身子摇他。

　　　　忽地李逍遥伸出手把她抱进怀里，睁开眼无声地坏笑。林月如一惊，怕吵到顾枫而不敢呵斥，只得竖起眼睛瞪他。李逍遥哪里会怕，满不在乎地轻笑：“好远我就闻见香味，你做的什么美味佳肴？”

　　　　林月如见他松开手，忙起来站好，也不搭理他，径自去看顾枫，好一会儿才说：“咱们出去吃。”

　　　　李逍遥打开保温瓶，立刻食指大动，迫不及待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绸袋，在里面取出象牙筷子来。

　　　　林月如本来带了一次性木筷，此时见李逍遥竟随身装着自己送他的圣诞节礼物，不由抿唇而笑：“原来你有洁癖。”

　　　　李逍遥喝了口汤，只觉得连毛孔都畅快，见林月如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便把保温瓶朝她手里一递，也笑着说：“我是有洁癖，不过你用过的我就不嫌弃。”

　　　　林月如摆摆手示意不吃，站起来拿了另一个大壶说：“我给小澄送过去。”

　　　　单人病房内，洛澄正躺在沙发上熟睡，洛羽昏昏沉沉地举着手机发短信。

　　　　“早餐来喽！”林月如笑眯眯地探身进来。

　　　　洛羽忙放下手机，声音沙哑地笑笑：“丫头。”

　　　　“嘘——”林月如伸出一根指头指指洛澄，轻手轻脚地把被给他盖好，然后坐到洛羽床边打开保温瓶的盖子，边盛汤边问，“好些吗？”

　　　　洛羽浅笑：“还好。顾枫呢，你去看过他没有？”

　　　　林月如把碗和筷子交到他手里：“还在睡呢，李逍遥一直守着他。”

　　　　洛羽点点头：“麻烦你们了。”

　　　　林月如笑笑：“傻话。顾枫学长是朋友，难道我们能有十分的力却还要打个折扣么？”

　　　　洛羽说：“我知道丫头是热心讲义气的人，但……顾枫和李逍遥非亲非故，这个人情以后可不好还。”

　　　　林月如正色道：“你这么说就是侮辱逍遥的为人了，他照看顾枫绝对没想着要回报。你不了解他，他那个人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其实内心最乐善好施，朋友需要帮忙就更是义不容辞。”

　　　　洛羽笑道：“我并不是说他想要图报，而是我，我和顾枫都不能接受的那么心安理得，以后有机会是一定要还的。”

　　　　林月如想了想说：“既然如此……倒也容易得很。以后李、叶两家少不了还有很多生意上的合作，你是叶家的女婿，叶伯伯定会派许多项目给你，到时候你多让逍遥几个百分点就算还了人情了，比什么虚的假的都实在。”

　　　　洛羽一听，笑得咳嗽起来，林月如忙起身帮他拍后背顺气，却发现李逍遥站在门口也正笑得灿烂。

　　　　“好娘子，还没嫁就想着帮相公我得好处。”李逍遥拍了拍手。

　　　　林月如脸上一红，啐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谁是你娘子。”

　　　　李逍遥摇头晃脑，得意地说：“谁搭腔就是谁。”

　　　　“你……！”林月如正要开骂，李逍遥就迅速地打断她：“顾枫醒了。”

　　　　加护病房，医生诊断过后走出来，说：“你们一个个进去，不要吵嚷，不要让他说太多的话，他现在很虚弱。”

　　　　洛澄扶着洛羽先进，李逍遥靠在墙上松了口气说：“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林月如也感叹：“希望雨过天晴。”

　　　　“顾枫没事了，你什么时候走？”

　　　　“唔……明天？”

　　　　“这么快？我还想在昆明玩玩儿呢。”

　　　　“呆瓜，这里建了西南大区，你以后出差来有的是时间玩儿，非要赶着这会儿干什么，又是冬天。”

　　　　“以后你也跟我一起么？”

　　　　“……”林月如望向李逍遥认真的眸子，一时脑子一片空白。

　　　　蓦地洛羽和洛澄又退出门外，只见洛羽满脸失魂落魄，嘴里念叨着：“他不想见我……”

　　　　李逍遥立刻过去帮洛澄扶着洛羽坐下，林月如担心顾枫又再失控，连忙跑了进去。进屋后竟见顾枫虚弱地躺在床上，双眼盯着天花板，神色平静。

　　　　“顾枫学长……”林月如坐到床畔的椅子上。

　　　　顾枫开口：“你们为什么不让我死了？”

　　　　林月如心里一痛：“你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

　　　　顾枫说：“至少我不用一闭上眼睛就想到琳琳死时的样子。”

　　　　林月如问：“顾琳死了你会伤心，莫非你死了旁人就不伤心吗？”

　　　　顾枫冷笑：“伤心？你？还是我的好兄弟洛羽？”

　　　　林月如说：“你昏迷的时候，洛羽一直在照顾你，他一天一夜没合眼没吃饭，昨天还发了高烧。他和你的友谊你还不清楚吗？”

　　　　顾枫说：“他是心里有愧、是想赎罪。”

　　　　林月如点头：“对，这点谁都不能否认。‘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顾琳自杀的源头，他终究是赖不掉的。如果你恨他，为什么不给他个机会偿还？”

　　　　顾枫怒道：“他偿还得起我妹妹的命吗！”

　　　　林月如冷静地说：“难道你死了，他就能偿还了吗？”

　　　　顾枫不再说话，盯着天花板，眼角有泪滑落。

　　　　林月如叹气：“我叫洛羽进来倒水给你喝。”

　　　　回叶家的路上，李逍遥变着各种话题逗林月如笑，可林月如的脸却越来越苦。

　　　　李逍遥只得说：“今天中午让张嫂做个苦瓜炒蛋。”

　　　　林月如微怔：“为什么？”

　　　　李逍遥把后视镜掰了一下说：“自己看。”

　　　　林月如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给了李逍遥一巴掌：“你见过这么顺眼的苦瓜吗？”

　　　　李逍遥大笑：“今天见了。”

　　　　林月如白他一眼，又开始闷声不语。

　　　　李逍遥疑惑地问：“你到底在愁什么？”

　　　　林月如鼓着腮帮子所答非所问：“其实我并不够喜欢洛羽。”

　　　　李逍遥猛踩了一脚刹车，林月如立时感到肩膀被安全带勒的生疼，于是挥拳就打：“你干什么！”

　　　　李逍遥忙按下她的手：“红灯！你看，红灯！……唉，原来你是愁自己不够喜欢洛羽。”

　　　　林月如哼了一声，坐好：“你别在那儿断章取义的，我可不是这意思。”

　　　　“那是你的原话！”

　　　　“可我的意思是我并没有因为洛羽娶了别人而跳楼！”

　　　　“……”

　　　　“按理说，跳楼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啊，我才是洛羽的前女友不是吗？可是……跳楼的是顾琳，她用死来证明她有多爱一个人。”

　　　　“Allwet.”李逍遥冷冷地说，“洛羽会为她殉情么？不会。最伤心的是洛羽吗？不是。你说她证明了半天有个屁用？她只不过用死证明了她是个笨蛋而已。”

　　　　林月如微怒：“人在绝望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只是想在洛羽心中留下一段刻骨铭心。”

　　　　李逍遥说：“你们女人如果能更理性一点儿，这个社会就能更和谐。是，洛羽心里永永远远地把她留下了，可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以后洛羽绝对不想再提到她、甚至不想看见有关她的一切，但顾枫还在，洛羽如果有良心是不可能不见顾枫的，所以洛羽会每天感到愧疚、后悔、恐惧、难过，顾琳这是在折磨他，根本不是爱他。”

　　　　林月如愣住，半天找不到话来反驳，最后只闷闷地甩了一句“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刻骨的爱情”。

　　　　李逍遥不急不慢地把车靠马路边停下，侧着身凝视林月如：“我懂，因为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