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无涯 第十九节 得月楼遇刺
作者:南桥七月的小说      更新:2018-01-11

  得月楼,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骑似云。

  月上梢头,正是得月楼热闹的时候,坐拥万亩田产的本地地主,远道而来贩盐,贩粮的商人,各个部落的头领,各色军官,当然还有衙门里的大小官员,都爱到这里扎堆捧场。

  不管是谁,只要舍得银子,都可以在这个温柔乡里尽情放松,得月楼有极北甚或全国最美的女孩儿,各个绰约妩媚自不必说,还大多高挑丰满,善解人意。与一般风尘场中俗艳的女子不同,这里的美人儿懂诗书,知礼义,一颦一笑皆含情,琴棋书画莫不能,脱脱的像极了大家闺秀。

  得月楼未建之前,宁远城处处透着野蛮粗暴,得月楼名满极北之后,宁远竟成了风雅之城,街头巷尾时常有人议论新诗,妇女的衣装饰物也以得月楼为风向标,有人甚至拿它与江南的几座名城相提并论。

  傍晚,香喷金猊,帘上银钩。象板轻敲,琼杯满酌,艳曲低讴。

  巡抚吴民戴设宴,款待从京城来传旨的钦差,并为官复原职的任平沙践行。钦差是宫内的太监,品级并不高,圣谕上也未明说要调任平沙和孟无坚回去具体任何职务,仅说回京待命。众人不敢怠慢的原因是,这调令不是吏部下的,而是皇上钦点的。新皇刚刚上任,不信任朝中元老,对名不见经传的小吏委以重任,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众人酒足饭饱之后,坐在舞榭前欣赏美人歌舞。

  伦卓群乃将门之后,其祖曾在开国之际立过赫赫军功,其父驻守西北三十余年,却在十多年前,因牵涉到一场纷争身首异处,连伦卓群的兄长也遭斩首。多亏几位元老力保,不让伦家绝后,在京做带刀侍卫一年的伦卓群才免于一死,也许是先祖保佑,在极北驻守十余年,做到了总兵。

  伦卓群身材伟岸,长相英挺,性情却暴戾乖张,军事才能远不及其父,好在北面局势稳定,十多年来也未曾出过什么乱子。他坐在观台正中,俨然主人一般,与左首的钦差、右首的巡抚吴民戴、任平沙谈笑风生。

  那台上的美人儿眼丝儿妩媚,纷纷斜瞄着伦卓群和任平沙,任平沙虽身着普通的皂衣,容貌气度却鹤立于台下显贵之中,颇显与众不同。

  “任大人栋梁之才,在我极北这些年,实在是委屈你了。如今被圣上亲自召回重用,真是可喜可贺啊!”见伦卓群举杯,众人忙一起附和。

  “伦总兵过誉了,任平沙德薄才鲜,几年来承蒙各位大人照顾,感激不尽!”任平沙微笑干杯。

  “只可惜了孟参政,他年轻气盛,居然干出盗我印章,私自去伦总兵那借兵的事。我对他亦师亦友,停了他几天职让他反省,只是想让让他吃些苦头,记住这个教训,今后不要再犯错,谁知他不懂我的用心良苦,自己跑了,到现在也没个消息。我每日担心他是否能安然无虞,都愁的吃不下饭。”吴民戴说着红了眼眶。

  “吴大人莫要伤心,孟参政早晚会明白您的一片苦心的。”任平沙道。

  “如今圣上亲自召他回京,本是天大的喜事。可我这个上司却连他人在何处也不清楚,真是不知如何交代啊!”吴民戴摇头叹气道。

  “吴大人看开点,这人啊都是命数。富贵二字,就如水影晃树,当不得真。我在宫中多年,多少大员在走马上任途中就殁了呢。”那钦差太监摇头叹气道。

  “曾钦差的意思,是说暂不启禀圣上孟参政失踪之事,免得圣上责问,反引出他私盗官印之事,影响仕途。不如先把此事压下,若是过了进京听旨之日还未找到他,就报与圣上,说他赴任途中失踪,也可保他名誉无损?”伦卓群道。

  “这个……”那钦差瞠目结舌,没想到自己无意的一句会有这样的引申。

  “果然是京城来的钦差大人,见识阅历都高出吴某太多,这样大家都好交代。钦差大人高明,任兄,对吧?”吴民戴探出身子,问坐在另一侧的任平沙。

  “可万一孟参政已先回京城,没有接到圣旨,可如何是好?”任平沙问道。

  吴民戴眼里寒光一闪,脸上却马上堆出笑脸,“我们这也是为孟兄着想,待任兄回到京城,劳烦再跟孟参政好好解释一番。”

  任平沙忙点头称是,各个官员见气氛和谐,忙上前敬酒,宾主寒暄不停。

  丝竹之音幽幽响起,珠帘轻轻拉开,七名手持琵琶的少女,如飞天般轻灵地婆娑起舞,轻舒云手,若仙若灵。

  伦卓群怀疑自己酒喝的不好,起了风疹,吃饭之时还没什么感觉,此刻却只觉得浑身奇痒无比,尤其是背部和臀部,他自从坐下就左右扭动,试图缓解瘙痒之感,可这瘙痒越来越甚,已到了无法忍受的程度。他忽地站起,想也没想就往那厅外最近的一间雅舍而去--他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脱衣瘙痒,总兵得要总兵的体面。

  伺立在厅后的老鸨连忙使眼色,让人先在门口候着。得月楼不同于一般的青楼,很多雅舍内都有一个小间,称为西阁雪隐的,其实就是讲究的方便之所,里面置有马桶,桶底铺着净草灰,方便之后,再由仆妇盖上一层草灰,拿出去清理,清洁无味。说起来,这还是爱干净出了名的吴巡抚给出的主意,自从按照他的说法改造了得月楼,客人果然多了不少。

  众人都当伦卓群是去方便了,也未曾太过理会,眼睛在那霓裳羽衣的舞女身上上下逡巡。任平沙见伦卓群半天未曾回来,不由得朝他进去的那间雅阁门口看了一眼,只见门口的小丫鬟以耳覆门,似乎也没听到什么声音。门蓦地被拉开,门外的小丫鬟被闪了一个趔趄,差点撞到从里面出来,抱着马桶的仆妇身上。那仆妇的身形瘦小,面色黧黑,弯腰低头,连声道歉,看样子都要跪下来了,丫鬟总算没跟她计较。

  那仆妇佝偻的身形和卖药老头儿如此相像,任平沙不禁多看了两眼,就在那仆妇抱着马桶转身的一刻,任平沙看到了她的眼睛,明亮漆黑的眸子闪着些许惶恐,任平沙几乎可以断定这仆妇是自称老李头儿的小姑娘扮的。

  此时等在伦卓群门外的老鸨见伦卓群“方便”完了,还不出来,便轻声叩门,想殷勤询问是否要把花魁姑娘请到这间房里来,半天不见声响,就推门进去。这一进去,鸨母被吓的大声尖叫起来,“伦将军遇刺啦!快来人啊!”

  众人冲进去一看,只见伦卓群赤裸着上身,背后中了一箭,倒在血泊中。留在身体外的箭簇上有奇特的鸟羽,很少见。几个侍从将伦卓群七手八脚的翻起,试了一下鼻息,“还有救!”

  窗口大开,窗棂上也有一只箭,想必刺客是站在对面东楼上向伦卓群射过来的。

  “走!把对面的楼包起来,谁也不准出去!”侍卫首领发令。

  “你们别走啊!留几个人来保护钦差!”吴民戴只觉头皮发麻,匆匆退到门口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