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一声，翻下窗去的大嘴之人掉入了树下的坑中，这并不是故意做的陷阱，是冬天储存白菜土豆所做的地窖。上面的木板年深日久有些朽坏，平常走在上面并不会折断，被重物从高处砸下就断了。

　　云无恙顺着藤蔓飘然而下，蹲在地窖上，穿鱼皮隐身衣的大嘴被摔的够呛，躺在下面求饶。

　　“小老弟，你拉我上去，这树屋归你，我只是路过的，刚才就想吓你一吓。”

　　“你是谁，身上的衣服是什么料子做的？你把那衣服给我，我就拉你上来。”

　　“老弟，这衣服上的丝，是我一口一口吐出来的，吐了八年才织成，给了你，我还怎么进真渺堂？”那大嘴不同意。

　　“你会吐丝，莫非是个蜘蛛精？”

　　“你这小兄弟怎么说话，你身上不也长什么树杈草叶之类的，我可没叫你妖怪。你也是要去真渺堂的吗？”

　　“什么真渺堂？”云无恙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真渺堂可厉害了，里面都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只要有本事，加入就分田产奴婢。”大嘴兴致勃勃的说。

　　“我们这样的人，很多吗？”云无恙一直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从没想过其他人身上也发生过这样的怪事。

　　“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我听说，说今年加了十几人了。你倒是拉我上去说话，这坑里的土豆都烂了，一股馊锈味。”

　　云无恙想了想，递给他一根藤蔓，将大嘴拉了上来。

　　“真渺堂是干嘛的？怎么那么多钱？去了就田产？”云无恙问。

　　“有本事的人互帮互助，还能不有钱？我们有本领傍身，单干还是不行，我虽然有这身衣服，一次也搞不到多少，有一次被人砸得吐血，在家躺了俩月才好。”

　　“你怎么学会吐丝的？”云无恙本想教育他，这天赋不是用来偷窃的，忍了忍没说。

　　“我从小跟猫一样，吐毛团，毛团又轻又软，几乎细到看不见，我姐有一次纺成了线，补在衣服上跟没补一样，后来我就把我吐的毛团攒着，攒了八年才织成了这件斗篷，穿上就跟鬼魂一般，谁也看不见。”大嘴忽然捂嘴，好像恶心犯呕的样子，过了一会，手上多了一团几乎细不可见的毛团，大嘴忙拿出一个荷包，塞了进去。

　　“真渺堂的事情，你从哪知道的？”

　　“都是大家传的，我家在源晋那边，那里人人都知道，你们这边到处是山洼洼，人都没有，你当然不知道。”大嘴有些同情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问，“你和我同去吗？就在泽道府那边。”

　　“我？我先不去了。”云无恙摇摇头，世上竟有很多人有着不同的她有些释然，也有些失望。

　　“不去也好，要是我们同去，我还不一定选得上。我叫宋俊，以后有缘分真渺堂见。”大嘴释然地咧嘴一笑，嘴巴更显大了。

　　宋大嘴边走，边将薄如蝉翼的袍子套在身上，云无恙看着他的身体从上到下渐渐消失，不由感叹造化神奇。世上多的是奇人异士，她有些释然--自己并不孤单，又有些失落--她并不独一无二。每个拥有异能之人的身上，都有着不同的因果，她要找出夺魂岭的秘密，也许知道了这异能从何而来，就知道了自己会往何处去。

　　傍晚的宁远城，到处炊烟袅袅，劳累了一天的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一顿晚饭，是一天中最温馨的时刻。云无恙赶回城里，却没有急着回巡抚府，她在城北有些杂乱密集的胡同里，找一个叫花婆婆的人。

　　花婆婆有一百二十多岁了，是极北最长寿的人。云无恙听蜀来顺说起两次，说极北夷人的事情，没有花婆婆不知道的，虽然她牙齿快掉光了，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咳嗽，可脑子却清楚的很，讲起来头头是道。任平沙刚就任的时候，让蜀来顺给城中的长寿老人送过点心，蜀来顺才知道花婆婆是活神仙一般的人物。

　　云无恙稍微一打听，就找到了花婆婆的住处，巷子深处一个黑漆小门，小的不能再小，门上的黑漆斑斑驳驳，好在掉漆的地方也都变黑了，颜色倒也算一致。

　　云无恙敲了好久，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龅牙的壮实女子，道，“找谁”

　　“请问这是花婆婆府上吗？”云无恙问，将手中的几样甜糯果子提到身前。

　　“你是衙门派来的吧？难为你们总是惦记着她。快进来。”那女子闪开身子，将云无恙迎了进去。

　　小院里杂乱不堪，捡来的各种破瓦破砖和干柴堆在一起，只剩一条窄道能下脚。一间小小的泥土房经历了不知多少春秋，仿佛摇摇欲坠。

　　“您是花婆婆的--”

　　“噢，我是他曾曾孙女，花媚娘，为了照顾她，我一直没嫁，家里就我们俩。”

　　太阳已经快要下山，屋内却没有点灯，云无恙适应了一下光线，看见土炕上有一个盘腿的小个子老太太，身上的水分似乎都被岁月蒸发殆尽，花婆婆干枯脆弱的像一个薄皮核桃。

　　“媚娘，有客人来了，你咋不点灯？”因为没有牙，花婆婆的话有些含糊不清。

　　“婆婆，不要紧，天还没黑，您老身体好吗？”云无恙坐在炕下的凳子上，将果子放在炕上。

　　“好，好着哪，我啊，再活个二十年没问题。”花婆婆咧着嘴笑了。

　　花媚娘点着油灯放在桌上，“你把全家人的阳寿全占了，我还指不定能不能再活二十年呢，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云无恙尴尬地笑笑，花婆婆却不以为意，借着灯光眯着眼睛打量云无恙。

　　“你找我有事？”

　　“婆婆，我在任大人府上做事，想把极北各地的地方志补充一些，收集多一些各个部落的事情，不至于让那些消失的部族湮没无闻。我听说您老见多识广，所以来问问。”

　　“好，好，这个好，你问吧，我什么都知道。”花婆婆咧着没呀的嘴笑道。

　　“婆婆，有个帆帆族，您听过吗？”

　　“怎么没听过，我奶奶不就是帆帆族的，不过帆帆族早就被汉人灭了。”

　　云无恙并不吃惊，百年前汉人与夷人大战，双方都死伤无数，很大小部落的人死伤大半，不复存在。

　　“听说帆帆族有个叫多崇的英雄，是真的吗？”云无恙问。

　　“多崇可死了三百多年了，那一年这地方妖魔鬼怪泛滥，不知吃了多少人，多崇本是个不起眼的族人，不知从哪来得来一把神鞭，将妖魔鬼怪都赶上了夺魂岭，再用毒雾将夺魂岭锁住，那些鬼怪全被困在岭上死了。”花婆婆道。

　　“那多崇呢？”

　　“多崇再也没有下来，帆帆族的人说，他化成了一棵神树，长在岭上。帆帆族没灭之前，一直派人守护那神树，守了两百年，后来族人都死光了，也就没人再上得去夺魂岭了。”

　　“多崇长什么样？是不是个子不高，瘦瘦黑黑的？”云无恙想起师傅，知道这问题很无稽，还是忍不住问。

　　“多崇又高又壮，要是进我这房子，不弯腰低头就把脑袋撞啦，哈哈哈。”花婆婆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早晚咳到一口气上不来。”花媚娘边说边敲打着花婆婆的背。

　　“天色不早了，打扰了，你们休息吧，我改日再来。”云无恙忙站起来。

　　“再坐会儿吧。”花媚娘客气道。

　　“不了。婆婆您保重。”

　　“传说啊，待到这世界又多灾多难的时候，多崇化成的神树还会转世，继续保佑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咳咳咳……”花婆婆咳着说。

　　云无恙鼻子有些酸，一种使命感油然而生，这神奇之力是为了保护一方安宁而存在的啊，自己并不是妖孽，而是再生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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