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剑 第六章 安乐
作者:爱剑爱紫的小说      更新:2018-08-04

  一若细细地沏了壶茶,和东郭禅盘腿坐在软垫上。

  热水倒进竹杯里,披着白绒的茶叶上下翻腾,茶水渐渐成了淡青色,茶香溢满竹室。

  “这青云茶还是这么香,谷外的茶比起来,差远了。”东郭禅瞑目闻着茶香道,“有如此好茶,又有如此美景,真乃人生一大享受!对了,你们如何找到一个这样绝佳的所在?”

  “师父喜静,原来的那处屋子四周邻居却越来越多,师父出门闲游时找到了此处。”

  “师父可真会挑地方,就像为了找到这青云茶而爬遍高山一样。”

  “青云茶是师父生前唯一所欣,品了半生仍觉清妙,去世前还要叫映沏上一壶……”

  两人沉默许久。

  “……师父的葬礼何时操办?”东郭禅问道。

  “两日后。师父走之前叮嘱过,他想与谷外的故友在地下叙旧。”

  “要在谷外办葬礼?”东郭禅惊讶道,“但是谷外已聚集满了武林各派,万一闹将起来……”

  “这点我早已料到,但是师父的遗愿总该了却吧?况且,如果他们诚心来祭奠师父,我们应该欢迎才是。”

  “但是我听说你要拿神脉剑去陪葬……”

  “没错,这是映的意思。”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概是伤感吧,睹剑思人……”

  “师父花了毕身功力铸造的剑,难道就要这样被埋没吗?”

  “师父铸这把剑,本就全意为了映,剑归映所有,她想怎么做全凭她意,况且,我也赞成她这么做。忘却悲伤,快乐地活下去,多好。”

  “既然是这样,与其将剑埋了,任其锈腐,不如将其予人,好好利用。一来到映见不到剑,二来师父的心血也不至白流。”

  “师兄,你的心意我明白,不过此事我确实作不了主。”一若起身,“我去看看映准备好晚膳了没有。”

  晚膳很简单,几盘素菜,一碗蛋汤。为了招待东郭禅和水镜,才特地又烧了只鸡。

  用罢晚膳,已入夜。夜空如墨,无星无月。四周异常静谧,竹楼内也是一片漆黑。

  东郭禅轻轻地走到大堂前,环视一眼,正欲推门,忽觉堂内有人的气息,他只好轻轻地转过身,举步欲离去。

  “师伯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清冷的声音飘来。

  大堂的灯亮了起来,门开了,东郭禅只好转身。映却仍是瞑目盘坐在木匣前,丝毫没有行动过的痕迹。

  “只怕师伯不是来见师祖,却是来取神脉剑的吧。”

  “徒侄好功底,竟然能察觉到我。”

  “师伯还是回去吧,剑是一定要随师祖去的。”

  东郭禅闻言缓缓转过身,突然又转进来一掌劈向映!然而将近映的后背时,东郭禅却劈不下去了,想抽也抽不回来。映凝气作盾,将东郭禅的手也凝住了。

  “师伯还真是不死心啊。”映轻叹。

  东郭禅将功力聚于掌上,破解了映的气盾,随即又抽出腰间的短剑向映刺去。映反应敏捷,侧身避过短剑,顺势并指点了东郭禅肘上的穴道。东郭禅只觉手臂一麻,忙撒手弃剑。映去夺剑,东郭禅趁机射出两枚暗器。然而他没想到,映并没有将剑握于手中,而是运功回转剑锋。旋飞的短剑击落暗器后,径自向东郭禅飞来!东郭禅大吃一惊,疾步后退,抵上柱子,跌坐在地上。那短剑插在柱子上,离他的脖子不足一寸!

  东郭禅惊恐地看着映,他没想到映的武功已达如此境界,映眼里的杀气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发生什么事了?”一若担心地走进来,水镜也跑了过来。

  东郭禅连忙站起,窘然立着。

  “没事,”映眼里的杀气不知何时消失了,“只不过是我向师伯讨教了几招。”

  “原来如此,没事就好。天色不早,大家各自回房休息吧。”

  东郭禅急忙走出大堂。水镜也跟着走出来。

  映可真厉害,水镜心想,竟然把东郭师父打倒在了地上。

  “映,二更已到,该去歇息了。”

  “但是……”

  “那我和你一起再守一更吧,一更后你就得回房休息。”

  “谢谢师父。”

  “很久没看到你笑了。记得以前你总是和你师祖面对面开怀大笑。”

  酝酿了很久,映才勉强扯起嘴角,苍白,无力。

  “唉……”一若轻叹。

  翌日清晨。

  水镜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趴在窗户上,望着不远处在水潭里洗漱的白鹤,旋转的旧水车,惬意舒然。潭边还有一抹紫色的身影,正是浣衣的映。一个灰衣少年走近,两人一相见就掌来腿往,不过却是点到为止,胜负未明。灰衣少年把一个竹篓交给映便离去了。由于离得较远,水镜没有看清灰衣少年的样貌,她便跑出屋子,走到映身旁。

  “那个少年是谁?”水镜纯真烂漫,不假思索就问出了口。

  “送药的。”映飘出三个字便抱着竹篓转身,走向盛衣的木盆。

  水镜忙上前抱起木盆,“我来帮你拿吧。”

  两人来到草坪,把浣好的衣服晾在竹架上。微风拂过,湿润的清香飘散在空中。

  映抱起放在地上的竹篓离去,水镜忙跟上。

  水镜没想到剑圣居佩还研究医药学,他另盖了一座小木屋用作药房,院子里晒着各种药草,水镜和映便把洗净的药草晾在院子里。木屋里面两头靠墙立着大大的药架,中间是配药的各种器具,一大堆医书,还有标记了筋脉和穴道的假人,水镜都没见过,只觉特别新奇。再往里走是制药的锅炉,带着浓浓药味的蒸汽还不断从药罐嘴上冒着。

  映从院子里抱来晒干的药草,准备铡碎,水镜也坐下帮忙。

  铁药碾嚯嚯作响,水镜一边赤足踩着圆碾,一边偷瞄着映。

  映还是那样安静,平静的面容看不出任何表情,对师祖的逝世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悲伤,她对生死竟看得如此淡然,水镜对她的佩服加深了一层。映似乎看出了水镜此刻心中所想,她铡着药道:“师父说过,死了的人已死,活着的人要更好的活着。”

  两人在药房一直忙到正午,其间水镜向映请教了不少药理,还得到了映赠送的许多珍贵丹药。水镜渐渐发现,这个话语甚少但是知识渊博的少女,疏远中带着三分亲切,还有掩饰不了的高贵。水镜感觉到自己了解她越多,不了解的地方也越多起来。

  吃罢午饭,水镜和映来到灵堂,拜了拜剑圣灵位。水镜忽然想起,一个早上都没有看到师父和师叔,便询问映。

  映道:“他们去谷外准备下葬事宜了,大概今晚回来。你不用担心,谷外的人不会发现他们的。”言罢拿起神脉剑向外走去。

  水镜惊讶,映现在就要埋剑了么?她一路跟着映,来到昨天两人舞剑的花坪。

  映没有挖坑埋剑,却拔剑舞了起来。还是和上次那样柔缓,但是散发的力量却大了许多,水镜为了避开剑气,不得不退到数丈外,神脉剑的威力果然名不虚传。

  舞完剑,映和水镜走到潭边小憩。

  映低头轻摩着神脉剑,一语不发。水镜担心地看着映,心想也许她回忆起了和剑圣一起度过的时光。剑圣用毕生精力铸了这把绝世宝剑送给她,祖孙两人的感情定是极好的,映现在怕是难过到说不出话来吧。水镜看着那张平静到毫无少女生气的脸,自己也心疼不已,她握紧映的手颤声道:“难过就哭出来吧。”

  映抽出手,拭去水镜脸上的泪珠,“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听到映这样说,水镜心中更难过,她想安慰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忽然瞥见神脉剑,她道:“能让我看看神脉剑么?”让映离开神脉剑,这样她就少些悲伤了吧,水镜心道。

  映把神脉剑递给水镜。

  花了很大的功夫,水镜都没有拔出神脉剑。映意料之中,“你知道它为什么叫神脉剑吗?”

  水镜把神脉剑还给映,摇摇头。

  “就像人有血脉一样,神脉剑有剑脉。”水镜听得惊讶不已,只听映继续道:“神脉剑跟了我将近十年,我们彼此已脉道相连、内力互溶,所以我能借助神脉剑发挥出神功的最大威力。师祖铸这把剑本就为了让我更快练就通脉神功,可笑世人还不明就里的争夺。”

  “就是说只有你才能拔出神脉剑,或者就算别人拔出了神脉剑,也只能当普通剑使用。”

  “能与神脉剑的剑脉相通的人都能自如运用神脉剑,相反,如果人和剑的脉道有冲突,神脉剑会反噬握剑之人,榨干内力。”

  水镜吸了口冷气,没想到剑圣会铸造出这么霸道的剑。她忽然想起一事,“我刚才看见神脉剑的剑鞘上刻了个‘明’字,有什么含义吗?”

  “那个送药少年刻的,我和他比剑,我输了,他就在我的剑上刻下了他的名字。”

  水镜惊讶,“那个送药少年的剑术那么厉害!“

  “这里隐居着几个武林高人,我们偶尔会切磋武艺。虽说后来我赢了那送药少年,但是剑上刻的字却无法抹去。”

  “剑圣这么厉害,应该铸了很多宝剑吧?”

  “只有三把剑。艺不在多而在于精。师祖有灵感时才会铸剑,所以铁炉建了拆,拆了建。不过这三把剑已是师祖的极限了。”

  粼粼潭面泛着夕阳余晖,几只白鹤单足静立,梳理着羽毛,找个舒服的位置将头埋了进去。

  美好的一天。水镜仰面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