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神使？果然比控镜士这个名头要威风多了。.tw.”叶蓝打了个哈哈，放弃呼唤訾宣，将随身小镜掏出来，托在手心。

　　那深潭忽地又是轰一声炸响，水花翻飞，一个潭水聚成的人形自水中升起，稳稳地站在水面上。同时，冰火两个元素傀儡站到麻坦依身前，与水元素傀儡形成三角之势，把叶蓝围在当中。

　　叶蓝正要发动隐形，却见那石台后方的石门被人一把推开，两人急匆匆跑进洞窟内。这两人都穿着样式古老的皮甲，腰挂弯刀，剃了个大光头，耳朵上挂着大圆形的耳环，进到洞内隔着冰火池冲着麻坦依一弯腰，其中一人道：“大主祭，先知要见这两个背叛者。”

　　“什么？先知为什么要见他们？”麻坦依猛一回身，声音中说不出的恼火。

　　“先知未曾说过。”那最开始说话的光头恭恭敬敬地回答，但语气中却有着说不出的坚决，“不过先知要求立刻见到这两个背叛者。”

　　“哼，好，我自己去问先知！”麻坦依转眼就压下了怒火，挥了挥手，那三个元素傀儡登时破碎，变回冰块火焰流水。他将白袍穿在身上，冲着其它白袍人挥手道：“今天的仪式暂停，等我见过先知之后，再继续进行好了。你们四个，带上他们两个跟我走！”说完，也不理会那两个光头武士，一拂宽大的袍袖，当先走出石门。

　　四个白袍人依旧架着叶蓝和顾静柔，紧紧跟着麻坦依，光头武士则走在最后。

　　走出石门，巨大的嘈杂声传入耳中，仿佛置身在繁华闹市之中，刺眼的阳光当头落下，竟晃得叶蓝和顾静柔一时睁不开眼睛。

　　等两人适应了光线，放眼望去，不禁被眼前景象所惊呆了。

　　眼前竟是一座巨大的城市，城外大漠延绵，城中街道纵横交错，砖木土石的各种房屋建筑、塔楼敌楼无数，其中往来行人都穿着样式古远的麻布衣衫，街上也不见有任何一点现代机械设备。

　　这一景象让两人突然间有种穿越时空回到古代的错沉觉。若是那几位沙漠探险专家仍在的话，看到此景肯定会惊喜地大叫“雅士多”，但可惜的是，无论顾静柔还是叶蓝都对这方面没有研究，所以看到这传说中已经消灭的古城，却没有任何激动，只是惊疑不定。

　　整个城市靠山而建，他们此刻所站的位置，正是城西高山的绝壁下。脚下是上百级的宽大石阶，身旁则是数人合抱的正大石柱，整个绝壁被向内开凿了大约十米深处，石门就开在石壁深处。

　　麻坦依领着众人走下石阶，穿过城市，径直往城东走去，没途经过的地方，所有人都恭敬地向他弯腰行礼，显示出他在城中绝对尊崇的地位。

　　最城东，有一座小房正对着城西山崖。这小房低矮窄小，茅草土坯结构，没有房门，门口仅挂个稀疏的草帘。唯一能显出房屋主人与众不同之处的，是门旁矗立的两个光头皮甲的武士。

　　看到麻坦依过来，那两个武士微一弯腰，恭声道：“大主祭，先知在等您。”

　　麻坦依倒是没有任何意外，一挑草帘弯腰走进草房。

　　房子太小，就算大家都想跟进去，也容不下这么多人，只好老老实实在外面等着。

　　片刻工夫，麻坦依又钻了出来，脸上挂着奇怪的表情，仔细地对着顾静柔和叶蓝两人看了又看，好一会儿才道：“你们进去吧，先知在等你们。”

　　叶蓝看了顾静柔一眼，当先走进了小屋。

　　小屋没有窗子，屋内环境阴暗潮湿，让人几乎要忘了这是地处沙漠之中。只是这屋中虽然潮湿，但却没有任何霉腐异味儿，反倒飘着种泌人心脾的清香。

　　叶蓝进门时半眯着眼睛，使自己在最短时间内适应了阴暗的光线，看到有一人正躺在屋内尽头的草席上，盖着白色的丝绸薄被，薄被下曲线玲珑，乌黑长发斜散在枕侧，却是个女子。

　　两名穿着麻布衣衫的小女孩儿蹲坐在草席旁，一个手中捧着银盆，一个手中端着个方形铜盒，都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

　　那女子道：“两位请过来坐吧，非常抱歉，我不能起来，请原谅我的失礼。”声音温柔甜美，让人听在耳里只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两人走过去，在草席边的莆团上坐下，这才看清那女子的长相。

　　她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淡眉弯弯，鼻梁高挺，朱唇一点，却是个可以跟顾静柔相媲美的美女。只不过，她此刻满面病容，双目紧闭，显得极是憔悴。

　　等两人坐下后，女子才道：“我叫麻兰伽，我能知道两位客人的名字吗？”

　　叶蓝看了顾静柔一眼，见她摇了摇头，便笑道：“我叫叶蓝，这是我的老板顾静柔小姐，我们是来大漠里探险的，听说在这大漠中有一座藏有无数珍宝的古城，就想来碰碰运气……”

　　麻兰伽只是闭目听着，也不答话，叶蓝扯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道：“这位小姐，我能请问一下，这是什么地方吗？”

　　麻兰伽柔声道：“是什么地方很重要吗？只要这里是你们想来的地方就可以了。你们来到这里，是命运的安排，神选中了你们来恢复神的光荣。三年前，当那个引路者来到这里时，我就已经看到了今天。”

　　“小姐，我想你误会了。我们两个可都是无神论者……”叶蓝刚说了半句，顾静柔突然开口道：“我不相信命运！”她的声音太大，以至于把那两个小女孩儿吓得了一哆嗦，门外的光头武士刷地窜了进来，拔出腰间弯刀。

　　“退下，不得对客人无礼。”麻兰伽一句话，那两个光头武士便一弯腰退了出去。

　　麻兰伽这才对顾静柔道：“你本身就背负着命运的力量，却说自己不相信命运，这不是很可笑的事情吗？或许，这句话你自己也不相信吧。”

　　顾静柔却道：“你也是知系控镜士吧。他们叫你先知，你的能力是预知未来，对不对？”

　　“没错，神赋予我力量，使我的眼可以穿透时间与空间的阻隔，但也让我付出了代价，让我的身无处可去。”麻兰伽说着吃力地抬起手，将薄被掀开。

　　薄被下的身体是赤裸的，从胸口往下都变成了青色的石头。

　　“石化症？”叶蓝眼皮一跳，突然觉得自己现下付出的鉴灵代价，与这个少女相比还真是幸运啊。

　　“神是公平的，赋予了我们力量，也剥夺了我们的健康。”麻兰伽语气平和，似乎对自己目前的状态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你认为这是命运吗？”顾静柔抬起手，掌中多出一面小镜，她凝视着镜面，语气中不带半分感情，“我看到了你生命的终结，你还可以活三年，直到整个身体都变成石头才会慢慢痛苦死去。”

　　“谢谢你告诉我，我能够预知任何的人与事的发生，却唯独无法预知死亡与结局。”麻兰伽对顾静柔的话并不在意，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就好像我可以预见到你们的到来，可以预见到你们改变我们整个雅士多人的命运，但我去无法预料你们将把雅士多人带往何方，但无论是新生的希望，还是最终的毁灭，都是命运既定的改变，也都将是雅士几千年苦难的终结。”

　　“我想说的是，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改变这种结局的机会。”顾静柔同样无视麻兰伽的话，又或许是她压根就没听到对方在说什么。麻兰伽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从顾静柔说话的神态语气来看，叶蓝怀疑她从开口到现在，根本就是在自说自话，不管对方说什么，都只按着自己的路子往下说。

　　“如果有改变，那也是命运既定的。”这一回麻兰伽的声音提高了许多，看起来她大约是注意到了刚才鸡同鸭讲的问题。

　　“我说过了，你既定的命运是最终全身石化而死，我可以看到。”顾静柔的语气始终冰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但你还有三年时间，我可以改变你的命运！”

　　顾静柔突然冷笑一声，站了起来，高声道：“什么是命运？如果冥冥中真有命运这种东西在控制着我们的生命过程，那么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宁愿做一只脱线的风筝，也不会做命运手中的提线木偶！所谓的命运不过是自欺其人的东西罢了，把所有的事情都归结于命运，只是懦夫不敢面对人生的逃避！”

　　“你这样认为吗？或许你愿意听我讲讲我们雅士多人的故事。”

　　“六千年前，雅士多人得到了神的启示。神启蒙我们的智慧，让我们创造出光辉的文明，并赐予我们两种强大的力量：一是让部落中最优秀的三千人获得控制傀儡的能力，使我们在征服之战中战无不胜，二是让部落中最纯洁的处女得到预知未来的能力，以保证我们在未来的发展不会脱离正确的轨道。”

　　“神同时也提出了两个要求：一是敬畏神，并永远服从神的指示，在大地上恢复神的光荣，并准备迎接神的归来；二是行使神的权威，惩处那些忘记自己力量来源的背叛者。神曾在最初选择了一些人来获得他们的力量，但这些人忘记了自己获得力量时许下的诺言，成为可耻的背叛者。”

　　“当时的雅士多仅仅是个几万人的小部落，在大漠中显得那样微不足道，时刻都有灭亡的危险，但在得到神的启蒙与赐予后，雅士多迅速发展起来，创造出远超过同时代的伟大文明，使整个大漠都臣服于雅士多的脚下。”

　　“直到此时，整个雅士多都依然坚定执行着神的要求，将神的庙宇建筑在每一处征服的王国里，捕杀那些自称为控镜士的背叛者，并将他们的血肉奉献给神。”

　　“但大漠中的背叛者实在是太少了，代奉无法满足神的要求。神发怒了，并给予雅士多新的指示，进攻雅士多东方的丝绸王朝，那是一个人口和土地是雅士多百倍的强大王国，曾一度是整个大漠的主人，只是因为内乱才逐渐放弃了对边远大漠的统治权。”

　　“虽然雅士多畏惧那个强大无比的帝国，但神的指示却不得不执行，就在进攻前夕，当时的先知为雅士多带来了两条预言：一是雅士多将遭遇前所未有的强敌，二是雅士多将走上背叛神的道路。”

　　“第二条预言给雅士带来了巨大的恐慌，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念，国王谎称当时的先知是未获得神赐力量的巫女，将其血肉献上神坛，并在出征前与联军各部约定，在征服整个帝国之前绝不撤兵，定要将神的光荣与力量带到这黄金大陆最富饶繁荣的土地。”

　　“在战争的最开始，雅士多获得了巨大的胜利，占领了丝绸王朝近半的领土，他们开始迫不及待的搜捕那些背叛者。但这种搜捕很快就在其它部落的参与下，演变为一种大规模的屠杀，以神的名义下进行的屠杀。他们杀死老人男人，强暴女人，吃掉孩子，使被占领的土地变得荒芜。”

　　“这种搜捕暴行激怒了丝绸王朝，而搜捕让原本并末参与战争的背叛者加入到了王朝的军队中。背叛者的强大超乎我们想像，而且力量种类也远比雅士多要多。有了背叛者的帮助，丝绸王朝重新动员起数量庞大到难以想像的军队，击败了入侵的联军，并反攻入大漠。愤怒使王朝的军队拒绝饶恕这些敌人，将一个座又一座城市毁灭，杀死部落中所有的青壮，割掉男孩儿的阳器，毁灭部落延续的希望，并将幸存者充为奴隶。”

　　“面对王朝势不可挡的攻势，整个大漠都在颤抖。雅士多对于神的信仰终于动摇了，他们质问神，为什么不收回那些背叛者的力量，为什么背叛者拥有的力量比他们还要强大。可是能与神沟通的先知，却已经被烧死，新一代的先知尚未诞生，他们的质问得不到任何回音。”

　　“恐惧使雅士多的信仰迅速崩溃，他们放弃了神的要求，向丝绸王朝投降并乞求宽恕，甚至将神对他们的要求告诉了那些背叛者。但丝绸王朝拒绝雅士多的乞求，并迅速攻陷了当时大漠中最繁华的雅士多都城，那颗沙漠中的明珠一夜之间变为瓦砾。残存的雅士多人只能撤回到最初的起源地躲藏起来。”

　　“雅士多人忘记了他们原本繁华与强大的原因，只是将失去荣耀的怒火集中到了要求他们东征的神身上，认为是神使他们失去了一切。最终怒火导致了理智的崩溃，他们捣毁神庙，拒绝信仰，并将烧死先知的国王分尸，甚至杀死那些敢于继续信奉神的坚定信徒。”

　　“这时，新一代的先知诞生了。她做出了新的预言：雅士多人的行为将受到神的诅咒，被神抛弃，从神的代言者沦为新的背叛者。”

　　“预言实现了，雅士多供奉神的圣山一夜之间由白变黑，并且具有了神奇的力量。而从那时起，雅士多人只要走出这座城市超出五十里的范围，就会全身溃烂而死。只有少数的元素傀儡师才能够走出大漠，但他们却不能再回到城市中，否则也会溃烂死亡。”

　　“雅士多从此成为被遗忘的民族，文明停滞不前，甚至大幅倒退，困于大漠深处，忍受着神诅的折磨。他们曾一度乞求神的原谅，并献上大量的供奉，可神拒绝了他们乞求，通过先知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他们注定的命运，他们在接受神赐的同时就已经注定了背叛者的命运。但神给了雅士多一个机会，在遥远的未来，命运将带来两个背叛者的后代，而他们将结束雅士多被诅咒的命运。”

　　“从此以后，雅士多人选择重新信奉神，并继续以神的使者自称，在痛苦中等待着那两个背叛者的到来。”

　　“看，雅士多人的背叛是命运，你们的到来也是命运，所有的一切在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说了太多的话，使麻兰伽的体力有所不支，她急促喘息着，苍白的脸颊上泛起病态的红晕。

　　顾静柔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缓缓道：“不，你错了，世上或许有注定的开始，但绝没有注定的结局。”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坚信这一点。”其实这补充的一点有些画蛇添足，暴露了她内心实际上的不坚定，毕竟她唯一见过的改变最终命运的例子，只有叶蓝这么一个。

　　这个改变给了她希望，但却不能让她坚定的相信命运可以改变。

　　她渴望改变命运，但却又害怕命运的不可改变。

　　叶蓝却突然笑道：“其实，先知小姐，你错了。你口中所谓的命运根本就是个骗局罢了。如果真有命运的话，那么谁来掌控设定它呢？是神吗？如果神可以掌控命运的话，那么就不会出现你所谓的背叛者了。可是神却可以告诉你们命运是注定的，也就是说他们是知道命运怎么发展和有什么样的结局的。神一开始就知道雅士多会背叛，会败于丝绸王国，却依然选择把力量赐给你们，并且要求你们进行那场必败的战争，制造你们背叛的机会。也就是说，你们背叛的命运根本就是神有意制造出来的。”

　　听到这翻话，麻兰伽突然睁开紧闭的双眼看了看叶蓝。她的眼如潭水般深不可测，黑色的眸子里似乎隐隐有水流动，带着种强大的吸力，将人的神智往那最深处引去。

　　然后，那眼中有了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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