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就在叶蓝在那深潭般的眼眸中越沉越深，几乎不能自拔之际，麻兰伽却突然重新闭上眼睛，道：“你们的想法很有意思，不过我请你们过来并不是为了探讨命运是否存在，想必你们的目的也不是这个吧。复制访问://我已经安排你们前往圣山，希望在那里可以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麻兰伽不再说什么，顾静柔和叶蓝识趣地起身告辞，走出小屋。

　　屋外阳光正炽，麻坦依等人仍站在门口，看到两人出来便迎了上来，原本喊打喊杀的麻坦依此时已经换了张面孔，脸上带笑，连那满脸的皱纹都笑开花了，热情地道：“刚才的事情是误会，希望两位不要介意。”那口气那姿态，仿佛刚才要杀掉两人的那个家伙跟他根本就毫无关系。

　　叶蓝觉得厚脸皮的人都很阴险，不过他向来不会跟阴险的人撕破脸皮，看到顾静柔冷着那张冰雕脸，对麻坦依的热情无动于衷，也不知她是对这个老头很恼火，还是压根儿就没的听清他在说什么，便道：“误会说开了好，也是我们来得实在是太冒失了。”口气也很热情，仿佛是在跟多年未见的老友在说话。

　　“好，好！”麻坦衣连说了两个好字，让开身子，道：“两位请跟我来吧，先知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请两位先去休息，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在城中游玩，晚上安排了欢迎宴会，等到明天一早，我会亲自送两位前往圣山的。”

　　叶蓝和顾静柔此刻的身体状态都不好，都没有兴趣浏览，直接在麻坦衣的安排下去休息了。

　　两个白袍人带着叶蓝和顾静柔离开后，麻坦衣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看先知所住的小屋，转身急步走去。

　　两人的住处被安排在古城的王宫中。

　　因为当年的叛神动乱，王族都被屠杀干净，王宫现在已经变成了大主祭的住所。

　　王宫由巨大的石块砌成，廊道纵横，房间繁多，气势非凡。宫内装饰风格独特，简朴中透着庄重，虽然略显破旧，却也可以略窥当年雅士多文明颠峰时的风采。

　　宫内的侍从无论男女都穿着宽大的麻布白袍，与在山洞里见过的那些白袍人的唯一区别是，衣襟上都绣着繁琐的花边。

　　滕、叶二人的住处被安排在王宫的西北角，据带路的侍从讲，这里从上古时起就是专门招待贵客的居所，只有最高贵的客人才有资格入住。

　　不过，两人对这点都毫不感兴趣。

　　进到自己的房间后，叶蓝第一时间便是躺到床上，整个钻进被窝，轻声呼叫訾宣，却依然没有任何回应。他干脆闭眼睡觉，可惜这个办法也行不通，没了訾宣的指引，他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如何在睡梦中进入观三千界。

　　訾宣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虽然依旧困乏，但找不到訾宣，叶蓝还是强迫自己从熟睡中清醒过来，躲在被窝里试验观三千界，他唯一能用的隐身依然可以使用。

　　鉴灵依然有效，可是自称与鉴灵一体的訾宣跑哪去了？

　　叶蓝心中忐忑不安，他原本还计划通过观三千界好好探查一下这座古城，可现在计划行不通，他也不敢妄动。身处莫明险地，又不敢睡熟，只能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好容易熬到了晚上，这才有侍从前来敲门，请他去参加晚宴。

　　晚冥在王宫的宴会厅举行了，行动不便的先知并没有参加晚宴，晚宴由麻坦依主持，参加看样子都是古城中的贵族，这些人压根儿就不知道为什么举行晚宴，对叶蓝和顾静柔的身分也是一无所知，宴前简单的客套之后，便都埋头大吃，以至于如此人员众多的宴会上居然会出现无人说话，只有咀嚼声的冷场尴尬。

　　不过，叶蓝也不是一无所获，他通过简单的寒喧，发现这些贵族除了肚子一个比一个大以外，最重要的特征就是目光呆滞反应迟钝，有些甚至连简单几句话都说得颠三倒四，吃饭的时候这些贵族也不讲究什么礼仪，狼吞虎咽好像些饿坏了的小孩子，这种举动使得这场宴会看起来更像是饿狼聚会或是弱智集会。叶蓝仔细回想自己在古城中的所见，忽然发觉一个问题，除了跟他们两个有过交流的麻坦依和麻兰伽两人外，见过的大多数人都是这副很痴呆的样子。白天集市一走一过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头，现在回想起来总算是明白那种感觉来自何方了。那些在城中闲逛或是买卖的市民的动作都像眼前的这些贵族一样，有些呆滞。

　　“难道是近亲繁衍导致集体弱智？”叶蓝觉得很有可能，这些雅士多遗民几千年来一直在这么一个地方通婚繁衍，只怕时值今日，城中所有的人都已经是亲戚了吧。

　　这场尴尬的宴会结束得很快，吃饿喝足的贵族们纷纷起身告辞，在侍从的引领下离去。

　　等到宴会厅内除了叶蓝和顾静柔外，只剩下麻坦依和一众侍从后，麻坦依挥退众侍从，微笑问道：“两位吃得可好？”

　　“还好，还好。”叶蓝觉得这顿风味独特的烤羊肉大餐很合味口，抹了抹油光闪亮的嘴巴，连连点头，赞不绝口，“这种烤羊手法是雅士多独有的吧，味道很特别。”

　　听到客人赞美，麻坦依很是高兴，但随即重重叹了口气，道：“这只是雅士多全羊大宴中最简单的一部分了。想当年雅士多会盟大漠诸部，大摆全羊大宴，宴席铺遍全城，连吃了三天三夜，那才是真正让人回味三生的美味啊。”

　　“我可以想像那种辉煌，雅士多确实是大漠文明的顶峰。”叶蓝不轻不重地小捧对方一把，转而问道：“听说你们当年可以制造浮空的巨大战舰，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当年我们正是靠着这种浮空战舰征服了整个大漠，打得丝绸王国血流千里！”一谈起雅士多的历史，麻坦依兴致大增，喋喋不休的讲述着他们过去的辉煌，什么百国来朝，独霸天下，技术领先，说起来没完没了。好在他讲得生动有趣，叶蓝全当听故事，也不觉得闷，倒是顾静柔始终低着头，静静吃着自己面前的烤羊肉，没有什么表示。

　　讲了一会儿雅士多的辉煌历史，麻坦依终于说到了正题，“两位，我可以问一下，先知都对你们说什么了吗？”

　　叶蓝心中一动，口上应道：“也没什么，先知说我们不是背叛者，还说我们是预言中可以解除神对你们诅咒的那两个人。”

　　“神的诅咒？她真是这么说的？”麻坦依忽然哈哈大笑，“这女人真是疯了，我们身为神的使者又怎么会被神所诅咒？”

　　“哦？可是先知说你们的先人背叛了神，所以才会被神诅咒离不开古城五十里范围，文明从此停滞不前。”

　　“唉，她已经越来越陷于自己的幻想中了。”麻坦依摇头唉息，道，“你们获得了神的力量，应该知道得到神的力量，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吧。先知的代价就是神智混乱，最初的时候，她一天中还只是混乱那么一小会儿，但现在她大多数时候都处在这种混乱状态下，说出的话都是她独自幻想出来的东西。神让她的双眼可以透过时间的阻隔看到未来，便用这种方法来阻止她说出真正的命运。不过，好在她就快要十八岁了……”

　　“是吗？”叶蓝干笑了两声，虽然不怎么相信麻坦依的话，但觉得那麻兰伽要真是疯子的话，那他们在小屋里郑重其事的跟一个疯子辩论命运这种大话题，也未免太可笑了一些。

　　麻坦依诚恳地道：“其实，我告诉你们这件事情，就是想让你们注意，无她要求你们做什么，都千万不要冒然答应。那样不仅会让你们陷于危险，也会让我们的城市和种族遭遇不测。”

　　这句话才是真正的重点吧。叶蓝心里觉得可笑，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遇上这么老套的争权夺利情节，根据这一翻话，他几乎已经可以推想出倒底是怎么回事了。

　　在漫长的发展中，肯定是形成了大主祭与先知两个派系，双方都想打击对方，独掌权利，各自派系争斗不休……这种事情还真像三流小说里的情节啊。

　　果然，接下来的小半夜里，麻坦依就开始不停地诉说那个先知整天胡言乱语，结党营私，使那些信奉她的子民盲目行动，总是给他造成极大的麻烦。直到最后叶蓝委婉地提出他们已经累了，想休息的要求，麻坦依这才好像刚刚想到这件事情似的，大拍自己的脑门，连声倒歉。

　　这种做作的表演，直让叶蓝感觉无比幼稚，不过他倒也能理解，“任谁跟一帮白痴弱智呆久，也会变笨的。”

　　回到房间里，叶蓝实在是疲惫到了极点，钻到被窝里偷偷摸摸把枕头等排成个长条形，自己却借着大被的掩护滚到床底下，呼呼大睡。

　　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他忽然警觉的惊醒过来，眯着眼睛竖起耳朵，从床缝向外观察。

　　一双赤着的圆润美足走向床头，那玉般的足踝与血样的地毯，形成鲜明对比，动人心魄。

　　脚的主人停在床边，片刻之后，发出一声轻咦。

　　叶蓝便在此时猛得从床下滚出，紧紧抱住那人小腿，将其抡倒，合身扑上，双手自其腋下穿过，反勾住对方的脖子。

　　触手处肌肤滑嫩若水，压着的身体轻软芬芳。叶蓝只觉得心头一荡，定睛一看，心中大声叫苦，尴尬地将俘虏松开了。

　　顾静柔寒着脸从地上爬起来，突然抬手一把狠狠掐在叶蓝肋下软肉处。她掐人极技巧，只用指甲尖捏住那么一丁点小小的皮肉，然后提起扭曲。

　　叶蓝可是专门受过抗痛苦训练的，却被这一把掐得险些没叫出来，幸好及时咬住床头的被子才算没发出声音来。

　　“走！”发泄完毕，顾静柔表情缓和下来，在叶蓝手心里写了个简单地字。

　　“去哪？”叶蓝低声问。

　　“城外的磁山，我没有兴趣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他人的施舍上。”顾静柔这一回的声音极低，低得叶蓝支楞起耳朵才算听清楚。

　　叶蓝对这句话大感赞同，求天求地不如求自己，总不能去相信这一城的白痴吧，当即连连点头，揉着被掐的痛处站了起来。

　　两人都提着鞋子，赤脚走出房间，以确保脚步声最小。

　　王宫中廊道纵横交错，有如迷宫，但只要走过的路，叶蓝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刚开始的时候，顾静柔还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带路，转了几个弯后，就变成她乖乖跟在叶蓝身后了。

　　此刻夜正深沉，廊道内的壁灯都已熄灭，柔水般的月光自封闭的窗子流进来，罩在古老的雕花壁饰上，给人一种别样的苍凉感觉。

　　整个王宫内都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影，便连值夜的侍从都不见半个。想来要是在过去辉煌的岁月里，即使是再晚也会有大量的太监宫女值夜班才对。

　　两人一路无惊无险，轻而易举地穿过曲折的廊道，来到了正门的大厅外。

　　“大主祭，我们绝不能容忍先知再这样下去了，圣山是我族的圣地，怎么可以放任两个背叛者随意进入圣地？这是对先人的侮辱，也是对神的不敬！”

　　“没错，大主祭，这一代先知神智已经完全失去了，也是时候换代了。”

　　“大主祭，再让先知这么胡闹下去，只能是把我们都带入深渊……”

　　七嘴八舌的吵嚷声自大厅里传来，每个声音都显得激愤异常。

　　“大家静一静！”麻坦依的声音响起，大厅内很快恢复了肃静。

　　“我明白你们的心思，看着先知每天任意胡为，我的心也在焦急也在痛苦。可是，先知是我们的指引者，她牺牲了自己的青春生命，就是为了保佑我们不会走上错误的道路，怎么可以因为她现在已经神智不清，而舍弃她？这样的事情我是不会做出来的！大家再等等吧，先知已经十七岁了，只要再过三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麻坦依的语气沉痛，甚至带着一丝颤抖。

　　“大主祭，你的苦衷我们明白。先知对我们的贡献谁都不会忘记，但并不能因为这样就任她把我们拖入深渊！”又有一人大声道，“如果大主祭仅为了自己的声名，而不肯承担这个重任的话，那么我愿意去做这个恶人，只要给我百人的兵马，便可以送先知回归神的怀抱。”

　　“正是，大主祭请让我去承担这个骂名吧。”

　　等其他人吵嚷了一阵子，麻坦依便又开口了，“唉，我虽然无能，可也不能让你们去承担这个骂名，既然如此……”

　　如果不是能听出麻坦依的声音的话，叶蓝还真要怀疑大厅里正播放三流电视剧了。

　　他心里好笑，忍不住回头冲着顾静柔做了个恶心的鬼脸，但做完他就后悔了，跟这个冰雕做鬼脸，那不等于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吗？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顾静柔虽然脸上表情依旧僵得像副板画，但眼里却闪过一丝笑意。

　　叶蓝不禁一呆，慢慢回过头来，这才觉出顾静柔有些不对劲了。自打他从石牢里醒过来后，顾静柔虽然对着其他人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雕的样子，但对他的表情却逐渐丰富起来，尤其是刚才掐他这种事情，要是放在以前，估计她是不屑于去做的吧。

　　这种变化也不知是好是坏呢。叶蓝摇了摇头，把对目前无关紧要的想法都抛到一边，偷偷摸摸走到走廊门后，推开一条小缝向大厅里张望，却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厅内灯火通明，一众白袍人分坐两侧，麻坦依居中而坐，正侃侃而谈，大扯自己用心良苦。

　　这一幕本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可关键问题是那些人面部干瘪黑瘦，眼眶空洞，不时有一条条小虫自眼眶鼻孔里爬进爬出，赫然便是一具具干尸！

　　坐在中间的干尸要不是正在说话，叶蓝也根本认不出来那就是麻坦依了。

　　一群干尸在搞三流政变游戏？还真不是一般的诡异啊。

　　想到自己曾经和一帮干尸吃了一顿饭，而且那顿饭还是干尸做的，叶蓝便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顾静柔站在叶蓝身后，见叶蓝探头张望之后，便整个人都僵住了，也不知他看到了什么，便忍不住拍了拍他。

　　叶蓝木然回过头，面青唇白，有如死人，倒把顾静柔给吓了一跳，连忙用眼神询问他怎么回事儿。

　　叶蓝歪了歪嘴，让开门后的位置，让她自己看。

　　顾静柔探头瞧了瞧，缩回来，脸色跟叶蓝一般的差，嘴唇一个劲的哆嗦，看起来正是英雄所见略同，双方都想到一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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