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阴长的走廊中灯光惨淡，走在其中，清晰的脚步声一下下回荡着，给人一种分外阴沉冷清的感觉。复制访问://

　　任何人走上这条长廊，都会不自觉地屏息凝神，就连说话也会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只因为长廊尽头的唯一一扇门上挂着的那块标识牌--停尸间。

　　在梁国文的陪同下，办理过简单的手续后，叶蓝在停尸间内见到了死去的郑林。他已经做过尸检，被清洗得干干净净的脸上仍残留着愤怒与累累伤痕。

　　“据法医初步检测，梁督察是在今天下午一点二十分至两点之间身亡。死前曾受过长时间的拷打，当我们赶到现场时，他身上……连一块完好的皮肉都找不到……”梁国文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说两句便忍不住抽抽鼻子。

　　叶蓝脸色铁青，双手不自觉得紧攥，身上的肌肉都因过于愤怒而突突地跳个不停，紧咬的牙关发出咯咯轻响。顾静柔悄悄握住他的手，安抚着他的怒火与悲伤。

　　这时，房门突然打开，一众人涌进停尸间。

　　为首者与叶蓝等人打了个照面，不禁一呆，随即堆起笑脸，冲着顾静柔点了点头，“叶小姐怎么也来钢城了？”为了照顾顾静柔的耳朵，这一声说得极为响亮，一下子把停尸间内安静阴郁的气氛破坏得干干净净，这让周围的钢城刑警都明显地面露不满。

　　他竟然是春城警方的最高官僚何正春。

　　顾静柔点头示意，没有说话，但何正春眼睛极贼，一眼就看到她与叶蓝紧握地双手，眼珠滚了滚，装作没看见，转头对身旁一个身高体胖，好像个小号相扑运动员的总警司低声嘀咕了两句，这位警司先生看着顾静柔的眼神立刻变得肃然起敬，很客气地上前一步，主动伸出手道：“叶小姐，你好，我是钢城警察总局局长赵得胜。”

　　顾静柔客气地回握了一下，尽可能压低声音道：“赵局长，你不用管我，忙你的吧，我只是陪朋友过来的。”

　　赵得胜瞧了瞧叶蓝，又看了看停尸台上郑林，伤感的叹了口气，道：“小郑是我们这里最优秀的刑警，他的遇害是我们钢城警界的一大损失啊，我们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破案，让小郑能够安心地合眼。老何，这次就有劳你了。”何正春点了点头，肃然道：“不用客气，这是应该的。这帮王八蛋根本是对我们警方进行正面挑衅，要不把他们捉住，咱们警方从此以后都抬不起头来了。”那一句“王八蛋”深得在场员警的赞同，大家看着何正春的脸色立刻变得好起来。

　　何正春不再多话，戴上手套，走到停尸台前，小心翼翼地翻开郑林的眼皮。

　　别人或许不知道他这是在干什么，但叶蓝和顾静柔却都清楚得很。人的眼睛也可以看作是一种镜面物，如果郑林生前看到过凶手的话，那么何正春便可以通过历史重演看到那人的样子。叶蓝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紧紧盯着何正春。

　　但何正春的脸色却阴晴不定，皱眉盯着郑林的眼睛看了又看，突然道：“带我去案发现场。”这句话说得毫不客气，有些命令的味道，但在场的钢城员警却没有一个在意的。虽然何正春在控镜士界平庸无奇，但他在警界却是赫赫有名的神探，破过大案要案无数，在破案方面可以说是无数刑警的梦中偶像与奋斗目标，侦查时他就是不容置疑的权威，别说要去案发现场了，就算要求立刻调查全部员警，也不会有人反对。

　　赵得胜立刻道：“准备车，去案发现场。”

　　叶蓝突然道：“我可以一起去看看吗？”赵得胜犹豫了一下，扫了顾静柔一眼，又看了看何正春，见何大神探微微点头，便道：“没问题，一起去。”

　　众人自停尸间蜂涌而出，何正春刻意落后几步，当众人都出去后，拉住叶蓝，低声道：“事情有点不对劲。”

　　叶蓝心里突地一跳，把疑问的目光投过去。

　　虽然停尸间内冷气逼人，但何正春额头却冒出细碎的汗珠，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道：“一般来说，像这种抱定杀人灭口意图的凶案，凶手并不会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反而会让受害人看到自己，以感受受害人的恐惧与愤怒。可是……郑林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影像。这根本不可能，除非是有人以秘法抹去了他看到的东西。据我所知，这种秘法只有……才会。”他刻意含糊了那个敏感的词，但叶蓝已经是脸色大变，顾静柔伸出指尖轻抵住下巴尖，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案发现场是在一处废弃的旧工厂库房内，从现场血迹斑斑的情形来看，郑林就是在这里被拷打虐杀的。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看守厂房的门卫老头，当时郑林被反臂吊在半空中，全身血肉模糊，处处可见白骨内脏，大大小小的肉块落得一地，身下放着个大脸盆，鲜血好像流水一样哗啦啦淌到盆中，积了大半盆。

　　员警将整个厂房从头到尾搜了个遍，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最诡异的是，现场除了那个门卫老头的进入的痕迹外，竟然再没有任何外人出现的痕迹。

　　何正春在厂房内搜索了半天，又看了看上方一块玻璃都没剩下的破玻璃，摇头叹了口气，道：“真是干干净净，一点线索也没留下。”周围员警甚多，但真正能听明白这句话的，也只是叶蓝和顾静柔。

　　顾静柔悄悄递了个纸条给何正春，何正春偷偷看完，找到赵得胜问：“老赵，郑林最近在跟什么案子？”

　　“郑林最近在跟一件儿童拐卖案，最近一年多来根据各地打拐组的协调情报，有近五十名拐卖儿童流入钢城，但我们却发现没有任何人家买过孩子。郑林最近长到了些线索，正在深入调查……”

　　“关于这个拐卖案，还有其它详细一些的线索吗？”何正春眉头拧到了一处，一时想不透控镜士怎么会参与到拐卖儿童这种罪案中。犯罪也分三六九等，其中连罪犯也看不起的两种罪犯便是强奸与拐卖儿童，可以说是犯罪中最下等的犯罪，以控镜士的身份和本事怎么也没有理由参与拐卖儿童。

　　赵得胜冲后面招了招手，道：“老李，过来。”

　　一个四十多岁的刑警走过来，赵得胜介绍道：“老李也在跟这个案子，让他给你们说一下吧。”

　　何正春点了点头，对老李道：“拣这个案子中特别的地方说。”

　　老李不假思索地道：“这些被拐的孩子年龄都是五岁，生日都是七月初一，这是传统阴阳学中所谓的阴月阴日，再加上出生的年份是阴年，是罕见的阴年阴月阴日的纯阴之体，在很多邪教秘术中，这种生辰的小孩子都有很重要的作用。我们怀疑这与邪教组织有关，不过咱们钢城地面上向来没有什么邪教……”

　　旁边的梁国文突然插口道：“我们也怀疑这是案犯受到威办而狗急跳墙杀人，今天郑督察出去的时候曾说过是去见线民……”刑警的线民一般都是单线联系，除了员警本身，其他人都不知道是什么人，也就根本无从查起。

　　何正春却一挑眉毛，沉声道：“他最近一次见这个线民是什么时候？”

　　老李因为与郑林协同调查此案，多少知道一些情况，道：“应该是三天前。那天他新买了副墨镜，大家还说他戴上墨镜帅得冒烟，当时他就是戴着墨镜出去的，回来的时候还说他这个造型把那线民吓了一跳……”

　　何正春脸露喜色，迫不及待地打断了老李的话，“那副墨镜在哪儿？还能找到吗？”

　　“在他的储物箱里。”梁国文肯定地道，“今早换衣服的时候，我看到过。”

　　“回警局，把那副墨镜找出来！”何正春说着话，已经迫不及待地向外跑去。

　　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回到警局，直奔更衣室，那气势把值班的员警吓得一愣一愣的。

　　打开郑林的储物箱，果然看到一副墨镜放在衣物上方，何正春抓过墨镜瞧了一眼，立刻毫不客气地把所有人都赶出更衣室。

　　十几分钟后，满头大汗的何正春手里拿着张白张走出来，疲惫不堪地问：“谁认识这人？”

　　白张上画着幅人像，浓眉大眼长方脸，显得极是敦厚。

　　一众员警凑上来挨个辨认，忽地一人叫道：“我认得他，这人叫刘铭有，原来是第一轧钢厂的工人，一年前因为酗酒闹事被炒了鱿鱼，现全靠失业保险过活，没事儿喝多了就跟人打架闹事，没少被抓进来过。”

　　何正春办案会涉及到一些非自然因素，这是警界人所共知的，也没有人问赵正春这副像是哪来的，赵得胜一听便立刻挥着手臂叫起来，“立刻出动，叫上特警队。”

　　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的顾静柔把叶蓝拉到一旁，塞给他一件东西。

　　叶蓝拿在手里一看，却见是一块磨得光滑如镜的薄钢片，立时认出来，这正是他在月牙湾杀死的那个控镜士所拥有提线傀儡鉴灵，当时看到这面粗糙的轧钢厂制造的灵鉴时，心里还直犯嘀咕，怀疑是不是自己人品有问题。此时看到这面灵鉴他心里一动，翻过来，背面的最下角的小字清晰入眼，“钢城市第一轧钢厂刘铭有磨制”。

　　顾静柔把嘴凑到叶蓝耳边低声道：“我已经派人去调查了那个轧钢厂的刘铭有，刚才我接到的电话，就是关于他的。这人最近一段时间突然阔绰起来，而且与钢城本地的一些人贩子过从极密，本来我想着明天就去会会他的。”

　　叶蓝这才明白顾静柔为什么要在钢城多耽搁两天的时间了，原来她在不动声色间就已经开始了对大漠之行中未解之谜的后续调查。但对于她居然没有告诉自己这些事情，叶蓝不免心中有些不爽，联想以前种种，一时暗暗猜测顾静柔倒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自己。

　　不过，此时他大半心思都被郑林给占据了，倒也没有在这方面多想。

　　半个小时之后，刑警、特警加上普通员警上百人大小车辆四十多台，气势汹汹地冲出警局，直奔刘铭有住处。

　　这刘铭有住在钢城市东的一片平房区，这里家家独门独院，住户都是钢城的老居民，时间最短的也在钢城住了有三代人了。所谓远亲不如的近邻，这些在一起住了几十年的邻居之间感情好的远超过普通亲戚，为了防止有人通风报信，赵得胜指挥着部下熄掉警灯，隔着好几里就全都下来步行进入该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了刘铭有家周围住户的，将局面完全控制后，立刻派特警队强攻。

　　一队十人的特警队员破门而入，直接冲进房中。

　　短暂的平静之后，激烈的枪声突然响起，黑暗房间中被密集地射击晃得明灭不定，惨叫声此起彼伏。

　　突然，一人破窗跳出，在地上打了个滚，站起来没命地向外逃去。

　　“狙击手，射击！”赵得胜对着通讯器大吼大叫，但他话音未落，四下里枪声大作，埋伏的员警竟然疯了一样向着身边的同僚胡乱射击！

　　鲜血四溅，惨叫声不绝于耳，整个埋伏圈都乱作一团，场面诡异到了极点。

　　那逃跑的人影突然在一处监视镜头前停下来，扭过脸向着镜头嘴咧一笑。车内远距离监视的众人看得清清楚楚，这人正是刘铭有，只不过那张敦厚的脸孔上满是狰狞的笑容，白森森的牙齿闪着异样寒光，充满了难言的邪恶。

　　在他一笑间，车中突然充满了古怪的气氛，几乎所有的员警都突然间站起来伸手掏枪。

　　顾静柔清斥一声，一掌将那监视器打得粉碎。

　　员警们的动作停下来，赵得胜举着自己的配枪，左右看看，不解地道：“都掏枪干什么？”

　　叶蓝一言不发，猛得拉开车门，就往外冲。

　　顾静柔一把拉住他，跟他跳出车外，道：“不行，这是控系的操线皮影，正克制你的借影化实，你对付不了他。”

　　“我不用借影化实！”叶蓝拿出闻伯龙给他的冲锋陷阵，吸入体内换到眉心位置，刹那间满腔的怒火战意都化为无穷的力量，让他有种一拳可以打碎巨石的感觉，双腿发力，整个人腾地跳起，好像脚下安了弹簧般直跃起六七米高，这么一跳便跳上房顶，好像武侠电影里的大侠飞贼一样穿房越脊而去。

　　片刻工夫，叶蓝已经看到正在狭窄的胡同间奔跑的刘铭有，也就在同时，刘铭有也看到了跃房而来的叶蓝，他似乎感到有些诧异，脚步慢了下来。

　　叶蓝一言不发，对着刘铭有直直跳过去，一拳轰出。

　　刘铭有举起双手，飞快地舞动着，叶蓝便觉轰出的这一拳好像陷入了层层蛛网般不断慢下来，又好像被不停地坠上了重物般，片刻间就已经沉重得几乎举不起来。

　　叶蓝怒吼，从未修炼过的冲锋陷阵运转到极限，眉心间的那团鉴灵蓦得一涨，震得他七窍流血，整个脑袋都好像要炸了开似的，，但他满腔的怒火也就在这一瞬间全部转化为战力。已经停顿下来的一拳猛然重新加速，重重轰在了刘铭有的胸前。

　　刘铭有整个人好像个破口袋一样被轰得离地三尺，倒飞出去，刚展开一半的得意邪笑僵在脸上，满眼都是不可思议的恐惧。

　　砰的一声，刘铭有直飞出上百米重重摔到地上，整个胸膛都被这一拳轰得凹了下去，浓稠的黑血自口中不停涌出，他发出可怕的嚎叫，举起手来勉强舞动，但还没舞上一下，就听两声清脆的枪响，两发子弹准确地误地击在他的手肘上，将骨头击得粉碎。他惨叫一声，双手无力垂下，挣扎着站起来想要往回逃，但叶蓝已经自后追上来，飞出两脚将他的大腿踢折。

　　刘铭有四肢齐断，口吐血沫，重重摔倒在地，惨叫道：“你是谁？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惹到我你会不得好死的！”叶蓝又是两脚将他的肩头踩碎，这才冷冷道：“无论我怎么个死法，你都不会有机会看到了。”

　　胡同远处，摆脱了控制的员警们，正举着枪狂奔而来。

　　这一声战斗短暂而激烈，为了抓捕一个疑犯，警方出动上百警力，却阵亡四人，伤五十多人，虽然成功捕捉到案犯，也可以说是惨败。

　　赵得胜脸色铁青，看着被打得没了人形的刘铭有，恨不得扑上去咬这家伙两口。他派人把刘铭有送医院急救，何正春则领着一众刑警进入刘铭有家中堪查。

　　刘铭有家是三间瓦房，正中是主房，左侧仓房，右侧则是厨房和餐厅，没任何的特异之外，但在一众刑警挖地三尺般的搜查下，终于在卧室的火炕下发现了一条秘道。

　　那秘道门打开，一股恶臭扑鼻而出，首当其冲的两个员警被熏了个跟斗，一时连站都站不稳了。员警们不得不从警车上取来警用防毒面具，这才走下秘道。

　　秘道不是很深，只有五六米的样子，顺着简单的木梯走进去，可见一处宽在百多平米，高约两米的正方形地下洞。

　　地洞正中央有个三尺见方的池子，诡异的沙沙声与低沉凄惨的呜咽声自池中传来。

　　几个刑警凑上去向下张望，却见这池子深达十米，口小肚大，下方宽约十几平米，其中竖着五根尖锐的木桩，每个根桩子上都穿着一个小小的幼童。那些小孩子身上爬满了黑色的蝎子，身体被哺得残缺不全，露出白骨内脏，但最恐怖却是他们竟然还没有死！在黑蝎的啃食下蠕动着小小身体，血样的泪水顺着面庞流下。

　　在木桩下，白骨累累，成群的黑蝎在其间爬来爬去。

　　几个刑警脸色惨白，齐齐扭过头去，扯下面具大声呕吐起来。其中一个年青的员警吐了几口，掏出手枪将那几个孩子一一击毙。其他几人泪流满面，默默地看着他，没有人想要阻止。

　　这是对这些孩子此时最深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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