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的盛世繁华 第五十五章 好雨也要知时节(二)
作者:沙鲲的小说      更新:2018-09-02

  阳江市民也盼这场迟到的春雨盼了好久,清亮的雨滴将城市的灰尘冲刷的一粒不剩,之前干燥的天气也让女人们的脸变的干枯,爱美的女性每天不住的涂抹着雪花膏,现在的一场酣畅淋漓的雨让她们终于可以开始了肌肤自由的呼吸,不知愁苦的孩子们在雨里尽情的嬉戏打闹着……

  阴雨连绵的第二天,纺织厂的宿舍区里有人欢喜有人愁,住在楼房里的人们在自家的阳台上欣赏着雨景,远眺着远方开始有些水了的阳江;平房的住户刚刚过上了现代点儿的日子,雨水的侵蚀又让他们开始发愁了,一些年代作为老旧的平房里,家属们开始用盆接着从房顶渗落的雨滴,多年的干旱让他们忘记了自己家的房子年久失修,民不举官不究,厂里领导们对修房子的事儿更不上心,只要自己家的房子没问题,我才不管你家怎么样。

  陈有德有暗疾,每逢下雨天就骨痛难忍,这次的发作更是让他痛快难忍,他对大庆说:“大庆,快去副食店看看,多买些菜回来,看看家里粮食多不多,油盐酱醋缺不缺,不够的就赶紧买去,一定要多买点,有多少买多少。”

  伺候在一旁的小花说:“干爹,你这是要干嘛啊?”

  “你们不懂,我这受过伤的骨头多,疼的越厉害天就下雨时间越长,你们就听我的吧,这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赶紧准备去,晚了就买不上了。”

  大庆照着干爹的吩咐去了,我借了辆三轮车,准备好了防雨用的塑料布,去国营粮店和副食店拉了整整一车粮食蔬菜回来,大庆的举动把商店里的售货员高兴坏了,下雨天,路不好走,送货的没来,存的东西差不多都让大庆买走了,他们也就高高兴兴的下班回家了。

  下雨的第三天,一些住平房的职工家里,容器不够用了,洗脸盆、水桶、水瓢、尿桶等等全都用上了,家里滴滴答答的跟水滴合奏一般,潮湿的让人感觉浑身发粘。

  “大庆,赶紧去找郝院长,平平和安安都出疹子了,都是天太潮的过,看看医院有什么要没有,赶快去找点儿回来。”王楠有些着急的吩咐着大庆。

  由于连着下了三天雨了,附近的城市也有着大小不一的降水,东湖的交通很多地方都出现了中断,来往的大货车在断点儿处越堵越长,计划好来纺织厂拉货的车都被延误了,厂里的仓库眼看就要一点儿地方也挤不出来了,

  焦急的张宏宇看着生产出来的东西没地方存储,只好上报武志学,让纺织厂准备明天停产,直到运输恢复正常再开工。另一方面,他也无心生产,因为郑丽丽彻底联系不上了,强子的传呼出了市区也没有信号了,同样也失去了联系。

  王坤同宋晓佳把服装店暂时关了,因为每天进店来躲雨的人已经多的让他们无法营业了,有些脸皮薄的女孩子还在他们店里买件衣服,但绝大多数只是将店里的地面踩的泥泞不堪之后就离去了。王坤和宋晓佳挤上了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开过来的一班公交车,透过满是潮气的汽车玻璃,看着阳江江水有恢复的往日的流动,阳江人的母亲河又焕发了生机。

  刘辉的游戏厅和旱冰场、舞厅同样客人稀少,无奈的刘辉也只能临时关停了自己的“小王国”。

  这场恼人的雨天里,只有强子和郑丽丽乐不思蜀的躲在柏会乡里耳鬓厮磨,忘却了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的烦恼。

  雨天里,路面积水越来越多,城市的交通也眼看着就要瘫痪了,城建部门的领导果断的在一些地势较低的地方,将来不及从下水道排放的雨水引流进了阳江。

  下雨的第四天,市长国文济接到了一通水利部门的紧急电话。

  “国市长,我是水利局局长李同非,我有急事跟您汇报。”李局长说。

  “请讲。”国文济淡然的说。

  “本市西面的三个县的水库都马上要临近警戒水位,如果雨再不停的话,我们准备开始泄洪了。”李局长说。

  “少放点水吧,旱了这么久了,水库存点儿水也难啊。”国文济感叹着说。

  “我们会见机行事的,您是不是联系一下部队和武警,做好抗洪的准备啊?”李局长搞了三十年水利工程,对这场没有停滞迹象的大雨担忧的说。

  “市领导们难道就不懂见机行事了?管好自己的工作,站好自己的岗,不要小题大做、妖言惑众。”国文济听了李同非的话,有些生气的说。

  随着上游水库的泄洪,一些水库附近的农民高兴的拿着大网拦截着随着泄洪一起从水库中冲出的鱼虾,大部分的鱼从水库大坝中摔落下来时就被洪水拍晕了,小孩子们高兴的捡着晕过去的大鱼,带回家准备美餐一顿……

  阳江市区宽阔的江面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波涛,浑浊的江水让一些经历过水患的老人担忧不已,他们知道去年阳江没有清淤,江水再这么涨下去,地势比较低的江东和江北两个区就要遭殃了……

  阳江纺织厂的家属区里,张彤和许建设指挥着几个手脚灵活的半大小子,小心翼翼的给家里成了水帘洞的一些人家房顶上铺起了塑料布。张宏宇紧急给他们拨了五万块钱,让他们抓紧解决漏雨人家的生活问题,看在钱的面子上,十几个平时调皮捣蛋,自己家油瓶子倒了都不回去扶的半大小子奋勇而出,窜上房干活儿去了。

  “老四,你带人去看看陈所家有没有需要整修的地方,赶紧的。这一忙怎么把他家给忘了,你看我这脑子。”张彤吩咐许建设道。

  “二哥,你净瞎操心,陈所家的房子去年重新烫的房顶,新换的瓦,用的都是最贵的材料,咱找的也是劳务市场上干活儿最棒的工人,谁家的房子漏雨他家也漏不了。”许建设道。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我不知道他家的房子什么情况?我不是怕万一去年活儿没干好,人家埋怨咱么?快去!”张彤吩咐道。

  许建设去了没多一会儿就回来了,兴高采烈的跟张彤说:“二哥,老局长一个劲儿夸咱们活儿干的漂亮呢,怕我在外面指挥人干活儿淋透了冻着,老爷子把公安发的军用雨衣都送我了,呵呵,你看,这护的多严实!”

  “这老爷子人真好,你还记得上次去看大哥么?大哥现在想起来对老爷子下手的事,后悔的不行,哎,等雨停了路好走了,咱再去看看大哥去,他们现在搬的远了,咱们给他送点吃喝去。”张彤感慨着说。

  下雨的第五天,向阳江里排放雨水的口子再也排不出去了,溢出排泄口的江水倒灌回了城区,一些年迈的老人自发的组织起来,指挥着家里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往江边拉沙袋。

  国文济听着建设局和交通局等单位负责人对现在各单位因为雨情而瘫痪的工作汇报,烦闷不已,这时水利局的紧急电话又打了过来。

  “国市长,上游水库小规模的泄洪已经不能阻止水位上升了,请您马上组织市民疏散,我们同国家气象单位的专家了解了情况,降雨很大可能还要持续,阳江水患又要到来了,请您立即上报省委和国家有关部门,这次的灾害可能是历史上最严重的……”李局长情绪激动而又悲痛的说。

  国文济面对李同非的电话沉默了好久,放下听筒后,就像被孙悟空打上凌霄宝殿的玉皇大帝一样,害怕的直想喊:“快去请如来佛祖!”

  国文济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局面,他搞经济、搞建设是行家里手,可是面对即将到来的水患,他显得如此无助而又束手无策。

  就在国文济惶恐不安的时候。省委的电话打了过来,省委命令他马上通告全市市民,准备向地势高的地方撤离,省军区马上会派部队去阳江抢险,要求他做好市民的安置工作。

  国文济放下电话,赶忙通知了市公安局、民政局等单位,组织人手抓紧去办这些事,自己拖着沉重的脚步赶去了江北区。

  下午五点的时候,江北区群众自发搭起的防护带起到了作用,江北还没有出现什么灾情,国文济的内心平静了许多。

  天快黑的时候,劳累了一天的群众实在干不动了,有一些住平房的群众,机灵的已经开始拖家带口自发转移了,他们带着家里的存折,抱着家里的值钱的大件儿,推着自行车,拉着走不动的小孩子向地势最高的红桥区前进着……

  晚上9点,群众们用沙袋垒砌的护堤垮塌了,大水无情的向江东江北的低洼处漫灌着。马晓云和陈小蓉所在的轻工业学校在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所有一层的建筑都被江水淹了半米多深,可怕的是,水位还在持续上升着……

  下雨的第六天清晨,阳江市的江北、江东两个区已经断水断电了。

  马晓云站在学校最高一座六层的办公楼楼顶,几近崩溃的注视着眼前的惨状:一些已经泡了一宿的老平房已经塌了,木质的桌椅板凳、床、柜子等等生活用品脏兮兮的飘在不停滚动的水面上,有的上面还坐着老人孩子,饿了一晚上的孩子们不停的大哭着,哭声在这冰冷的雨水中传递给了灾害中的人们,让一些坚强的男人也忍不住流下了热泪。从上游冲刷而下的死鱼、死猪连同昨晚没能幸免于难的人,分散的飘在水面上,有的尸体被随着江水卷倒的大树戳开了身体,挂在了随流而下的树杈上,扭转翻动的蛆虫爬满了这些尸体,一群平时很少见的乌鸦不停的在尸体上啄食着……看到这种惨状的人都止不住的呕吐起来。

  马晓云为妹妹担心着,她害怕自己除了失踪的母亲之外,唯一的亲人也遭遇什么不幸,她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她跑下楼,费力的扒开拥挤在一起的学生和老师,四处搜索着能够下水的东西。终于,她在一个实验室里找到了一个用来清洗实验器皿的大木盆,将其费力的抱到了二楼的围栏边,扔进了水中,然后自己也奋不顾身的跳了下去,在她费力的爬进木盆里的时候,木盆里已经进了很多水,她盘腿坐在木盆里,双手费力的向外舀着水,当她发现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舀干净的时候,只好坐在湿漉漉的木盆里,边淋着雨,边用手向新华区的方向划动着。

  站在楼上的老师和学生看着马晓云的举动,惊慌失措的喊:“回来,回来,我们会得救的,不要自己跑,这样很危险。”

  陈小蓉被马晓云的疯狂举动惊呆了,等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向着还没有划远的马晓云喊:“晓云,木盆是哪里找的?”

  “实验室!”马晓云头也不回的喊道。

  陈小蓉听到了想要的答复,顾不得众人的劝阻,自己也跑去找木盆了,当她也学着马晓云的样子划着水走远的时候,很多同学和老师才反应过来:万一等不到援助,自己不是饿死就是渴死。于是一场为了争夺木盆的战争开始了,学生们开始大打出手,有的老师开始还在劝阻,后来也加入了争抢的行列,在这场为了生命而战斗的现实悲剧里,校长被义愤填膺的学生打了,教导主任也被打了,凡是利用自己身份想和学生谈话或者抢东西的人都被打了,抢到最后,仅剩的两个木盆也被拉扯坏了……

  红桥区紧挨着山区,大部分地方地势较高,没有遭到水淹,新华区其次,虽然也有一点水患,但在群众的围堰自救之下,也没受什么损失。

  当大批的难民涌进新华区和红桥区的时候,公安和联防队员们费力的维护着秩序,闻讯赶到纺织厂附近的市长国文济,看着自己治下的阳江市满目狼藉、几十万的市民无家可归,心中羞愧的难以附加。

  公安局长于正荣对市长国文济说:“您跟群众们讲几句话吧,在这样的灾难面前,光靠警力是没有办法维持秩序的。”

  国文济恼羞的看着于正荣,厌烦的说:“你让我说什么?都这个时候了,我说几句话群众就吃饱穿暖了?就有地方住了?你当我是孙悟空,会七十二变呢?”

  “那就抓紧联系救灾物资吧。这里我们尽力维持。”于正荣听到国文济的话,无奈的说。

  国文济听着于正荣指挥起他来了,厌恶的瞪了于正荣一眼。

  就在这时,一个难民抱着孩子冲公安们喊道:“我们过来的时候看到好多盖到一半的楼,能不能让我们先在那里凑合凑合,最起码别让老人和孩子再淋着雨了,行不行?有没有管事的,给我们安排一下啊?”

  于正荣听后看了看国文济,见他没有反应,于是对着逃难的人群喊道:“我是公安局长于正荣,站在我右手边的是咱们阳江市市长国文济,现在有请国市长给大家讲话。”

  于正荣说完,拿了个喇叭递给了国文济。

  国文济被眼前几万双渴求的眼睛盯的发慌,赶鸭子上架似的说:“我们市政府正在努力帮助大家寻找住宿的地方,也正在想尽一切办法解决现在的困难,请大家稍安勿躁,省委已经派了部队前往阳江了,我相信,救援人员和物资很快就会抵达的。请大家再耐心的等等,不要慌乱。”

  难民们静静的听完国文济的话,发现他还是没说那些盖了一半的楼房能不能让他们现住一下的事,交头接耳了起来。一些有主意的人,趁着人群还没有大规模移动,拉着老婆孩子还有老人向着那些正在建的楼房走去。那些在建的工地上,到的早的难民,找好地方休息了起来,到的晚的好歹也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其他后知后觉的人们只好继续在冷雨中受冻了。

  纺织厂的家属区里,难民们挨家挨户的乞求着,希望好心的人家能让他们进去躲一躲雨,或者给点吃的也好……

  大庆去维持秩序了,家里就剩下两个女人和两个孩子,陈有德不顾二女的劝阻,拖着疼痛的身躯出门了,临走前交代两人:“千万不要给灾民开门,现在的人都饿急了,照顾了一个照顾不了所有人,一旦开门就可能出事。”

  陈有德找到了张彤,疲惫的说:“赶快去把纺织厂工人礼堂的门打开,那里最起码能安置两千人,这些饥肠辘辘的灾民如果找不到地方住,早晚会生事,打砸抢之类的就没法避免了。”

  王坤守着自己的饭店,招呼着厨子们堵死饭店门口,千万不能让灾民进来,自己跑到了二楼打开窗户向外面的灾民们喊道:“这里是食品厂的地方,厂里面肯定有吃的,你们别在外面呆着了,赶紧去厂里找吃的吧。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到没有,那里就是食品厂大门!”

  等灾民们陆陆续续往食品厂去了,王坤的心才踏实下来,转而吩咐宋晓佳道:“赶快去后厨,把店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搬到二楼,找个房间藏起来,快去!”

  王坤听外面的灾民们说江北全被淹了,心里一阵绞痛,他服装店里有着价值十几万的存货,这一下全完蛋了,辛辛苦苦经营的时装店在大水面前真的成了打水漂了。

  比王坤还要惨的是刘辉,刘辉过完年刚刚引进了一大批大型游戏机,这种时髦的玩意儿连省城常山都没有,排着队等着玩的孩子们让他赚疯了。刘辉在月初又跟南方厂家订了价值30万的货,下雨前刚刚投入使用。刘辉发了疯的想着游戏厅现在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了,交代好小春红看家,自己在大雨中飞奔向江北。

  来到新华区边上,水已经很深了,刘辉远远看到有人划着船,向船家大喊道:“这边,来这边拉我一下!我付钱!”

  划船的人应声而至,一个披着雨衣,还罩着蓑衣的渔民用船桨指着刘辉说:“说你想去哪,干什么,先掏钱后上船。”

  “大哥,我就去工人文化宫看看,我在那里做生意的,我想看看我的货,你说个价儿吧。”刘辉窝囊的说着,他知道这些渔民的野蛮,只得任由他们漫天要价了。

  “50,少一个子儿都不行。”渔民说。

  刘辉赶忙掏了50块钱给船家,上船向着工人文化宫去了。

  “大哥,那条大点儿的船在干什么?发大水了还能打渔么?”刘辉好奇的指着不远处的一条比较大的渔船说。

  “打什么渔?他们是捞尸的!妈的,想钱想疯了,这种昧心钱也挣.”渔夫恶狠狠的骂着。

  刘辉心中一阵腹诽:你挣的也够缺德的,还说人家。

  等刘辉到了文化宫,看着已经快被淹了两米的一层后,心脏似乎被人重击了一下似的,血压突增的想要晕倒。

  渔夫看着站在船上晃晃悠悠的刘辉,冷淡的说:“你要是掉到水里我可不负责救你,先说好,我们只捞死的不就活的,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刘辉听了渔夫的话,脑子虽晕,但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赶忙强忍着坐了下来,等刘辉坚持着回到了家,一进门便晕倒在地了……

  强子在杨婶儿家住的不安生了,虽然整天跟郑丽丽这个尤物在床上折腾的快活似神仙,可是远处水库不住的泄洪声让他担心着家里的情况,担心着自己市里的门市和库房。市里的通讯中断了,自己跟张宏宇也联系不上,虽然自己天天睡着他老婆,可是现在真想通过他了解一下市里的情况。

  当天下午,省军区的部队绕道连城县的山区开进了阳江市,没办法,陆上通道只有连城县这个地势较高的山区了,部队一边进发,一边整修着山区的道路,清理着泥石流损毁的路面。

  当地的农民看着部队的战士一个个累的精疲力尽的样子,组织起来搭起了棚子,烙上了大饼。

  当浓浓的葱花配合着猪大油在烙饼上散发着一阵阵香味儿时,省军区的领导不住感叹:“还是老区人民热情有觉悟啊!”

  几个军区领导走到正在烙饼的老乡身前,双手紧握着对方的手不住的摇动,一边摇一边说道:“感谢你们,感谢你们!”

  为首的一个老汉说:“有啥嘛,俺们这里穷,粮食就是刚刚够吃的,你们要是饿了就过来,一块钱一张饼,帮扶帮扶俺们嘛。”

  军区领导脑门子上一阵冷汗,转身对卫兵说:“安排炊事班就地驻扎做饭,快去!”

  当省委得知军区陆军部队不能按时抵达阳江的时候,马上联系空军为灾区空投起了食品和药品。

  接近傍晚的时候,马晓云拖着疲累的身体划到了新华区边上,当木盆底部碰到了地面,她才醒悟过来,自己家这里没有发大水,而且现在住的是楼房,妹妹应该没事。马晓云走下木盆,步履蹒跚的向自己家走着,盘了一天的腿已经被水泡肿了,因为血液流通不畅,她的腿很艰难的抬起、落下。

  当马晓霞打开门,看到快要昏死过去的姐姐,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她求着邻居帮她把马晓云送到了厂办医院。可是医院的大门紧闭着,这里因为收容了太多难民而瘫痪了,郝爱霞不得不下令关闭了医院大门,因为她们这里再进人就要发生踩踏事故了。

  就在马晓霞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大庆路过了这里,看到马红玉的大女儿奄奄一息的样子,他从医院里喊出了一个大夫,为马晓云看了看,大夫交代完静养方法后,给马晓霞打了针,拿了些药,转身回医院去了。

  纺织厂的食堂给灾民们做了一顿饭就断粮了,张宏宇无助的看着散落在厂区的躲雨的灾民,他自己也回不了家了,他现在住的团委宿舍在江东,那里地势最低,他家虽然是三楼,估计也淹了,他现在最惦记的是家里的孩子和阿姨。音信全无的郑丽丽他已经无心去管了。

  下雨的第七天,天空的乌云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时不时的雷声轰鸣敲击着灾民脆弱的内心,很多人都冻得发起了高烧,还有一些老人合上眼就没有再醒过来。

  陈有德在拥挤的冲向纺织厂食堂的人流中救下了一个被撞倒的小女孩儿,自己却被人流踩踏成了重伤,当维持秩序的联防队员发现的时候,已经就剩一口气了。联防队员们用单身宿舍的床板将老人送到了纺织厂医院,闻讯赶来的大庆夫妇和王楠在老人的床前痛哭着。

  听着楼道里叽叽喳喳的灾民妇女讲述着自己家那里的惨样儿,大庆心中火气,冲着楼道喊道:“谁他妈的再出一声,老子够给你们赶出去!”

  “公安怎么了?公安还不让人说话了?就是,别理他。”妇女们接着吐沫横飞的议论着。

  大庆听着妇女们的话,一字一顿的大声道:“小李,你们几个去,告诉外面,一粒粮食也不许往医院送,谁不听话我开除谁!”

  楼道里瞬间鸦雀无声了,大庆回到老人床前,看着虚弱的老人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

  郝爱霞对大庆说:“医院已经没有急救药品了,我办公室的冷柜里还有几只备用的吗啡,我可以给老人家用上,你们听听老人有什么遗言,抓紧准备后事吧。”

  大庆边哭边和郝爱霞说着:“谢谢。”

  用过药的陈有德终于发出了最后的声音:“大庆,照顾好平平、安安还有你的父母妻子,王楠这孩子命苦,你以后可别让你姐再受委屈了。做一个好公安,对得起……”

  陈有德话没说完便咽气了,大庆两眼红肿的趴在老人身上,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陈有德去世的消息被联防队员转告了郑启明,郑启明又上报了孙有为,孙有为通知了于正荣。

  孙有为亲自安排人手给陈有德家布置了灵堂,通知所有知道消息的干警口口相传,因为灾情卫生防疫方面的原因。老人的遗体无法在灵堂安放了。

  公安局特事特办的协调民政局开启了已经停工的火葬场,送陈有德最后一程,是整个公安系统在着瘫痪的阳江治安下,唯一能为陈有德做的事情,陈有德火化后,大批的死难者遗体也被送了过来,为了防止传染病的发生,火葬场紧急烧了这些尚无家属认领的尸体。

  大庆家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值完勤需要休息的公安干警,他们都是曾经陪同老人出生入死过的同事和部下,虽然不能看老人最后一眼,但他们都想在老人家里最后缅怀一下曾经共同战斗过的岁月。

  省军区救援部队在上午9时进入了红桥区,一批批的救援物资被送了过来,红桥区的街道上,扎满了为灾民准备的棉帐篷,红桥区和新华区有着一江之隔,唯一还能通行的一座钢结构大桥上,挤满了向红桥区奔走的灾民,救援部队想去新华区开展工作,却被失去理智的灾民们阻拦在大桥外,望江兴叹着。部队领导只好通过大喇叭通知全市:红桥区现在成立救援指挥部,这里有食品和药品,有行动能力的灾民请自发向红桥区转移。

  新化归红桥区的6个村子是空地最多的地方,所有的耕地和空地上,都整齐的扎满了一排排帐篷,由距离市区最近的陈家沟村向西望去,全部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橄榄绿顶子。

  经验丰富的陈广志通知了所有村民:藏好家中的粮食,防止灾民抢粮,只能去救援区领食物,不许在家生火做饭,谁家要是敢冒炊烟,以后村里就容不下你。

  救援船只开往江北区的时候,被困在市委市政府家属楼里的人们如临大赦一般的往船上搬东西,看不过眼的部队连长大喊道:“船上只许上人,不许装电器包袱,一人只许携带一包应急衣物等贵重物品,否则我们马上掉头先去救别人!部队的船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给你们搬家的!我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是哪位领导或者家属,我再强调一遍,谁要是敢违抗命令,我立刻赶你下船!”

  作威作福惯了的太太们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不顾连长的命令,还在不停的搬着东西,连长向手下的士兵说:“把他们搬上来的东西扔水里,赶他们下去,我们抓紧去别处救人!”

  士兵们令行禁止的开始往船外扔着,一个中年女人喊道:“别动我的东西!不许扔!再扔我就去你们领导那里告你!”

  士兵们推搡着这个女人,想把她赶下船,女人因为在船上站立不稳,晃晃悠悠的掉进了水里,随着水流一边扑腾一边大喊着救命。

  “市长夫人落水了,市长夫人落水了。”在家属楼上看到的人们不住的喊着,可是没有一个人敢于跳入水中施以援手。他们知道,巴结领导也要有命在才行。

  眼看部队的船要开走,家属们不住的求情,可是眼见惹了祸的连长更不愿意多呆了,为了不让他们记住自己的脸,抓紧掉头离开了。

  第八天,雨水渐渐小了,天空中云层稀薄的地方开始透出了一丝丝阳光,灾民们兴奋的大喊着:“阳光!有阳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