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刺骨，夜色凄清。人家点灯，学子夜读。

　　李仝放下笔，闭上眼睛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殊不知双眸早已血丝密布了。

　　不知道奋斗了多少个日日夜夜了。他一闭眼，就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再睁开眼时，还是朦朦胧胧的黑暗。

　　文嘉的《今日诗》中这样写道：“明朝至，明朝又有明朝事。为君聊赋今日诗，努力请从今日始。”怀揣着珍惜光阴的思想，李仝感觉时间就“蹭”的一下变得飞快起来。

　　他穿梭在学校和家庭之间，两点一线的生活。

　　常常早上啃一个烧饼或一个包子就匆忙赶去学校，中午凑合一顿，晚上回家放下书包就赶紧吃饭，风卷残云之后又回校上晚自习。

　　晚自习下课后已经是九点四十了，李仝依然不耽误时间，骑着单车回家，吃了点儿夜宵就开始复习当天的功课，每每忙到夜里十二点将近一点才上床睡觉。

　　李父李母对儿子这种不要命的学习方式很是担忧，成绩虽好了，身体却差了，得不偿失啊！

　　李仝经常是嘴上迎合着，然后头一埋就把父母的劝告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说到底还是一个要强好胜的人。把自己从未正面战胜过的敌人打倒在脚下，这种成就感是意志不坚定的人永远无法感受到的。

　　李仝想赢，都想赢想疯了！

　　每当自己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脑海里自然浮现张辰那张丑恶不堪、难以入眼、不及自己英俊的万分之一的嘴脸，然后这就像精神源泉似的，源源不断地给自己提供战斗的勇气。

　　如果还不行，就想想古今中外名人伟人的成功事例。

　　爱迪生失败了八千多次，找到了钨丝，发明了电灯；司马迁经受宫刑和牢狱之灾，不自暴自弃，写出了名垂千古的历史巨著《史记》；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端屎端尿，最终打败吴国洗雪国耻……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又有什么理由放弃呢？

　　李仝这样想着，感觉自己都可以随时提笔写一篇题为“挫折是成功的铺路石”的议论文，尽管他没有这个时间。

　　但是，对于叶明轩这种“闭上眼睛，太阳在东方；睁开眼睛，太阳在西方”的人来说，时间一抓还是一大把的。

　　李仝就这样拼着，他想要一个结果，一个胜利的结果。

　　月考转眼就到了，与张辰的约定也要即将兑现了。李仝想起这个都有些激动，检验自己这么多天学习成果的时候到了。

　　考场如战场，两军厮杀，不留活口，就像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样。

　　伴着朝阳的缓缓升起，凤凰中学的考生开始进入考场。

　　“加油啊！”走进考场时，唐曦撞了一下李仝的肩膀打气道，“这次别输了！”

　　“……”李仝无语，小曦你不说后半句话会死啊！

　　第一门是语文，理科生的时间是150分钟，卷面分为160分。

　　李仝考试有个习惯，不管哪门科目，先将双手紧握在一起，抵到嘴边，对着手呼一口气，然后松开搓一搓，开始拿试卷。有人问他这样做是为什么，李仝也茫然地摇摇头，习惯吧，会带来好运……这东西又说不清。

　　拿到语文卷子，先看看作文题目是什么，“智慧”。李仝略一沉吟，随即在旁边写下“议论文”三个字----先确定文章的体裁再说嘛。

　　考了这么多年的语文试卷，李仝其实很想知道考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犹记初中那会儿的题目，什么“文章第一段景物描写的作用”啦，什么“文中划线句在结构和内容上的作用”啦，什么“文章最后一段起到了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效果，请作简要赏析”啦……反正都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嘛！

　　高中语文也延续了初中语文的传统，只不过扯得更有深度，更有内涵罢了。

　　花了一个小时带四十五分钟做前面的基础题和理解，留下来四十五分钟写作文。先紧扣文题，简要的提一个大纲，然后看着大纲就开始在试卷上写----李仝没有打草稿的习惯。

　　两个半小时匆匆而过，考语文就是累啊。刚入考场时还看了会儿朝霞，再出考场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光芒照射得眼睛都睁不开。

　　下午是数学。理科生的时间是150分钟，卷面分为200分。

　　李仝很不解数学为什么总是下午考，上午语文已经消耗了大半的脑力了，中午睡完午觉都觉得晕晕的，因而影响了思维的运转，从而影响了数学这门功课的发挥……从未见过有人为自己考得差找到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的，厚颜无耻！

　　考完试，继续上晚自习，一切照旧。第一天的考试日程就这样结束了。总体来说，还是可以的……吧？先忽略数学，先忽略……

　　第二天上午是英语。理科生的时间是120分钟，卷面分为120分。英语这门学科对于李仝来说是小菜一碟，谁让他悟性高呢？……还有老师教得好的原因啦。

　　下午是物理和化学，也有的理科生选的是物理和生物。这两门不算入高考分数，所以用“abcd”的等级来划分。

　　如果要上本一，最起码是一个“a”、一个“b”；如果要上重点本一，就要是双“a”了。李仝基本上考下来都是双“a”，当然也有发挥失常的时候。

　　第二天的考试日程也这样结束了。这次月考完全仿照了正式高考的流程。

　　李仝伸伸懒腰，揉了揉太阳穴，再次赶到晚自习的课堂中去。

　　“也不知道这次成绩到底怎样啊……”李仝很担心自己的数学会被拉去很多分，但考都考好了，没有什么可以更改的了，整天愁容满面只不过是杞人忧天而已了。

　　…………

　　“你们知不知道，月考成绩已经出来了！”两天后，几位同学聚在一起讨论道。

　　“什么？这么快！我又要回家跪沙发了吗？呜呜呜……”一位同学拂袖离去。

　　“这次年级第一还是那家伙啊，叫什么张辰？哎呀，就那个瘦不拉几的，哥几个一只手就能把他提起来……”

　　“哈哈哈！就他那怂样，不就成绩好吗？我们站成一排到他跟前，准把他给吓哭了都……哈哈……”

　　一个男生从教室外面走进来，他低着头，别人看不见他的眼睛，也看不见他此时此刻的表情，只见他一个箭步冲到那群嘻嘻哈哈的男生面前，狠狠揪起其中一位的衣领，杀气腾腾地说道：“堂堂高中生！说出如此引人发笑的话！还有没有一点做学生的素质和修养！”

　　对方表情错愕地看着他，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李仝啊，你有没有搞错？那个叫张辰的是你最大的竞争对手吧？你帮你的对手说话，还揪着我们这些好心好意的同学的衣领，你脑袋被驴踢了吧？”

　　李仝一声怒吼，把对方推在墙上，然后转身大踏步地冲向教室外面。

　　头脑不知道怎样思考，手脚就这样做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堵得难受，不知道为什么……要帮他出头。

　　唐曦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才的一切，回过神来才发现李仝早已走远了，她微蹙着眉，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秋风扫落叶，叶子在空中优美地打着旋儿，不知道要落到何人的肩膀上。

　　“李仝，你站住！”唐曦跟了一路，奈何那厮走那么快，跟都不上。

　　李仝走路的动作微滞，又向前走到学校花坛前，抬头仰望着那颗百年银杏树。

　　“呵……”李仝轻笑。

　　唐曦赶紧追了上来，大声喝道：“你这厮考差就考差了呗，现在无聊对着树傻笑个什么劲！”

　　李仝斜睨了她一眼，不言语。

　　“喂！我说，”唐曦站到李仝跟前，与他面对面，“你脑袋真不会是被驴踢了吧？我怎么感觉你的反应有些不正常呢？”

　　“别吵了，好吗？”李仝轻声请求道。那哀怨的声音，是唐曦不曾听过的，以至于她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别吵了，好吗……我想一个人静静。”李仝望着银杏树，重复道。

　　“我……”唐曦一时语塞，我是关心你诶，你怎么不领情反而要打发我走呢？那我真走了，你不要后悔哦……

　　唐曦一步一步退着，小心翼翼般，还不时看看银杏树下的李仝。总感觉这时候的他，有点儿不一样……少了之前的嬉笑，却多了几分惆怅。

　　李仝保持着站立观望银杏树的姿势，呆了一样，如此的站着，一动不动。

　　挫败，再次汹涌而至！

　　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了，快要麻木了一般。

　　可现在的心，为何如此疼痛？

　　恐怕以后，人家要低头看着自己，自己却要仰头看着人家吧。

　　失败感，满心满肺的失败感，像席卷天地的狂风暴一般，尽情肆虐着李仝的身体。

　　李仝像掉进了冰窟窿，即使秋意寒寒，却鲜明地感受到冰的温度、雪的气息----那是冷的，那是苦的。

　　无法战胜！李仝脑袋里倏忽间冒出了这四个字。

　　真的无法战胜啊！无论自己多么努力！无论自己付出多大的代价！

　　“可能这次，我们只能打个平局。”不知何时，他来到了李仝身边，两人隔着银杏树对望着彼此。

　　笑了。不约而同，英雄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