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地怎么烧成这样了?”
“那位小公子呢?不会还在里面吧?”
“不在里面,府尹都说了里面没烧焦尸首。”
“……”
朝阳下,小楼前,数十名围观的老百姓驻目站着,嘴皮子停不住地小议着凌晨以至现在看到的事,神情激动,好像被烧得那户人家是他们的。
人群里不少小孩的哭声,嚷嚷着“哥哥没了”一类的话,眼下府尹大人在前方安排人做事,当父母的也不好意思打扰,赶紧拉着抱着孩子往别处离去。
平时里树下或客栈内说书的几位老人家都围过来,反正都没生意了,倒不如看看有什么新鲜材料能借助一下,当然,他们最关心的还是那位下落不明的小楼主人。
忙着清理现场,或是收集证据的捕快们行进行出。刘泽负手站在小楼前,脸色越发难看,眉头皱出几根黑线。
当初提出调任到江城,就是看中这里景好事闲,一年到头连个小偷影子都未能看到,偶尔闹上门要主持公道的,不过是些找找狗,给吵大架的双方协调几句等等。今天天蒙蒙亮,还躺在自家夫人的温柔乡里,居然告诉他江城孩子王家里被烧了?
望着眼前的烧焦废墟,头疼得快裂开,最关键的楼主人居然丢了?小楼烧了一夜,居然直到天亮才被开铺子的人发现?
叫铁简的捕头凑过来,还不忘行个简单作揖礼,认真道:“大人,已向周围百姓打听过,无人知道昨夜发生何事,入晚前也没发现有异常。有群孩子傍晚时见过王听诚,之后再无人见过他。不过,更夫今早才在家里地上醒来,说是临出门时被人敲了脑袋。”
“什么?”
“而且,”铁简压低声音,眼中稍微表露出沉积已久的惧色,“小楼里发现大量化尸水的痕迹。”
“化,化尸水?”刘泽压住心中震惊,天寒地冻里,露在外头的手套冻得有些僵硬,这时竟渗出些许冷汗。
化尸水能瞬间将尸首化成一滩清水,寻常手段是不可能查得出,然而铁简以前是某某修行宗门的弟子,又见过不少大的凶杀案,一入小楼用鼻子都能嗅到那种及其特殊的味道。
虽说小楼被烧成灰烬,看不出里头有什么打斗痕迹,但从这些化尸水的数量看来,这里至少死了十几人。
“大人,搬开地上的杂物,地板砖块,有刀、剑、枪等各种兵器留下的痕迹。而且里头很多东西应该是烂了才被烧的。”
刘泽吞了吞唾沫,低头沉默许久,寒风吹来,鼻尖仿佛嗅到一股血腥味,“楼外可有化尸水的痕迹?”
“有。大人请。”铁简摆出请的动作,同时喊来了几名捕快,往街尾缓慢前行。
走的时候还不忘打量周围百姓的目光,担心某些吓人而尚未证实的话传出去,小声道,“大人,沿街都有化尸水的痕迹,零零碎碎,有时数量甚少,依属下看来,有残肢有尸首。”
刘泽手都被汗湿透了,寒风迎面吹来时,牙齿打了个冷战。
江城郊外,大雪漫地。刘泽跟着铁简,面色微微发青,额头偶尔冒出几颗冷汗,纳闷道:“铁捕头与王听诚认识吗?”
铁简微点头,“认识倒是认识。这孩子跟江城里谁都认识,但不熟,属下曾查过他的来历,最后什么都查不出。这个人,好像突然出现在江城,不,是这个世上。”
“哦?”刘泽眉头微皱,不留神一脚踏进深厚的白雪中,冰冷的触感突然把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本官甚少接触王听诚,听闻他风评不错,只是为人懒散,不务正业……败家子。”
“败家子?”铁简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随即恢复平和,心道:这话说得也不假,只见那孩子花钱却不见他赚钱,还能天天逛青楼?
“这里?”刘泽一怔,刚迈出的脚停在半空,半晌都慢慢收回来。他虽非修行者,但也能猜到眼前的小湖,昨夜究竟发生过何等惨烈的厮杀,他好像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熏得快让他窒息昏倒。
冰面破了一个大洞,能看见里头血湖涌动。
湖畔一片狼藉。坚硬的岩石上,那些未被浅雪遮盖的岩面,竟比冰面还要光滑。许多细小的碎石散落在地,混在脚下的白雪地里。
然而遍地各种兵刃划痕,雪里甚至夹杂着无数兵刃的碎片。
铁简刚查到这里时,险些被这些尖锐的碎刃扎进脚板。他单手拦住刘泽的去路,想起第一位踏进这里、不幸被刺穿脚板几乎残疾的捕快。
跟在后面的几名捕快同时停下,有些害怕。
刘泽倒吸一口凉气,好奇的念头越发深了,“王听诚可是修行者?”
“不是。倒是武功不错,有点小聪明。”铁简摇摇头,脑子不知怎的闪出一幅至今也无法相信的画面,“但,不知是不是属下看错了。两个月前属下与内人回娘家探亲,途中见到……”
“见到什么?”刘泽快要急死,同时有几分害怕……这辈子见过最血腥的场面,大抵就是府里的厨子杀鸡。
“王听诚……或许说是个很漂亮的白衣少年,杀死了我朝一位通缉犯。”
“那通缉犯是什么人?”刘泽的声音突然低了许多,对于这幅画面,好像有点印象。
“之前刺杀扬庚将军的山河宗宗主楼其芳。”
“这……”刘泽霎时脸色青了,张着喉咙久久蹦不出半个字,还是被铁简轻拍一下才醒来,“天下第一刀的楼其芳?”
“是。”
“怎么死的?”
“一剑封喉。”
跟在后面的几名捕快只听得只言片语,但也猜得七七八八,顿时毛骨悚然——身边竟有这么一位高手?
刘泽指了指冰面上的大破洞,微颤道,“那今……昨夜这里,至少是些什么人?”
“属下斗胆推断,至少是些修行界的高人。”
“化尸水还在何处?”
“大人请随我来。”
从湖畔行至悬崖,风声越发激烈,竟是有人藏在空中放声痛哭那般,四下除了雪,剩下就是被雪遮盖的秃木。
雪里的兵刃痕迹更密。
一片死寂。
铁简带刀走在前头,时不时往后头瞥一眼。
刘泽紧跟在他后头。
几名又紧跟在刘泽后头。
明知没有其他人,包括铁简在内,竟觉得有无数双眼死死盯着他们,盯得他们不寒而栗,牙齿打战。
“王听诚坠崖了?”
铁简思量片刻,走到崖边附近,看着崖下摇头苦笑,“此处化尸水痕迹是最多的。倘若说王听诚下的化尸水,那么他极有可能活着,甚至藏在某个地方。倘若不是,那么王听诚……可能死了,可能坠崖。”
刘泽始终想不明白那苦笑是什么意思,但疑问到了嘴边竟没敢问出去,脑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个笑很危险。
“接下来怎么办?”铁简回头,轻声说了句,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刘泽哪里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原本想说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话,可万一王听诚已经化成一滩死水了呢?
他往前走了几步,朝崖下望一眼,顿时毛骨耸然,“这下面,有什么?”
“有毒,能让人瞬间死亡的剧毒。”
“崖底可有路走出去?”
“没有。数百年前我朝一位国师为了封锁崖底毒雾,花了十日十夜布下阵法。非但毒雾不能出,就连……”
“就连什么?”刘泽急道,忽然猜到答案大概,轻声道,“人不能出?”
铁简点头,“但不知能不能进。”
“有没有破阵的可能?”
“不曾听说过,但……当年国师宗门子弟,大多精通阵法。”
“派人在崖底附近查查有没有人走动,再上报朝廷。本官……本官有预感,此事牵连甚广,非我等闲官能处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