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唐之长安兵燹 第三章 洛阳秋望(3)
作者:野生文艺青年的小说      更新:2018-10-19

  “他妈的,臭秃驴搞什么古怪,这个模样,不知修的是什么鬼禅。”李存孝推门进去,果然见到一个肥头大脑的和尚,身穿灰布袈裟。另外一个秃头老者鹰鼻深目,看打扮像个道士。这两人头对头顶着,和尚在下面,道士在上,头上都冒着白气,似乎在练什么邪门武功。两人跟前升着一堆篝火,火光照在两人脸上,愈发显得可怖。李存孝看见篝火上方架着树干,烤着一头狼,皮肉已经烤的绽裂,不住地淌着油,香气扑鼻,差点馋的口水都流了出来。忽然,只听月儿叫了起来,“啊哟,这不是昨天那小孩么?”

  李存孝转身看过去,只见墙角坐着一个小孩,低着脑袋,双眼紧闭,似乎是晕了过去。正是昨天见到的那个赤手空拳打死恶狼的孩子。月儿按住他两肩,轻轻地晃他,“喂,小孩,你怎么啦,快醒醒。”那小孩仍然一动不动,身上却在微微颤抖。

  “大哥,我看这庙里处处透着古怪。这一僧一道,不知是何方神圣,咱们不如趁早离开,免得惹祸上身。”李存信有些担忧。

  “不碍事,咱们再看看,有十三弟在这里,不怕出什么事。”李嗣源看着李存孝,想着他有一身高强的本领,放宽了心。李存孝从李嗣源的目光里读出他心里所想,不禁有些得意,他叫了起来,“兀那贼秃贼道,我们兄妹四人是过路的客人,你们如果是这庙里的主人,就该有点主人家的礼数,不大答话就算了,好歹先奉上点吃喝啊!”和尚和道士却仍是原来的姿势,彷佛是两尊不会说话的雕塑。月儿见状说:“我看这和尚也许是这寺里的住持,这道士么,从来没听过天底下有那座庙宇让道士来执事的。”

  “难道佛道之争愈演愈烈,前朝的时候就有道士撺掇武宗灭佛,今天又有道士夤夜来和尚庙里行凶作恶,真是匪夷所思。”李嗣源故意讥笑了一番,原本是打算扰乱两人的禅定功夫,逼他们两相罢手,却不料两人还是丝毫不为所动。李存孝见状终于烦躁起来,在道士身上轻轻一推,“下去吧!”李嗣源怕他惹祸,却也来不及制止,只见那道士被李存孝一推,晃了晃,转眼跌落在地上,滚了好多圈。他爬起来,坐在地上,面如土色,忽然之间呕出了一大口血。那个肥胖的和尚脸色也很难看,额头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但看情况比道士要好一些。李存孝知道自己可能闯了祸,有些过意不去,“老道长,大和尚,你们还好么?”正要上前去搀那道士,那道士却忽然睁开眼睛,一下就蹿了起来,双掌如排山倒海般向李存孝拍过去,李存孝来不及细想,本能地反击了一掌,将道士的双掌挡住,只觉身上有一股奇异的寒气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格外地难受,寻思:“好奇怪,这道士的手掌怎么跟冰块似的?”

  那秃头道士却比他更加惊骇,他修炼的本是极阴寒的掌力,一旦与打在人身上,寒气就会在瞬间侵入对方体内,不一会儿对手就会血气凝结,甚至危及性命。但是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却似乎一点事都没有,不但是这样,他感觉自己的力量犹如泥牛入海,对方的力量却雄浑无比,简直是源源不绝,一波接着一波,犹如是江潮拍岸一样地传过来,心想:“妈了个巴子的,难不成夜路走多了,遇见鬼了?”这念头只有一瞬间,身上的骨头却发出噼里啪啦的一阵怪响,像放鞭炮似的,回过神才知道自己两只手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显然是脱臼了。他痛的抽了口凉气,也不说话,就势往门外跑了。李存孝追出去,却已不见了他的踪影,只听上方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今日之赐,来日定当百倍奉还!”这时,那肥胖和尚猛然睁开眼,大声说:“快……别让他跑了!”情急之下也吐了血。

  “大和尚别着急,有话慢慢说。”李嗣源劝慰他说。这时李存孝回到殿里,说:“这道士跟长了翅膀似的,一溜烟就跑不见了。”那和尚叹了口气,“这人的轻功很厉害,你当然追不上他。”他打量着面前的四人,见他们都是身穿胡服,不像是汉人,却不知道是哪里的异族人士。忽然之间,他看到李存孝身后背负的兵器,“这是毕燕挝么,你们认识李鸦儿么?”

  李鸦儿是李克用的诨号,只有他从前的故友才会这样称呼。李嗣源问:“大师认识李鸦儿?”和尚点点头:“贫僧年轻的时候跟牙门将军有过交往。”李克用年轻时跟随父亲平叛庞勋之乱,曾被封为云中牙将,所以他从前的部属或者朋友都会称呼他为牙门将军,这个称呼连跟随他年月不久的义子都不知道,李嗣源知道这和尚一定是义父的老朋友,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在下李嗣源,是牙门将军的义子,这三位都是我的弟妹,大师的法号怎么称呼?”那和尚站起来还了一礼,“贫僧在少林寺出家,法号一合。俗家姓云,所以人称云和尚。”李嗣源作了一揖:“原来是少林高僧,在下失敬。”

  李存孝问:“大和尚,刚才那个道士是谁?”

  云和尚看了一眼李存孝,问李嗣源:“这位是?”李嗣源回答:“这是舍弟,他是我义父收的第十三个义子。”云和尚颔首说:“那道士是中条山炼气士庞师古,与他师弟孟绝海合称中条双怪。这两人虽然身上穿着道袍,但却不事黄老,整日做些伤天害理的勾当,这江湖上名声很臭。”

  “怎么,大师吃过这二人的亏么?”李嗣源问。

  “阿弥陀佛,”云和尚双手合十,唱了个佛号,“贫僧和庞道士的过节是由来已久的了,这事说来话长,当年庞勋在桂林发动戊卒之乱,令尊曾经跟随他父亲李都护出兵征讨,贫僧就是在那时候与他结识的。少林寺深荷皇室相厚,高祖时,太宗与王世充、窦建德在洛阳大战,少林就曾派遣十三棍僧相助。那年戊卒起兵,贫僧与师兄弟百余号人共同奔赴淮南,驰援康承训。贼道士庞师古,原名叫做庞业,乃是贼首庞勋的族弟。他拜在名师门下,练得一身好本领,加上手段毒辣,贫僧的师兄弟,不知有多少丧生在他手中。后来庞勋兵败被杀,庞业改名换姓,躲了起来,一直到王仙芝在濮阳起事,他就与师弟孟绝海前去投靠,王仙芝战死之后,又转投在黄巨天军中。这师兄弟二人性情乖戾,凶残嗜杀,犯下的罪孽可谓罄竹难书,今天让他逃了,来日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之人丧生在他手下。”李存孝说:“原来那道人不是个好东西,早知道我刚才就用出全力,把他打死算了。”云和尚摇头笑着,“这倒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个贼道士数十载的修为实在是非同小可。如果不是贫僧之前已经用佛门的金刚伏魔神通将他重创,只怕方才他的阴炁功夫已经伤了施主的性命。”李存孝心想:“这道士有这么厉害么?难道刚才他还有所保留?”云和尚看他将信将疑的样子,接着说:“施主这次得罪了他,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报复,施主以后可得小心了。”

  云和尚说这话是一番好意,李存孝却生性骄傲,最受不得激,他几乎跳了起来,“老虎都经不住我几拳,这牛鼻子难道比老虎还厉害?既然他是个恶人,我这就追上去结果了他。”说着就冲出了门外,李嗣源急忙跟上,“十三弟,不要莽撞行事。”李存孝头也不回,“大哥放心,小弟去去就回来。”紧接着一声马嘶,身影消失在黑夜里。

  李嗣源心里焦急,“这只猴子,还是这样鲁莽。”云和尚宽慰他说:“施主放心,庞师古虽然受了伤,但凭他的轻功,令弟是追不上他的。”李嗣源说:“大师不知道,舍弟的坐骑乃是一匹有名的骏马,名唤千里浑,渡水如履平地,庞道士的脚程再快,还能快过这匹漠北名骏么?我这个十三弟虽然做事鲁莽了一些,但却是有些本领的,再说庞道士有伤在身,我倒不大担心他吃亏。只是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他这一去要是耽搁了时日就糟糕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月儿去外头打了些井水,用手帕给那个孩子擦了擦脸。只是小孩一直昏迷不醒,让她分外着急。

  “大师,这孩子怎么了?”月儿看向云和尚。

  云和尚转身走过来,给小孩搭了脉,脸上突然露出又是伤心又是愤然的神色,“庞师古这个贼道士,竟然下此毒手。”月儿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他死了么?”云和尚不住摇头,“白天他让庞道士打了一掌,贫僧本以为庞师古就算再狠毒,也不会对一个小孩下重手,没想到竟然是……竟然是……”

  “是什么?大和尚你说话呀。”月儿忙问。

  “不用问了,”云和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了一粒朱红药丸,“这是少林治伤的灵药,是死是活要看他的造化了。”

  “大师,这孩子到底是谁,庞师古为什么要打伤他?”李嗣源也走到近旁。云和尚犹豫了一会儿,说:“他……他是贫僧的小徒弟,叫做阿羽,我本来带着他云游四方,半个月……半个月前他却突然独自出走了,贫僧找了他好些天,直到今天早上才找到他,那时他正被庞师古挟持,贫僧与庞师古交上手,从早上斗到方才,却没顾及上他,希望佛祖保佑,让他这回能够无恙。”。李嗣源看云和尚吞吞吐吐的样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好多问。

  这天夜里,几个人就在大殿里歇息。深夜时分,那小孩阿羽醒了一会儿,云和尚喂他喝了点水,没多久就再次昏睡了过去。云和尚替他把脉,沉吟半响才说:“庞师古似乎不想伤这孩子的性命,不然他中了阴炁的掌力,哪里还有命在。”李嗣源问:“阴炁?”云和尚道:“这是庞师古师门的绝学,本来叫做阴阳炁,但这门功夫博大精深,练功者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庞师古的师傅裴玄衍就将这门功夫一分为二,分授给两名弟子。庞师古精于阴炁,他师弟孟绝海则修习阳炁。这阴炁是一种阴寒内力,极是狠毒,中了这种掌力的人,如果自身的修为不够,不能将寒气逼出体外,往往会血气凝结,得上一种无药可救的怪症。轻则体质逐渐衰败,终生受寒毒之苦,重则性命不保。”月儿也凑了过来,“难道没有别的办法逼出这种寒毒么?”云和尚叹气说:“受了这伤只能自救,别人不但无计可施,强行施救,反而会加重伤情。”月儿看着这小孩,心里连说:“可怜,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