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唐之长安兵燹 第二章 洛阳秋望(2)
作者:野生文艺青年的小说      更新:2018-10-19

  李存孝心想:“幸好这小孩有些本事,不然今天说不得要违抗“军令”了。”又想:“大哥今天有些奇怪,平时他一向仁厚,今日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这样想着的时候,李存信却回来了,他冷峻的脸上带着惊诧,似乎遇上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这么快就回来了,遇上什么事了?”李嗣源问。李存信勒住马,“前面……前面有好多死尸。”李嗣源吃了一惊,“快去看看!”翻身上马,几人往洛阳方向赶去,一路上果然见到许多尸体,大都肢体残缺,有些更是肚肠流了一地,惨不忍睹,显然是发生过一场恶战。空气中弥漫着恶臭,月儿赶紧掩住鼻子。

  这些尸体大多是士兵装束,多半是唐军,另外一些装束各异,没有统一服色,有些是叛军,有些可能是平民百姓。

  “是黄巢的叛军。”月儿用一块红布掩住了口鼻。

  “紧赶慢赶,咱们还是来晚了。”李嗣源叹了口气。李存孝说:“难道洛阳已落入黄巢手中?”李嗣源翻身下马,察看尸体的情形,“看这些尸体十有八九是朝廷人马,判军加上百姓还不到两三成,战况一想而知。”

  “反正都来了,不如去洛阳看看。如果洛阳真的已经落入叛军手中,咱们就可以启程回朔州了。”

  李嗣源点着头,带着弟妹们继续赶路,夜幕降临的时候,终于到了洛阳城外。天色晦暗,隐约看见城墙上插着一面黄色大旗,走到近处一看,只见隔上一段距离就有一面,上面都书着一个“黄”字,心中便已了然。城上的守将看见了兄妹四人,大喊:“来人是谁?”李嗣源急忙回话:“我们兄妹四人要进城探亲,还望长官给个方便。”那守将说:“洛阳已经变天,赶紧回头,否则性命不保。”

  城上的守将舞动着手里的长戟,李嗣源见状说了声:“走吧。”带着弟妹们离开洛阳,一路往东。

  “大哥,我看情况有些不对。”路上李存信忽然说。

  “你是说,守城的兵将太少了是么?”李嗣源也看出了反常。

  “的确如此,黄巢新得洛阳,理应派重兵把守城池,可是城外既不设屏障,瓮城又只有寥寥数人值守,难道不可疑么?”李存信仔细回想刚才所见的情形,“而且城里如此安静,又封了城门禁止出入,难道是怕人瞧出什么?”

  “你说的有道理,只怕洛阳已是空城,黄巢已经带着叛军转战别处去了。”李嗣源颔首说。

  “别处?会是什么地方?”李存孝好奇地问。

  “还会是哪里,这位冲天大将军率领十万之众横行天下,每每攻陷一城,都是取而不守,目的自然只有一个。”

  “长安!”兄妹三人不约而同地说。

  “做官做不成,就要自己做皇帝么?”李嗣源冷笑着说。李存孝问:“那咱们也去长安么?”李嗣源摇头说:“只怕等咱们到了长安,这偌大的天下,广袤的域中,统统都要改姓了。我们明天就动身回朔州,向义父禀报情况吧。”

  “叛军攻城陷地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实在是如同燎原之势。最早我们听说黄巢攻陷申州,就往申州赶去,到了申州,起义军已攻克汝州,快马加鞭赶到汝州,又听说他们已向洛阳进发,这才短短七日,连洛阳都易主了!”李存信显得有些沮丧。

  “雷轰电殛,本来就是黄巢的行军要旨。”李嗣源回望洛阳方向,“别忘了,他们本来就是盗匪出身,对他们来说,打战就跟劫掠一样,能不快么?”

  于是兄妹四人折而向北,行路到中夜,在一个废弃的农舍住了一晚。翌日一早便即动身,本想着赶往贵家庄,渡过黄河北上。却没想到因为着急赶路,加上人生地不熟,一时间迷失了道路,一直到这天入夜之后还陷在一片黑黢黢的树林里。林中树木茂密,荆棘丛生,四人身上衣服都被树杈划破了多处。

  “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半天功夫又绕回来了。”月儿抱怨说。李嗣源说:“都怪我贪图捷径,也许走错路了,不管如何,我们先出了眼前这片树林再想办法。”后面的李存孝忽然大叫一声:“大哥,我知道了。”李嗣源皱着眉头说:“你知道什么了?”李存孝扬了扬手中的地图,“我知道路了,咱们现在到了偃师地界。”李嗣源接过地图细看,指着一处说:“这里就是眼前这座树林么?”李存孝说:“一点没错,我把咱们来时的路径都想了一遍,绝对不会有错。”

  “难为你不识字,却对地图吃的这样透,真是天生行军打战的人才。”李嗣源点头说:“那好,咱们就接着往北走,如果估计的没错的话,北边不远就是白云山,山下有座藏梅寺,咱们今晚可以在那里过夜。”月儿接过地图一看,感到奇怪,“不对啊,地图上明明注着是白云寺,怎么又生出一个藏梅寺?什么藏梅寺,白云寺的,该不会又是一座废弃的破庙吧。”

  “这藏梅寺倒不是什么破庙,相反,立寺百年以来,香火鼎盛,很是兴旺。”李嗣源解释说:“原先的确是叫做白云寺,只不过许多年前寺名改成了藏梅二字。这里面有个典故,索性路上无聊,你们有兴趣的话,我倒可以给你们讲讲。”

  “啊,一座寺庙有什么典故?”月儿一听要讲故事,立时打起了精神。

  “这故事也跟黄巢有关系,”李嗣源故意压低了嗓子,“据说当年黄巢起兵作乱之前,曾经在这座藏梅寺中住过一段时间,那时还叫做白云寺。那时候黄巢每日习文练武,寺里有个小沙弥,名叫梅白,他看见黄巢整日价在纸上写写涂涂,感到好奇,他不识字,就问黄巢,“相公,你在写什么呢?”黄巢嘿嘿一笑,“这些都是人名,都是咱将来要杀的人!”梅白以为他在开玩笑,打趣说:“也有我的名字么?”黄巢说:“你看,头一个便是你小和尚。”梅白见黄巢目露凶光,不由心里发虚,“此话当真,我每日殷勤侍奉,相公为什么要杀我?”黄巢笑着说:“不杀你也成,只是到了正月初七那一天,你要躲起来避避风头,不然刀剑无眼,我黄巢认的你,手里的剑却不认得!”梅白唯唯诺诺地答应了。这样过了几天,寺里来了一个驼背的老人,打扮的像个寻常的老仆,寻到黄巢说:“听说相公要杀人八百万,老身奉我家主人之命,献上趁手兵器一把!”黄巢吃了一惊,问:“你家主人是谁?他怎知在下的志向?”话未说完,那老人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黄巢打开老人所赠的布包,里头是一柄三尺长的宝剑,还未开锋,黑沉沉的,貌不惊人,只是隐然间有一股光华在剑面上流转。黄巢是个识货的,知道这回遇上了难得的神器。他知道但凡神兵利器,需以人血为引,才能开锋,就寻思着等一个良辰吉日,找一个仇家,杀了祭剑。”

  “那后来呢,黄巢杀了这仇家是不是。”月儿忙问,李存孝也竖起耳朵听。

  “这天正好是正月初七,”李嗣源接着说:“小沙弥梅白想起黄巢的话,便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忽然之间,他看到寺院门口有棵老槐树,枯死了多年,树干中空,正好可以容纳一个人。梅白大喜,就躲进了树中,本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却没承想这天黄巢出门去寻仇家,寻思那仇家的身手好生了得,自己心中并无把握,心想这剑虽是宝剑,但是眼下还没开锋,若是一剑劈他不死,岂不是糟了?正这样想着,忽然看到寺门口那棵槐树,不由大喜,说了一句,好家伙,正好拿来试试爷爷的宝剑!一声大喝,一剑砍了过去,那宝剑虽然没有开锋,但是本身就不是凡品,加上黄巢手劲奇大,一劈之下,树干中断,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飞了出来。黄巢大惊之下,看见这人头正是梅白,懊悔不已,连声说,天意!天意!大哭了一场。后来这件事传播开来,附近的百姓便将这寺庙改名为藏梅寺,用来纪念梅白。”

  “可怜了那叫梅白的和尚,死了太冤了!”月儿说。李嗣源说:“这也谈不上冤枉,冥冥之中自有天数,他也算死的其所了。”月儿心里很不服气,“又是什么天数!”李嗣源笑着说:“我知道昨天我拦着你们救那个小孩,你心里还是不服气,是么?”

  “如果那小孩让狼吃了就是天数,那么我们出手救人,岂非也是天数,这怎么能说的清楚?”

  “诡辩,”李嗣源哼了一声,“你这话看似有些道理,然而你们要出手救人,我出手阻拦,岂非也是天数使然?再则说,那小孩死与不死都是一样,纵然他一生平安,无灾无难,难道百年以后就不会老死么?”月儿急的满脸通红,“总而言之,我们见到了就不能不救。”李嗣源点头说:“汉人中有个先贤孟子曾经说,见其生不忍见其死,我的月儿妹子倒颇有古仁人之风。”

  “什么风?西北风么?”李存孝突然问,他没读过书,自然听不懂,只得嘿嘿傻笑,兄妹三人都大笑起来。四个人就这样一面说着,一面照着北斗星的方位向北边走,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就出了树林。眼前豁然开朗,几座山峰耸立,延绵数里。四人沿着一条小路走到山脚下,果然见到偌大一座寺庙,虽然有些破旧,但藏风聚气,气魄雄大。李嗣源从二十岁开始就刻苦研读汉人的书籍,甚至连风水玄学的书也粗略看过许多,不由赞叹:“果然是个出真龙的地方,看来黄巢势必能攻克长安,立下帝业。只是右侧这座山峰却有些不妙,奇峰突兀,古怪嶙峋,反而成了白虎衔尸之象。看来黄巢虽然能够成就一时的霸业,终归不能长久!”

  李嗣源上前去叩门,半天都不见回应,于是兄妹四人就推门而入,大门吱的一声打开,只见蛛网遍结,偌大的庙宇阒然无声。一只虫子钻进了李存孝鼻孔,令他奇痒难耐,不禁打了个喷嚏,“有人吗?死秃驴都滚到哪去了?”

  “不要无礼,”李嗣源给了他一个眼色,“黄巢进攻洛阳,寺里的和尚一定是逃到山里避难了。我们找个干净的地方,将就一晚也就是了。”李存孝摸着肚子说:“可是我这肚子实在饿的荒了,再也忍不了了。”月儿白了他一眼,说:“没出息……”正要揶揄几句,忽然肚子咕咕几声,只得笑着说:“我也有点饿了,如果庙里有吃的东西就好了。”

  “最好是再遇见一匹狼,我把它给宰了,做成肉干,这几天都不用愁了。”想起昨天那只壮硕的恶狼,口中生津,差点就流出口水来。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昨天大哥拦着我救人,我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其实只要以捕猎为名,行救人之实,他还有什么话说。”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得意,正在这时,忽然有一股奇异的香味从大殿后头飘了出来,李存孝的鼻子好灵,使劲嗅了嗅,大叫:“奶奶的,这……这是肉香,好啊,这庙里的贼秃恁地不守清规戒律,偷吃起荤腥来了。让我去抓个人赃并获!”说着大摇大摆往内殿快步跑去,唯恐晚了一步就吃不到肉了。

  兄妹四人鱼贯进了内殿,只见东厢一间禅房有火光升起,香味正是从那里头传来的。抬眼看过去,却见窗纸上映出两道人影,竟然是一上一下,头对着头立着的,分外地诡谲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