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唐之长安兵燹 第二十九章 食菜事魔(5)
作者:野生文艺青年的小说      更新:2018-10-19

  白龙庙虽然地处黑驼山山顶,但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楼雪阳性喜僻静,庙里的主持就将他和王羽安排在山后的一处别院居住。王羽每天苦练龙蹻经上的内功,日子过的飞快,不知不觉间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这些日子王羽从未走出别院一步,楼雪阳却是每隔十来天就要下山一次,每次短则一两天,长则四五天,嘴上说是采买粮食,但王羽心知没这么简单,不过楼雪阳不说,他也懒得去问。这次楼雪阳出门已有五天,王羽几天没人说话,颇感无聊,于是就出了别院,大踏步往山下走去,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看见前方不远有一个水潭,潭水甚是清澈,王羽心想:“到这山上这么久了,还不曾好好洗个澡呢。”时候已经是清明时分,连日大雨,但这天却难得天气放晴,阳光照着,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王羽双腿一弹,身体腾空而起,一下子就到了水潭旁边。不由又惊又喜,心想:“我刚才这一跳,少说也有五六丈,这龙蹻的轻功,我多半已经练成了。”想到这里,不禁颇感得意,却不知《龙蹻经》练到真正高深之境,人如飞鸟,足不点地就能掠过半里地,飞檐走壁更是不在话下。

  王羽脱的赤条条的,一下跳进湖水里,将身上经年累月的污垢尽数洗落,低头对着湖水一照,心里纳罕:“这人是谁?”原来十三四岁的少年发育极快,他这些日子跟着孟骑鲸每天大吃大喝,不仅长高了半个头,而且胖了许多,一下子竟认不出自己。这样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只觉精神百倍。正要穿上衣服回去,忽然听见哧的一声,低头一看,心里大叫倒霉。原来他身上衣服早已破烂不堪,穿衣服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裤裆的地方竟然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寻思:“这山上又没有针线,我穿着这开档裤练功,还不让老猪狗笑掉大牙了?”又想:“反正已经出了门,索性下山一趟,也好买套衣衫换上。但是身上连一个大子也没有,拿什么去买?嘿嘿,有了,有道是买不如偷,凭我现在的轻功去做贼,岂不是人尽其才么?”

  想到这里,就施展轻功,很快到了朔州城里。逛了没多久就看见一家绸缎庄,于是大大咧咧走了进去。那老板见他衣着褴褛,比乞丐还不如,大骂:“臭要饭的,讨饭到别处去讨,这里没有!”拿起扫把就来驱赶。王羽也不气恼,做了鬼脸,就往他身旁一挤,一溜烟钻进铺子里,看见有一件成衣很是合眼,便取来套在身上,居然非常合身,王羽大喜,笑着说:“这衣服借我穿几年,好么?”那老板见状气的哇哇大叫,向他扑过来,王羽矮身躲过,又顺手拿了件裤子,跟猴子似的轻轻一跳,穿在身上,又笑着说:“这裤子也送我了。”没等那老板反应过来,他已经身子一晃,跑了出去,等那老板追出门外,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王羽出门的时候,还顺手偷了那老板的钱袋,里面有些碎银铜钱,就去城里最好的酒楼,叫了一大桌子菜。这些天在山上每天吃斋饭,清汤寡水的,让他嘴里早就淡出鸟来了。这时闻到肉香,不由地大咽口水,风卷残云般地把一桌菜都吃完,连连打饱嗝,正在这时候,忽然看见街对面有一家店铺,匾额上写着四个大字,通源当铺,王羽记性很好,一下子就想起几个月前楼雪阳与和聂朗的谈话,心想:“这当铺一定是摩尼教一个秘密联络点,说不定老猪狗这几天就躲在这里,不如去看看。”于是会钞出门,进了当铺里,大声问:“有人么?小爷要当东西。”

  “公子,你要当什么?”一个秃顶老人出来接待。王羽看他的打扮,问:“你是掌柜么?”那老人说:“老朽正是。”王羽说:“好,我身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顶乌帽。”掌柜听了这话,脸色立即就变了,问:“我看公子并没有戴什么帽子啊?”王羽一怔,寻思:“没有这一句啊,难道切口错了么?”想了想,又说:“那帽子我放在家里,这就去取。”转身就要出门,这时,那掌柜伸手拦住,说:“不着急,不着急,看来这帽子一定不同寻常,敢问公子要当多少?”

  “十……十万两。”王羽伸出十个手指头,心里却没有底气。

  “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那掌柜点点头,压低了声音。

  这两句话楼雪阳经常吟诵,王羽一听之下,马上就想到了下一句,接着说:“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那掌柜沉吟一会儿,跟着伸出左手放在胸前,恭恭敬敬地说:“公子随我来吧。”说着在前面带路,王羽心里大喜,跟着他走进后堂,到了一个放满瓷器的柜子前,那掌柜走到一个地方,跺了跺脚,那柜子突然自行移开,露出一道暗门。

  “公子请,教主有谕,说他会晚一些到。”掌柜说完这话,就不再相陪了。

  王羽走了进去,那暗门随即关闭,只见眼前是一处天井,对面则盖了一间大屋。屋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张石几,几张坐垫之外别无他物,陈设甚是简陋。王羽心想:“那掌柜的说教主晚些会到,这个教主,自然就是老猪狗了。他这样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又弄什么鬼门道?”在石几上坐了大半天,却一直不见楼雪阳到来,等到了傍晚时分,正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忽然听见屋外传来打斗喝骂的声音,正要出门去瞧热闹,刚爬起身,又听一个声音说:“郝兄弟住手,是自己人。”王羽一下听出这是楼雪阳的声音,心想:“老猪狗要看见我不在山上练功,反而到了这里,生气起来,说不定赏我一个大耳刮子。”于是轻轻一纵,藏于房梁之上。接着听到另一个声音说:“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己人……”声音很是粗犷,下面说的什么却听不清了,跟着脚步声传来,又听楼雪阳的声音说:“你们在外面等候,我跟这位兄弟有话要说。”房门打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来,走在前面的是楼雪阳,另一个人正巧站在房梁之下,却看不到样貌。

  “属下参见教王。”一个声音说,接着只听咚的一声,想是那人跪下了。楼雪阳说:“不必多礼,你就是朱温朱兄弟?”

  “正是属下。”那人说,“不过,属下现在已经改了名,不叫这个名字了。”楼雪道笑了一声,说:“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怎么轻易改了名字?”朱温嘿嘿一笑说:“此事说来话长。半年前属下奉命归顺唐廷,后来在蜀中面见李家天子,天子问我姓名,我就如实说了。天子听到属下的名字就大笑起来,说:‘朱温,猪瘟,哪有人取这样的名字?也不吉利。’于是就赐名全忠,所以属下现在就叫做朱全忠了。”“全忠……全忠……”楼雪阳沉吟着,忽然说:“好名字……好名字,看来你是忠心的很了。”

  “属下……属下只对教王一人忠心。”朱温的声音微微发抖。楼雪阳说:“这话不对,凡我摩尼教弟子,只须虔诚顶礼明尊,何必要对我忠心?”又听咚的一声,朱温重重跪在地上,说:“属下惶恐,只是明尊高高在上,属下此生恐无缘得见。教主乃明尊在凡间的化身,属下对教主忠心,就……就是对明尊忠心。”

  “你倒会说话,起来吧,”楼雪阳发出一声干笑,“本座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何必当真。你现在也是一方霸主,不要动不动就下跪。哦,对了,你怎么跟郝兄弟动起手来了?”朱温顿了一顿,支支吾吾地说:“只……只怪属下面容丑陋,郝兄弟还道是什么妖魔,于是就打起来了。”楼雪阳哈哈大笑,说:“你也真丑的很了,不过生有异相,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王羽听到这里,不由感到好奇,心想:“这人到底丑成什么样,竟会被人误认成妖魔鬼怪。”想到这里,挪了挪位置,探头出去看,只见这个叫朱温的身高九尺,满脸的横肉,鼻孔外翻,侧脸还有一撮红毛,长相果然近乎妖魔。

  “朱兄弟,”楼雪阳喊了一声,将朱温搀起来,说:“你这次奉天子之命,千里迢迢来到朔州,不知有什么要事。”朱温显的满脸惶恐,战战兢兢地说:“属……属下哪里是奉了天子之命,实在是沈长老派人传话给我,说是教主要亲自接近我,这才马不停蹄地赶来,路上跑……跑死了八匹快马……”楼雪阳微微一笑,打断他的话,说:“够了,够了,你对本座的忠心本座都知道了。”顿了一顿,又说:“你这次来,难道只是因为本座的召唤,身上就没别的任务么?”朱温急忙又说:“教主天纵英才,神机妙算,想来早已猜到了。前番唐廷封李克用做代州刺史,又让陈景思三……三……”

  “三顾茅庐。”楼雪阳皱着眉头说。

  “是,是三顾茅……茅房……”朱温摸着脑袋说:“三顾茅房请李克用出兵勤王,没想到到了太原,郑从谠那吝啬鬼只给他拨一千石粮草,教主您想啊,一千石粮草,两万鸦军塞牙缝都不够,这老小子一气之下在太原大肆劫掠,然后就撤兵了。”朱温渐渐不再紧张,越说越起劲,“李儇那小子气得险些吐血,但也拿他没办法。于是这次又派了朝中一个大人物前来相请,又让我领军护送,要是成功,就跟李鸦儿合军一处,到时天下诸侯云集,齐攻长安,剪除黄齐,毕其功于一役。”

  “想的倒好,”楼雪阳沉吟着说:“这个大人物是谁?”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朱温笑着说:“只不过是个没鸟的太监罢了。”楼雪阳唔了一声,说:“莫非是挟天子出逃的田令孜,这阉鸟也能请的动李克用?”朱温接着说:“教主说的自然是有道理,不过现在逐鹿的时机已到,群雄……群雄……那个并起,这次李克用多半会答应。”楼雪阳沉默一会儿,说:“没想到朱兄弟看着是个莽汉,其实颇有见地。本座的想法与你一样,眼下的形势,各路诸侯都是蠢蠢欲动,李克用岂能不躬逢盛会而作壁上观?”

  “教主高见……高见……”朱温再次单膝下跪。

  “不要这样多礼,”楼雪阳伸手扶他。

  “教主是天生圣人,属下对您恭敬是应该的。”朱温站起来,又说:“再说了,这天底下谁敢对教主无礼?真有这样的人,属下就将他的头拧下来。”

  楼雪阳只是笑笑,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忽然朗声说:“阿羽,听够了就下来吧。”

  王羽听了这话一愣,心知被楼雪阳发现了,就从房梁上跳下来,笑着说:“老猪狗,你耳朵真灵!”

  “放……放肆……”朱温见他鬼鬼祟祟藏在房梁上,而且竟然称呼楼雪阳为老猪狗,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大声喝骂:“哪里来的小鬼,竟敢对教主无礼,看我不把你的脑袋拧下来。”说着就要动手,楼雪阳伸手将他拦住,说:“这是本座不成器的徒弟,一向无礼惯了,让朱兄弟见笑了。”

  “啊,原来……原来是教主的佳弟子,恕属下眼拙,”朱温看着王羽满脸堆笑:“这位兄弟年纪虽轻,但气宇轩昂,仪表堂堂,他日一定是我教的后起之秀。”

  “阿羽虽然是本座的弟子,但不是我教中人。”楼雪阳解释说。

  “他日一定是人中……人中龙凤……”朱温急忙改口。

  楼雪阳唔了一声,看着朱温说:“眼下时候不早,你既然有要事要办,本座就不多留了,这就去吧。”朱温连连点头,“是,是,属下谨尊教主法谕。”一边说,一边躬身退了出去。

  王羽等他出门之后,就问楼雪阳说:“你怎么知道是我?”楼雪阳嘿了一声,说:“百步之内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老夫的阿罗缓心识,别说知道你躲在房梁上,就是你在对面酒楼点了什么菜本座都一清二楚。”

  “阿罗缓心识,这又是什么神奇的武功。”王羽满脸惊讶。

  “先不着急这个,”楼雪阳顿了一顿,接着说:“你跟上朱温,将他的一举一动都记下来,回来说与老夫知道。”又说:“切记不能被他发现。”王羽好奇地问:“为什么?”楼雪阳哼了一声,说:“你不是自诩聪明么?聪明人从来不问为什么。”王羽于是笑了笑,跟着就出了门,远远地跟踪朱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