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最后一天,天下州县以及四夷君长所派的使者已经到了长安。
高句丽和百济同样派了使者,四夷的使者正在鸿胪寺里接受礼官的教导,教给他们大朝会的礼仪。
“拜见陈少卿。”新罗的使者金涵松恭顺的行顿首礼,新罗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亡国就在眼前。
“新罗使何事?”陈思鹏拱手回礼。
“臣请于朝会之日奏明皇帝陛下,鄙国危在旦夕,我王亲冒锋矢奋战于前,望皇帝垂怜。”金涵松再拜顿首,发出呜咽的声音。
“尔朝贺天子时可禀明陛下。”陈思鹏把金涵松扶起,语气柔缓的说道。
鸿胪寺的卿是李道宗,自然不管事,于是鸿胪寺大大小小事务都由陈思鹏做主。
皇帝意在辽东,陈思鹏已经知道了,前日天子召见,隐晦的提出让新罗使求援。
城外的军营里,十二卫宿卫的军士已经全副武装,铠甲擦的闪亮,胸前的圆护用猪油抹过,光滑的连蚊子都站不上去。
长戟更是被磨得寒光凛凛,配合上暗色的木质戟身,显露出杀气。
除夕夜,十二卫都是有工作的,太极宫里会站满十二卫的将士,长戟如林明光似镜。
向整个世界显露大唐的威严,大唐的地位是靠唐军打出来的,不过高句丽的存在使得周围的蛮夷有些猖狂,大朝会也是一次展示肌肉的好机会,让薛延陀震惧。
太极宫里,无数的宦侍四处走动,把偌大的太极宫装点的威严喜庆。
李世民在甘露殿看着幽州的军报,张俭在幽州囤积了巨量的粮草军械还有药材。
足够十万大军使用几个月的。
李世民突然想起来李承乾上的奏疏,仔细回味,发现核心的内容是要表达辽东苦寒,需要大量寒衣。
李世民面色凝重起来,杨氏父子两代天子征高句丽,铩羽而归。
六成要怪到后勤补给上,还有三成要怪辽东的天气太过寒冷,冻死冻伤的军士不比死在战场上的少。
“赵狐!”李世民想要知道内库还有多少冬衣。
“奴婢在。”赵狐弓着腰趋步前行。
“内库有多少冬衣?”内库的冬衣当然不只是为了宫中使用,天下边军都要从内库发冬衣。
“奴婢这就去查。”
片刻后,赵狐拿着一本账册走了过来,殿外还跟着十几名宦官,捧着各色冬衣。
“启奏陛下,内库尚有冬衣四万五千件。”
“去掉宫中所需呢?”
“已经去掉了。”
四万五千件不算少,贞观年间大唐在边境没有布置太多的边军,四万多件已经够用了。
“取来。”
“诺。”
赵狐快步退出甘露殿,带着宦官重新走进来。
“陛下,此皆边军冬衣,多是羊皮,又有熊皮狐皮鹿皮等。”
“展开。”
“诺。”
一件羊皮的冬衣被两名宦官展开,这是一件标准的边军冬衣,不算太厚,但如果里面穿上几层衣服,还是足以抵御朔漠的寒风的,但是放在辽东显然不能看了。
尤其是这件冬衣的设计不合理,就是把深衣换成羊皮做的,垂到脚面,还没有开垮,走起路来不用想也知道难受无比。
李世民把冬衣穿上,用布带系紧腰部,扎进袖口。
“取兵器来!”马上得天下,李世民当然有股果断劲。
“诺。”
宫中兵器不少,片刻,几十名宦官携带着兵器走了过来,有天子御用的兵器,也有普通大唐将士所用的兵器。
李世民没有看御用的兵器,而是直奔普通军械而去。
把横刀系在腰间,弓背在身上,右边挂着名为胡禄的箭壶,里面整整齐齐的装满了三十支雕翎钢尖箭。
手里拿着一把长戟,自从春秋开始,戟已经成了军队的标准配置,可刺可劈可砍可撩,而且价格低廉。
再把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东西装在身上,李世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昔日他领兵打仗的时候,穿的都是极品熊皮、狐裘,轻薄保暖。
而今穿上这一身,李世民惊出一身冷汗,这样的状态,不要说在冬天雪地里能不能打仗,就连行军恐怕都是问题。
“退下吧。”李世民穿着冬衣,回到了殿里,丝毫没有感觉热,他的心里拔凉拔凉的,这样的冬衣,如果征辽东恐怕又要重蹈覆辙了。
大朝会,此刻世界上参与人数最多,场面最宏大,气势最威严的活动,相当于后世阅兵,奥运会等搞到一起,彰显了大唐的天朝地位和与之匹配的强大国力。
李世民一身冠冕,乘着御辇,大乐顿时开始奏响,李世民到了位置,乐也停了下来。
四夷使者按照自己国家的方位,站在对应的位置,皇太子李治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趋!”担任典仪的李道宗站在台基上,用浑厚的丹田音喊道。
“趋——”周围的十二卫一同喊道,整个长安都能听到。
朝廷百官和四夷使者同时向前趋步而行面色庄严而肃穆,不敢有一丝杂音发出。
李治站在最前面,身体微微有些颤抖,这是激动的。
大朝会冗烦而漫长,李世民心情不好,板着一张冷脸,群臣也不敢上前。
州县献过贡物后,礼部尚书李道宗上前跪伏道:“礼部尚书臣李道宗言,诸蕃贡物请付所司。”
“制曰:可!”舍人高声喊出,自千牛卫开始一遍遍传令。
由于李世民的安排,新罗是最后一个献礼的。
这给了新罗使者镇定下来的时间。
“东夷贱臣新罗使者臣金涵松拜见天可汗!”金涵松趋步上前,跪下稽首。
“免礼。”李世民一抬右手。
“谢天可汗。”
“臣献东珠百斗,白狐一只,白虎一头。”
“臣有事昧死奏皇帝陛下——”
“可。”李世民嘴角露出了笑容。
“制曰:可——”
“臣奏:高句丽不遵天可汗旨意,妄自兴师攻我百济,圣人诏下并不遵从……”
金涵松跪伏在地下,满脸眼泪的哭诉道,说到伤心处,更是眼泪声盖过了话语声。
“高句丽使者何在?”
“高句丽使者何在!”一遍遍的传令,传到台阶之下时,声音已经足以震撼整个长安城。
“臣、臣高句丽使者高程拜见天可汗。”高程一步一哆嗦的走了出来,面对数万将士的紧盯,两股战战不敢走动。
“朕早有诏书,命尔罢兵,今不从是欲何为?”
“新罗委命国家,朝贡不阙,尔与百济,宜即戢兵。若更攻之,明年当出师击尔国矣!”
“臣万死……”高程顿首不起。
李世民的话标志着大唐的战争机器开始缓慢而有力的运转开来,随着一封封敕书,大唐的府兵开始集结,水师开始调动,十七年积攒的粮食开始不济成本的运往幽州,大运河上来往的粮船连绵千里。
而在边关,除夕夜没有长安的热闹,却多了一份属于边关的肃杀。
辽东前线,虽然没有开战,但两边的军队已经走上了前线,营垒已经扎好。
北庭一线,各个戍堡镇堡充满了喜悦的气息。
岭南的大都督府里,李承乾正在宴饮官吏,宴席珍品不计其数。
“孤募壮士四千,建伐林邑营。”李承乾饮了酒说道。
“大王千岁。”
都督府门口燃着一个火盆,周围放着批好的竹筒,不时有卫士把竹筒丢在火盆里。
“噼里啪啦!”这就是爆竹,爆炸的竹子。
整个东亚都处在一片祥和的气氛里,李承乾手里用长剑拨动竹筒。
“让象儿明日跟着孤,孤来教他。”李承乾把一个竹筒丢在火盆里,手里拿着琉璃杯。
这不是李承乾做出来的玻璃,而是马渡送上的礼物。
琉璃杯中盛的是葡萄美酒,红如血。
军营里,虽然有了喜庆的气氛,但更多的还是凛然的杀气。
“吃饭了!”宦官喊道,他们直接受马旭指挥,后勤和作战分离。
除夕当然有美食,烤肉烤鱼,大块的羊肉用胡椒水泡过,用木签穿起,放在篝火上烤着。
薛仁贵已经吃了五支大串和三碗猪肉了,肚子里已经有了六成饱。
辽东前线和高句丽对峙的将士虽然没有李承乾给予的待遇,但大唐帝国的国力足以让身处对峙第一线的军士吃到美味的猪羊。
而他们对面的高句丽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南面和新罗交战,国内的男丁大半都被派到战场上和大唐对峙或者去攻打新罗了。
加上辽东恶劣的道路,除夕夜,高句丽人还在啃着冷了多时的饼子,嘴里是难以嚼动的牛肉。
这是草原上的牛,高句丽出兵草原掠夺回的。
不过和他们南方的敌人,新罗比起来,他们还是幸福多了。
至少他们还有管饱的食物吃,而在新罗城内,早就断粮了,马匹已经被杀光,树叶也已经被啃光,现在还能守住城池完全是凭着一股气,还有西方大唐的支持。
“王上,用膳吧。”金德曼面前的金盏里已经没有了大唐美酒,里面只是新罗的浊酒罢了。
“不知道唐皇何时发兵……”金德曼忧心忡忡,存亡之危,就摆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