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吹拂着李承乾的鬓发，脚下是刚刚建好的海船。
“欧——欧——”远方的海面上传来海鸥的叫声，高亢嘹亮。
舾装已经完成了，船身上下涂遍桐油。
为了适应海况船只被拉长了，大肚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流线型的外表，船身没有高高的楼台，而是被紧凑的位于中心偏后的建筑取代。
作为战船，武备当然是不能缺少的；舰艏、舰艉各布置了一座八牛弩，舰身被女墙和垛口保护，将士可以在后面射箭。
“升帆。”站在狭长的舰艏，李承乾扶着女墙看向无垠的蓝色海洋。
财富来源于海上，危机亦来源于海上。
不过此刻的李承乾显然没有必要管危机，因为大唐帝国的水师是此刻世界上最强大的水面力量。
不管朝廷对海洋重不重视，沿海港口的税赋都是要解入民部和内库的，为了保证这笔财富的稳定，皇帝和政事堂的宰相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建立一支和大唐帝国国力相匹配的水师，用来清剿海盗的敌船，保护商路。
大唐的用兵方向是有规律的，除了辽东，大部分都是沿着商路前行。
安西万里疆域都是丝绸之路的沿线，每一座城池都恰巧处在节点上。
为了争夺安西及安西以西，大唐打了近百年的战争。
文人们只知道：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可他们哪里知道安西万里疆域失去之后大唐要面临的国防形势有多么严峻，平时安西万里疆，今日边防在凤翔。
“嘿呀——”水手们喊着号子，用力把硬帆拉上桅杆。
站在船头，李承乾瞬间感觉扑在自己脸上的海风猛了许多，脚下的大船传来的力量让自己痴迷。
巨舰大炮是男人的浪漫，可惜自己没有钢铁巨舰只好用木船充数了。
航行了半个时辰，李承乾的兴致稍微降了一些，扭头看到身后的八牛弩：“八牛弩有箭吗？”
“有。”作为造船的大匠，刘三在船上到处检查，听到李承乾的话赶忙应道。
“上弦。”
“诺。”
这次接令不是刘三，而是李承乾的亲卫了。
噔噔噔走到巨弩旁边，五人合力转动绞车，弓弦被缓缓拉开，一名体格健壮的军士扛起旁边的巨箭，稳稳的放到弩机的凹槽里。
巨箭三尺五寸上下，手臂粗细如果把铁叶做成的翎羽去掉，看起来就像是一支短矛。
“啪！”弓弦拉到位，机关锁死，弩箭被安置好。
伍长转动弩机瞄准，为了适应在船上使用，工匠打造了一个底座，把八牛弩安置在上面。
作为设计制造各种机械机关千余年的文明，制作出一个可以四面转动的底座是毫无难度的。
不过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底座而已，不要说密位就连标尺也没有，只能靠军士的经验了。
但是李承乾的亲卫都没有学过射八牛弩，如果用伏远弩、蹶张弩乃至弓箭射击，他们能够十发九中，可是用八牛弩就只能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放！”李承乾也没指望射中什么东西，看到弩箭装好便下令放箭。
“嘭！”一声巨响，弩弦带动弩箭射了出去，一息后扎进三百步外的海里。
突然，海里传来一声哀鸣。
“这是……”李承乾伸手遮住阳光，仔细看到。
“继续射！”
鲸鱼可是一大宝，既然遇上了就不能放过。
“大王，这是海神啊——”刘三有些恐惧，射到了海神还不赶快谢罪。
“乱军心者——死！”此时此刻李承乾不得不吓唬一下刘三，毕竟士气要紧。
“还不放箭，是要临阵抗命吗！”看到军士没有动作，李承乾声色俱厉道。
“诺。”军士回过神来，和虚无缥缈的海神比起来，砍脑袋的军法更可怕一些。
看到这一幕李承乾满意的点点头，神鬼尚且不如军令可怕，林邑猴子又算得了什么！
“嘭！”片刻，弩箭再一次射了出去，不过这一次没有刚才的运气，射过了将近百步。
“艉弩在做什么？为何不放箭！”李承乾怒喝道，只有两具八牛弩的劣势体现了，火力不足，下一艘船必须改进，两具八牛弩实在太弱了。
“嘭！”舰艉的八牛弩发射了，弩箭在海面上飞越，奇迹般的射中了鲸鱼的侧面。
“绑上绳子，继续射！”李承乾稍微松了口气，中了两支箭多半逃不掉了。
八牛弩慢慢的射击，由于上弦的军士是轮替的，所以射速一直保持在最高速。
神枪手是子弹喂出来的，神弩手同样要靠弩箭喂出来。
渐渐的，两个伍长有了准头，这和他们平日里伏远弩射的好不无关系。
渐渐的，鲸鱼停止了挣扎，漂浮在海面上。
“拉过来。”八牛弩的力道足以穿透青石三合土的城墙，射进鲸鱼体内当然不成问题。
用粗大的麻绳绑在弩箭尾部，和弩箭一起射进鲸鱼体内。
船上有绞车，是用来从岸上拉东西的，不过现在被用来拉鲸鱼。
随着绞盘上的麻绳越缠越厚，鲸鱼距离战舰越来越近，以至于船上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到鲸鱼被弩箭射成刺猬的惨状。
鲸鱼很大，只比战船短一点，足有七丈长！
“这是……长须鲸。”站在船边，李承乾回忆着脑海里关于海洋生物的知识。
长须鲸是全球第二大的鲸，也是现存第二大的动物，对于大唐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他们见过最大的生物了。
“海神恕罪！海神恕罪啊！”刘三见到鲸鱼的惨状，顿时面色苍白，瘫坐在甲板上向着大海叩拜道。
“起来！”李承乾走近，把刘三拉起来：“寡人在此你怕什么！”
“大王，如此巨兽恐是海神子嗣，如今杀之……”
“一派胡言！”李承乾冷哼一声。
“哪有什么海神子嗣，不过一头海兽罢了，秦皇就曾捕过！”
“人者，万物之灵长也，自有天命，区区海兽又有何惧！”
“天下万兽不过釜中肉食也，海神若是不服，引兵来战，寡人灭他三族！”
李承乾对于一切非人类生物的看法都是相同的：它们都是食物或者说食物的食物。
刘三依旧没有缓过气，或许是这么大的生物吓到他了。
与之相比，李承乾的护军表现好多了，军法：临阵左顾右盼交头接耳——斩。
战舰拉着满身弩箭的鲸鱼开始回航，由于拉着重物，阻力大了许多，两个时辰后才回到了港口。
“这是！”一名波斯打扮的男子紧盯着鲸鱼，口中发出含糊的声音。
回到都督府，长史徐德舒赶忙走来：“下官拜见大王。”
“免礼，坐。”
李承乾拱手回礼，虚指一下坐塌。
“谢大王。”
“下官闻大王捕获鲲鹏……”徐德舒刚刚坐下就迫不及待的询问道。
这可是祥瑞啊，实打实的祥瑞，不怕人看的！
天子临御天下十七载而得祥瑞，还不能说明天子圣明吗，要是天子一高兴，把自己的爵位官职升一升，那就……
“鲲鹏？”李承乾想了想，高中学过的逍遥游里面说的鲲鹏和鲸鱼确实有几分相似，毕竟都很大嘛。
“然。”徐德舒一脸希冀的看着李承乾，生怕他说出拒绝的话来。
“已经死了。”拖了两个时辰，流血都流光了，怎么可能活着。
李承乾打算赶快分割鲸鱼，肉吃掉，脂肪处理一下做保养兵器和战船的油脂，皮可以用来做皮甲，在岭南一身皮甲比铁甲在有些时候还要好用。
最后就是骨头了，李承乾暂时没想好怎么处置，要不然就摆在王府外面？
“死了……”徐德舒一阵失望，继而重新振作，死了也行，只要有就好。
“长史是想送到长安吗？”李承乾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徐德舒打的什么主意。
“诺。”
“长史还是放弃吧，现在已是三月，送到长安恐怕已经腐烂臭掉了。”
“这如何是好……”徐德舒一听到消息就赶了过来，一路上都处在亢奋中，哪里会想这些。
“请天使奏报天子吧，看天子是何意。”李承乾平静的说道，毕竟杜芝还在南海，让他上书皇帝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此甚好。”徐德舒松了一口气。
“长史，粮草准备好了吗？”时至三月，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出兵了，李承乾照例询问一下粮草。
“已经备好，足够五千人半年所需。”
为什么是半年呢？
因为半年后不论林邑降不降，林邑的粮食就要收获了，到时候就粮于敌就好了。
唐军虽说是王师是天兵，但是对于四夷来说无疑是贼寇。
“船只呢？”
“早已备好，五十艘海船皆在港口。”
“孤明日要用，让有司准备好。”
“诺。”
片刻后，杜芝来了都督府正厅。
本来他在都督府里看着南海印书馆印刷的五经正义，正读的津津有味给孔颖达挑毛病呢，结果突然有人来叫他，大王要面见自己。
“下官正议大夫杜芝拜见大王。”
“杜大夫免礼，孔师所著《正义》如何？”
“甚好，甚好。”在李承乾面前杜芝当然不能说孔颖达的坏话，毕竟孔颖达教过李承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