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得及跑，周朦就被那张黑影盖了下来，一双手臂从身后将她搂了个满怀，刚开口大叫，耳边却传来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这么大冷天你下来干嘛，还下着雨。”
说话间杨建斌用大衣将周朦紧紧裹住，顺势将她搂进了怀里，气得周朦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你能不能先出声呀，这么黑灯瞎火的，想吓死我呀。”
“见你淋着雨，我不是着急嘛，你看你，头发都淋湿了。”
杨建斌将她头发上那些水珠抹掉，再拿出纸巾给她擦脸，摸着她冰冷的脸颊，显得既憔悴又苍白，心疼的看着那双疲倦而无神的双眼。
“看你都熬成什么样了，你能不能就听我一次，晚上让护工来守夜，否则你再这么熬下去一定会累垮的。”
“我没那么娇气，再陪我走走。”
周朦展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给杨建斌宽心，因为她的倔强任性，杨建斌给她请护工她不要，他来守夜也不让，知道他还想说服她，挽着他手臂在院子里继续散步，继续为自己的倔强辩护。
“我妈都这样了，我只想随时守在她身边，不想留遗憾，你一定得理解我。”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这么熬下去，你妈妈没倒你先倒下了怎么办，你得从长计议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呀。”
“打持久战？”
周朦沮丧的摇摇头，妈妈现在一天不如一天，能否熬过这个冬天都难说，造血功能几乎丧失，现在靠输血维持着，肺部纤维化的面积每天在加大。。。
朱琴那些“危言耸听”的话让周朦心里又开始发慌，也没心情再散步了，拉着杨建斌赶紧回病房。
夜晚走廊上又挤满了陪护家属的躺椅、凳子，两人艰难的从横七竖八的腿上迈过，还没到妈妈病房，周朦看到了王勇双手大包小包的拿着东西站在门口，才明白杨建斌刚才是特意下去找她的，赶紧跑去拉着王勇往屋里拽。
“你怎么也来了，别站着，快进去坐坐。”
三人蹑手蹑脚的进入病房，妈妈还在沉睡中，王勇将手上拿的东西一一摆出来。
“老大说你熬夜没胃口，让小娟做了些你爱吃的菜给你宵夜，这个保温瓶里装的鸡汤，晚上给你妈妈喝。”
两个床头柜上很快就被饭盒和保温桶占满，周朦一边跟着收拾一边不停的抱怨着他俩，“晚上哪吃得了这么多东西，下次别弄了，随便在门口买点就行。”
“老大交代的岂敢不听。”王勇打开一个小的保温瓶递给周朦，“趁热将这个糖水鸡蛋吃了，看你现在都憔悴成啥样了，让人心疼。”
病房里的灯光本来就是白色的，显得周朦脸上更没有血色，黑眼圈让眼睛更加往里陷，王勇不忍再直视周朦，将目光转到了床上。
“老人家好些了吗？”
“嘘！让周朦先吃东西。”
周朦感激的看了一眼杨建斌，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伤心，更不能让妈妈听到，于是大家都心有灵犀的将话题往其他地方扯，东扯西拉聊到11点，周朦开始赶他们走。
“明天你俩都要上班，回去吧，我也想休息了。”
王勇是站起来了，可杨建斌就坐着不动，又死皮赖脸的求着周朦，“要不让小勇先走，你去睡一会，醒来后我再走。”
每次让他走都耍赖，周朦只能拽起他使劲往外推，“不用不用，你明天还一大堆事要做，况且人多在这里还影响病人休息，小勇拉你大哥回去。”
王勇能理解杨建斌焦虑的心情，周朦的状态也让他心疼不已，两人心事重重的离开住院大楼，杨建斌还在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王勇干脆拉着他往医院大门外走。
“看你这样回去也睡不着，不如找个地方喝两杯去。”
杨建斌再次回头看看住院大楼，这段时间一直休息不好，头也昏沉沉的，他很怕回那个冷冷清清的家里，点点头跟着王勇来到了医院附近的一个小酒吧。
也许因为天冷吧，酒吧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杨建斌平时是不愿来这种地方的，小酒吧没包房，王勇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拉着杨建斌过去，一根大柱子正好挡住了外面走进来人的视线，这样昏暗的灯光下就没人会注意到他们。
王勇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酒水单看着杨建斌，“喝点洋酒吧，喝了你好回去睡觉。”
见他未置可否，王勇跟服务员要了一瓶洋酒，等服务员离开，心痛的看着一样憔悴的杨建斌。
“看你这样，这段时间就没好好睡过吧。”
“见周朦一天比一天憔悴，我哪还能睡得着，可我。。。”
杨建斌沮丧的用双手抱着头低下，“她刚才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我真担心再这么下去，她会先倒下的。”
“你再这样下去，估计她没倒下你先倒下了，咱们总得想想办法呀。”
“能想的办法都我想了，可她什么也不答应，就坚持要自己守夜，我一点辙都没，每天晚上一闭上眼，她惨白的脸就在眼前晃，好不容易睡着了就开始做噩梦，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眼睁睁看着心中顶天立地的大哥脆弱无助成这样，王勇也跟着难过得不行，平时在杨建斌面前他是不敢抽烟的，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拿出一支烟点上，好让思路清晰些，看能想出什么办法来缓解目前的困境。
周朦姐弟以要上班为名不来守夜，请护工来照顾，她不放心也不要，杨建斌去帮她守夜，又说晚上要给妈妈端屎倒尿男人照顾不方便，按照周朦的性格，叫小娟或者其她女人去帮着照顾也不会同意。
王勇冥思苦想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办法来，以前因为情感问题他俩闹矛盾，他还能帮杨建斌想想办法，帮他出谋划策，可这次不同，牵涉到人家的家事，而且杨建斌目前的身份很尴尬，不合适过多的参与进去。。。
烟抽了一根又一根，酒喝了一杯又一杯，两人除了喝闷酒，还是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周朦为了妈妈，杨建斌为了周朦，王勇现在算深切领会了这句千古佳句的真髓。
因为肾功能也衰竭，妈妈完全靠利尿药物排尿，每天都要统计出尿液的量，这样第二天医生才好用药，周朦对着尿袋记录尿量，刚把尿放出来，听到了妈妈轻声叫唤她的声音。
“嘿嘿，把你吵醒啦。”
周朦拿着尿盆去洗手间倒，妈妈看到了床头柜上那些堆得满满的东西，慢慢挣扎着想坐起来，周朦见状赶紧将床摇起，再将脱落的塑料氧气管给她塞到鼻孔，妈妈有气无力的指着床头柜。
“又是小杨送过来的吧。”
“嗯，他和一个朋友刚才一起来过，特意给你熬了鸡汤，我盛点给你喝。”
保温桶效果很好，鸡汤还是热乎乎的，周朦舀了小半碗，慢慢用汤匙喂到妈妈嘴里。
“嗯，今天这汤味道不错。”
妈妈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居然痛痛快快的将半碗汤都喝完了，开心得周朦正想再去舀，被妈妈拉住，“你别忙了，坐下和我聊聊天。”
“好，你说，我给你按摩一下肩膀。”
周朦坐到妈妈身后将她推起来，轻轻给她揉着全是骨头的肩膀，认真的听着妈妈蚊子般小声的话语。
“小杨这孩子我看还不错，你跟他有什么打算吗？”
从来没听到妈妈夸奖过杨建斌，惊讶得周朦按摩的双手停了下来，妈妈属于典型的道德模范，还阻止过周朦和杨建斌来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周朦直接被弄懵了，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听妈妈继续说。
“你跟他在一起也这么多年了，这段时间他天天来看我，比你姐姐弟弟跑得还勤，对我也客客气气的，你不能总这么不明不白的拖着人家，要不。。。”
知道妈妈下面要说什么，周朦赶紧打断了她的话，“我俩的事你就别管了，我自己会处理。”
“唉！都怪我拖累了你，但是，唉。。。”
妈妈话说一半收了回去，叹息着低下了头，周朦知道她最放心不下的是什么，只能像平时一样宽着她的心。
“你是担心爸爸吧，有我呢，我一定会将爸爸照顾好，你就放心吧，阿。”
周朦继续给妈妈按摩，在想着怎么将话题转移到能让她高兴的地方，却发现没再说话的妈妈肩膀开始抖动，跟着就传来了抽泣声，吓得赶紧抱着纸巾筒跳到妈妈面前，妈妈眼里已经盈满了浑浊的泪花，拉着周朦的手抽泣着。
“我知道活不了几天了，我走了后你爸爸可怎么办呀，你姐姐弟弟靠不住，我们只能靠你，你爸爸那么大年纪，不可能再跟着你跑到国外去，如果让你一直在盘江照顾他，你那个家非散了不可，想着这些我这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