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之兽——烛光与黑烬 洞穿——巴斯蒂安——黯——教堂
作者:葳蕤草的小说      更新:2018-09-01

  我在小的时候,就生活在光正城萧木区一个偌大的教堂里,父亲每天都会带我来这里……

  我从石英墙瓦里懂得做人处事的道理,从那些宗教书卷中明白了世界的起源。我从小接受着不一样的世界观,我的眼界狭窄,我的知识,仅仅限于那些神学与伦理之中。我深陷于此。

  我的父亲……他是一位受人崇拜的教主。实际上,他所执教的宗教教派,只不过是皇室用来统治人们思想的棋子罢了。

  父亲每天的任务,便是带领萧木区的平民们祷告,他们充满希望地望着五光十色的玻璃,就像是憧憬五彩斑斓的未来,他们仰望圆顶,万神交汇的壁画令他们陶醉。礼拜时的音乐,来自祷告台后方的巨大风琴。他们正试图接近上帝,期待拥有更美好的生活。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可以听见别人听不到的响声,教堂的后院是万物栖息的地方,我喜欢去那里听虫鸣鸟叫,因为我能听见它们攀爬与飞翔的声音,富有生命力与感染力的自然语言使我陶醉。

  “宗吾,你可以试着倾听上帝的声音,他与你同在,上帝会给予你一些忠告,你也可以试着理解他,理解他的苦心。”他常常对我说这句话。

  我能够听见方圆十里,却唯独听不见,远在天边,近在咫尺的上帝,我天真地说:“父亲,我什么都听不见。”

  “那是因为你的身心还不够完善,你还需学习。”他总会慈祥地对我说,但这一切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自圆其说。

  我开始拒绝相信那些枯燥无味的神学,我对于父亲所说的话,里面的每一个字都产生质疑。我自认为是一个细腻的人,我不会放过蛛丝马迹,我开始理清他所说的逻辑关系。

  发现!

  他根本没有办法诠释教派里所传授的知识内容,他仅仅片面地去理解。

  可能因为他足够的死心塌地,皇室在书写完经书以及知识之后,便将洗脑的重任抛给父亲。他确实是一个能说会道的能人,也足够忠心。但,他完全只是一个棋子,他并不是一个会自动开关的按钮。

  人到中年,他开始力不从心,皇室由于他的过分愚钝,开始寻找下一位接班人,很快,便找到了我的头上。

  我遵循父亲的旨意,参加了学习,那些经书中的言辞,简直荒诞无比。

  “皇族是天委之人,破坏皇室利益,无疑等于破坏天界和平!”

  “皇帝是上帝的化身,他是凡间的主人,他开辟了山河天空。”

  “四座城池是上帝的双手双脚,上帝用它们来造福世界。”

  我开始咬文嚼字,寻找其中的漏洞,我是个洞察能力极强的人,他们不仅要被我监听,而且还要被我识破。我听见他们的形容我的言辞,听见他们的切切私语,我甚至听见皇室中的老师侮辱民女的粗语。

  那些五彩斑斓的背后可能是空洞的身躯,也有可能是腐烂的肉体,而升华的精神却太过稀有。而分离表面与内在的那层隔膜,你也看不穿究竟是里外透明的玻璃,还是虚有明丽的彩纸,前者会映照出本体,后者,则是遮遮掩掩的异类。两者都会失败,也都会成功,懂得华丽的起承转合,完美的切换人格,才能确保最终的结局。但,也有极大的可能走火入魔,自我分裂。

  那是个秋夜,我与另一位学生在皇明区等待恒道列车,他与我一样,出生于宗教世家,他的激情比我要来得多,他对于神学深信不疑,而且比我要更能赢得老师的信赖。

  恒道车站内空荡荡的,所有的一切都只剩下我们两人,甚至连灯都没开多一盏,车站里昏暗无比,我们能望见的,只有脚下的石砖路,以及彼此的身体。

  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向他吐露自己发现的那些经书漏洞,因为没有旁人,我也无所顾忌,我认为他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

  当我站在站台旁拿出满是涂改的经书时,他开始楞了一下,后来,便取过经书,开始快速地翻阅,他神情中带有畏惧,然后便是急怒,他大声地质问我。责骂我,然后就在他将要把我那本苦心孕育了三年的漏洞之典抛向轨道的一刹那,我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他因为惯性,向着恒道处坠落,我飞快地出手,用尽全力将他拉回。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嘴角微微上扬,那是窃喜之情,他拉着我的手猛地往回拉,他借力而上,而我却无限接近于死亡,我无法揣测他当时心里在想些什么,也许是愤恨,但更多可能,应该是排除异类的快感。只要我死了,那么他这个善得人心“教主”便会受到万千袒护,然后受到平民的崇拜。

  我能听见恒道侧旁水管的滴漏声,因为我的听觉比任何都要敏锐,我也更加清楚列车的位置,急促的风声在我的耳蜗里造成巨大的灾难,那些快速运作的机械零件发出的狂响让我癫狂,我第一次如此畏惧我的耳朵,它让我害怕自己,去排斥这个充满黑暗的世界。

  我的潜意识开始发动不属于我的意志,那些硬甲快速包围我的侧身,一个拖拽,将他拉下了即将启动的地狱之路,而启动大门的钥匙,便是那列急速飞驰的恒道机车。

  我不忍心去看他的死状,肌肤沾上了血红色的粘液。我听见骨骼支离破碎的噪音,以及血液飞洒喷溅八方的滴水声。

  我登上了这列乘客稀少的列车,像往常一样,翻出书本,挑了个角落处的位置坐下。

  开往了萧木区的家,我愈发对家中陈列的那些书柜产生极端的反感,我认为那是祸害人类,毒害思想的恶魔之种。天界如何太平,我暂且不知,但我清楚,人间非常痛苦,水深火热。

  特别那是一个刚刚平反叛乱不久的革新年代,皇室对于政府处的把控相当严格,两方内斗,为彼此留下了深不见底的感情伤痕,两方的信任,两方的联盟,也受到了不可逆的打击。

  我在第二天,一个没有人回来祷告的日子——周四,搜查了教堂中的每一个角落。我不想再杀人,不想为自己的双手留下血迹了。因为,我想纵火,想将这些在我眼中隐隐作痛的经书全数焚毁,我没有计量后果,因为我将会因为父亲的退休成为下一任教主,加之前一晚的意外坠轨事件,我完全没有后顾之忧。那些痛苦将不会属于我——宗吾。

  但我忘记了一点,那就是教堂正中的一口棺材,棺材下方有一个摆放蜡烛的密室,一个木梯连接着密室与一扇暗门,关闭时,与地板齐平,除非有意而为之,否则没有人会发现。

  当我想起来时,整间教堂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中心的烈焰如同黑洞一般吞噬着所有囚禁思想的书本,麻痹!监禁!每一页都如同是罪证,每一字,就像是战场上的子弹。而那个为了神学奉献一生的人,在高温之中祈祷,他可能聆听到了上帝的低语,丝毫没有挣扎,哪怕连唯一的逃路,教堂侧门,也果断放弃,他认为自己升华了,成为了神,但其实,他不过是火中自我束缚的疯子,他完全失去了作为人类的欲望,他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连生的希望,欲望,渴望,都一无所有。

  最后在我回来之后,看见了救援人员搬出来的唯一一具尸体,他的手上紧紧地抓着一本焦黑的经书,他的教衣已经被大火烧光,留下一副一丝不挂的样子,从手腕上佩戴的金手环可以看出,那是我的父亲……。

  看到这里,我止住了泪水。我看见了手腕上的经文以及图案,不禁怒火中烧,至此,我再也没有回到萧木区,我立志,要与这个丑陋的世界背离,与自欺欺人,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斗争!

  “我可能是这里的唯一一个施害者。你们的人生都满目疮痍,而我,在最幸福的时光做下了最匪夷所思的一切!我洞穿了一切,却无法洞穿这世上唯一爱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