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峥嵘，高祖城的正繁忙地进行贸易来往。远处拉茅草的木板车是谁家的，街边的稻车飘着丰收的气息。那个秋天不算寒冷，稻穗飘香，天边偶尔飘来的飒爽也不过是送给劳动者的一丝清凉。

　　镰刀正辛勤地工作着，割下的草根放进了腰箩里，一排一排叠好。一撇一捺的整齐有序。

　　刺穿不了的生命无法被任何锐器刺穿，水滴也无法渗透，哪怕阳光也穿不进身体里。

　　少年坐在湿漉漉的稻田边，空气异样地清新，因为远方人来与人往为这片焦土增添了一抹人情。

　　就如同你不知道将世界上所有的色彩混起来是黑还是白一样，没有人知道一时间的抉择是否会带领你去到正途。但只有你不能反悔，因为那是你自己的选择……

　　“不知道为什么，我讨厌这里。”少年趴在田边茅屋的窗沿上，没有玻璃，从上滴下的水折射七色光彩。照亮了他的眼，却唯独没有在他身上逗留，灰暗的衣着好似拒绝了艳丽。唯有那对眼，几近迷茫的双目散发着光芒。

　　“樊~”他的母亲在稻田里劳作，正呼喊着他的乳名。

　　“唉——”少年仰天出门，他不敢直视阳光，因为每一次看见，他身上的伤疤都会再次疼痛，疼得他吭不出声。这是他父亲愤怒时揍得。所以他生来恐惧那种严严实实的压迫感。

　　“帮妈妈把剩下的几亩田收了，我已经累得不行了。”柔和的声音混杂在阳光里。

　　“我可以拒绝吗？”少年揪着自己身上褪色破线的裤子。另一只手正搓着指甲。

　　“为什么，帮妈妈做些事有什么难的吗，你父亲回来之后，要是知道了……”母亲的话说到一半不说了。

　　“为什么你每次要拿他来威胁我，难道我一辈子都要妥协于命运吗？”少年双手不再像住任何东西，他的神情写满了无望。脑海中的惊鸿一瞥，他握紧了风。他能感受到风在手上流动，在世界上每个角落涌动，这与他的意志不谋而合

　　“你今天是怎么了？”母亲将手上的镰刀放下，用粗糙的手抚摸着少年的脸蛋，触感生硬，感情却是饱满的。她跪了下来，望着少年的眼，“告诉妈妈。”

　　“过了今天，这里的所以终将属于我。”少年的语气十分慷慨，“我不会看见半点污秽。”

　　“哎——你在说啥啊。”母亲摘下腰间的篓子，将额头上浸湿的步巾解下，三下两下地叠好，然后揣进兜里。她想握紧孩子的手，走回屋里。

　　“爸爸他是不是又去嘉梨南街了。”少年的寸板头逆着风在摇晃。秋风总是令人联想丰收的喜悦。但是带来的凋零与衰败预示着冬日的寒风会揭露丑陋的世界。

　　“是这么说。嗯——是的。”母亲一边领着他的手，带着他，两人的个头差不太多，但是走在后方的孩子明显强壮许多。

　　“那里是黑区吧。”少年的面色暗了下来。

　　“说什么呢？别瞎说，是黑区也不会干坏事。”母亲龇着牙。

　　“爸爸他一直在服用德丽花丸剂吧。”少年语出惊人。

　　“嘉梨大街曾经是旧时春日盛典时的游行街道，在朱雀大街建成后，取代了嘉梨大街的附属作用。失去了主要经济来源的嘉梨大街霎时冷清下来。当地的居民与政府因支撑不起巨额的建筑与器械维护开支。经济退步了一大截。曾经繁荣的春日大道化为了负债累累的平民窟。这种失败的例子在四座城池中并不少见，由于发展时期的开疆扩土与城市建设，导致许多地区成为了黑区。住在当地的平民干脆放弃高额的税收，去接手灰暗地带的罪恶交易。德丽花是一种成瘾性极强的水生植物。其衍生品德丽花丸剂成为了三教九流们的唯一信仰。在光正城与高祖城的部分黑区十分泛滥。”

　　“闭嘴！”母亲不想多说，因为究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丈夫的内情。

　　“那为什么我在他床上找到了一粒粒灰色的药丸。”少年扯开了被拉着的手腕。

　　“管他这么多。”

　　“因为他是我父亲。我爱他同时恨他。”

　　“你怎么能这么说！？”母亲十分诧异。

　　“今天我会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回来。”

　　“你要去哪儿？”

　　“阳光刺穿不了的世界里。”

　　“你稀里糊涂地说什么啊？”母亲的眉毛持成一条直线，“总之别在你父亲面前乱说。”她的头发非常粗糙。

　　“我不会……”少年走前几步，好似最后一刻似的抚摸着母亲的头发，感受最后一抹情感，“我已经受够了，也不会再吃这种不该吃的亏。咳！”说道最后一句时，他鼻头一酸，一滴泪呛住了他自己。

　　四季迎来了轮回，时间磨平了棱角。

　　“我们只能将自己磨的什么都不剩，最后按照形状嵌入社会的格局里，我痛恨这一切。突破矩阵是我的首要任务。”

　　“我从一开始就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使命，由于世界的残酷与人性的冷暖，我好似也逐渐磨平了自己的棱角，让自己可以更舒适地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中找到更好的生存方式。结合我的意志，成为我的灵魂。”

　　“所以你认为那是你的一切吗。”神秘的声音在密洞里徘徊。

　　“在我完成之前，它一直是。”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天高任鸟飞吧。”

　　少年没有回头地往稻田里走去，泥浆给他涂上了一层褐色的水迹。他没有穿鞋，说破了，也没有一双正经的鞋能穿。他身上的伤疤裂了开来。血迹染上了他的衣衫。他的母亲想追上去。一阵强风卷起了三重茅草，田间的水稻被吹倒，一片又一片，一层又一层。黑风弥乱，阻绝了道路。所有的农作物飞散在黑色的天际间。捉摸不透的天气，时隐时现的秋季，忽冷忽热的情感。山麓跌宕起伏，山涧蒙上了黑色的面纱。彻骨的寒冷灌满了衣衫。田间农作的人望着一意孤行的少年无法靠近，强大的风暴气场让他人畏惧三分，灰烬中失去了最后一片烛光。人类的面目被彻头彻尾地包裹，坚硬的外壳沿着身上各处的裂疤延展开来，覆盖在褐黄的皮肤上，最终肉体里掩藏的所有斩刀破开脏乱的衣布，所有的毛线被刺开。一只黑暗的野兽矗立在田野另一头的边际。

　　“回来——樊！回来——你想干嘛？啊？急死你娘了。回来……”母亲歇斯底里地呼唤，毛发凌乱，不知所措地扑跪在泥地上，干裂的泥块散开沾在她的粗布裤腿上。补丁一块一块的，各种颜色。

　　“抱歉！”少年的嗓音变得弥散。

　　“我当时没有选择的余地。黑暗会包围我，还不如我优先包围黑暗！我得感谢摧毁我肉体与精神的人。”。

　　“可是，可以残忍地将自己磨平放进社会格局的人，终会成为绚丽的一面坚硬的墙壁。”

　　“可是我不想迷失自己，因为等到那时，我已经成为一个色块里的一个模糊不清的单元，而并非完整的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