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学牡丹开 沧海桑田(3-4)
作者:海边的小说      更新:2018-10-01

  三

  姚建国生病了,他让舍友王东帮他请假。中午王东给他带了一份面,他试着吃下去,第一口就吐了。

  晚上王东要值班,又不放心姚建国,最后姚建国把孟浩家的电话给了他。

  孟浩到姚建国宿舍已经是八点半了,开灯后,宿舍的景象让他十分惊讶,穿着三角裤的姚建国躺在水泥地板上,旁边一个脸盆合在在地板上,脸盆边还有姚建国肩膀上有一些不明秽物,但他似乎睡得很香。孟浩费了多周折才将他按住在靠椅上,他迷蒙的双眼看到了孟浩,辨认了一会,才咧嘴笑了一下,比不笑更痛苦。孟浩搓了一把毛巾将他大概擦了擦,地上也简单整理了一下。

  “还难受?”

  “不知道。”

  孟浩安慰他:“你至少送了她。”

  姚建国有气无力:“不送我一直迷糊,送了如猛雷击顶,明白了,就心疼。”

  孟浩不屑道:“大老爷们别总为己悲。”

  “嗯,是心疼她。”

  “她比你坚强。”

  “大家都这么看她,可她更需要照顾。”

  孟浩给他杯子里加了点热水,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两人相坐无言。

  病愈后的姚建国好像吃了兴奋剂,赵班长安排的活他总完成非常利索,还主动加班帮着做竣工文档,赵班长尽管不喜欢他,总忍不住欣赏他,这种欣赏肯定不会在他的同事或领导面前表现出来,他也就偶尔回家后在妻面前说过一句“人和人还真的有差距”,妻以为在赞美她,他又跟了一句“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就是不一样啊”,妻的笑容立刻消失,比关灯还快。赵班长不喜欢姚建国不是因为新员工天生自带的讨厌特质,而是天生自带的竞争威胁。和姚建国相比,他知道自己的优势只有经验和经历,这些优势在技术日新月异的通信行业是比较容易贬值的;姚建国不会做电缆头,不会卡线,可这小子接受能力强,随设备来的英文说明书看的很轻松,听说上次北京的程控交换机培训还考了个第三名,居然超过了很多邮电学院的本科生,考核证书上写的是优秀,下个月还有交换机的进阶培训,还是推荐他去吧,刚好南山中心局开局工作都差不多了,开局这种风头不能让他抢了。

  有了第一次的培训经历,姚建国再次接到35天的培训通知真的很高兴,自然是偷偷高兴,他计算了一下,35天就是1050美元,再乘6就是6300元,好大一笔钱,很开心。刚入职场的姚建国并不清楚“自身带刺”,他认为再次培训是班长对自己近期努力工作的奖励,况且这样的技术培训是循序渐进的,中途换人也不合适,他希望第三期的高级班还是他参加。带着对领导的感激、对一大笔钱的向往,他又奔向了北京的高级酒店。

  从北京回来,姚建国没有回宿舍,他直接去了办公室,办公桌上果真放了一叠信,他跑过去翻了起来,很快找到了来自美国的信封。

  周冰在信里介绍了学校、宿舍、专业,还有她自己的规划等等。第一张纸读完,他有点失望,她表现的很冷静,他甚至怀疑机场的分别是个梦。机场的分别将两人情感上隔的那张纸撕掉了,但距离和两个人的性格特质好像又给加上了一层帘,有点像活火山,惊天动地地喷发了一下,天空被染红,树木被烧毁,岩石被融化,然后又安静了,海水冷却着岩石,动物骨骼被包裹成为化石,木头慢慢转变成碳,独特的植物在山上开始发芽,一切似乎回到从前。他在玻璃上写的三个字点燃了自己,没有点燃她。

  恋爱中的女孩喜欢折磨人,这也不是她想要的,智商降低导致她的行为偏离逻辑轨道,这样理解男孩就能从容一点了;可惜大多数男孩此时的智商一样会同比例降低,甚至幅度更大,由此双方就会产生相思、抱怨、失落、误解甚至恨,意识上的失常必然导致行为上的疯狂,会聚餐、牵手、亲吻,也会吵架、失眠、偶尔会有割脉或投河,这些问题老西医都看不了,良方就是持续的、坦诚的沟通。

  “不知道是水土不服的原因还是机场分别的刺激,我来美国后一直寝食不适,到现在为止已经瘦了8斤,我都没跟爸爸妈妈说。”周冰在第二张纸上说。

  他一阵心疼,也颇感满足。

  “你在玻璃上写的那三个字很快就消失了,可在我这变成永远记记忆,在你心里也是这样吗?”

  “是!”他心里想。

  “你在分别的时候写这些字,我如何面对?”

  他茫然失措,无言以对。

  “未来如何,我和你一样无措,好在思念有了着落,不再孤独。回信时将那三个字重写一遍,要用中文写。”在她的要求下,他们从大三开始就用英文写信了,她每次回信都会就他的chinglish上做一些批注。

  “有次在邮电局门口等你下班,发现邮电局的漂亮女孩子真不少,你不准学孟浩做风流公子啊。你去查查在职研究生怎么读,晚上多看看书,不准和她们来往。”

  她突然转变的话风让他感觉有点吃惊,好像大妈附体于她一般。

  第二张纸是被蜜糖浸过的,蜜糖沿着文字流到姚建国的心里;她和以往不太一样的零乱让他骄傲与充实。

  思念如河,举笔若鼎。譬如你在门里等期待的人,忐忑中会思考是握手还是拥抱,当门开了,却是随手接过了她的行李,然后就是世俗的关心,设计的动作没了,心里想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在信纸上写了“我爱你”就停止了,想一会又揉掉,再写,再揉,一会就揉了5张,有同事进来了,急忙扔掉,拿起行李回宿舍。

  四

  土特产贩子张宜兴又开着局里的边三轮回家了拉笋干了。母亲有点不高兴,一边装袋一边嘀咕:“我把东坞人家的都收光了,这一袋子要30多块。总是送人,又不给你个小干部做做。”

  父亲斥她:“女人家别乱管。”

  张宜兴也不耐烦:“老娘,你真烦,你要不高兴我去让婶婶帮我收。”

  母亲说:“你婶婶做事你也信,她要扣称。”

  “自家人会扣称的?”

  母亲“你也别信,越是自家人越会扣称,你婶婶这人多厉害你不知道啊。”

  母亲开始追溯十几年前的事情,张宜兴急忙发动摩托。

  群山被秋天的杂色渲染,红的是枫叶,黄的是梧桐、槭树,竹林和松树还是绿色,三色随着野生的树肆意地覆盖着起伏的山,灿烂自由,边三轮很调皮,突突的声音搅动着宁静的山林,黄雀飞天,野兔穿路,母亲的唠叨早已丢至脑后,张宜兴很享受在林荫道上奔驰的感觉,其实他在享受税务局如鱼得水的感觉,林荫道上的风景只是主菜的作料,好比吃螃蟹时蘸的醋。在大多数同龄人还没有考到摩托车驾驶证时,他已经开起摩托车了,还是公车,加油、维修不用自己出钱,车斗带着女孩子出门也很拉风,可惜不能像两轮车一般让人家搂着自己的腰。

  母亲的话也是有道理的,总用自己的钱填进去搞同事关系也不是个长久的办法,即使领导高兴或者领导欣赏自己,升职毕竟还是需要时间历程的。一件事想多了,要么想通,要么想痛,头痛的张宜兴将车开进了邮电局的院子,拉着姚建国去找江涛。

  在税务局定点的饭店里,张宜兴找了一个小包厢,一瓶啤酒下肚后他给两个小兄弟谈了自己的烦恼。

  “你们说说看,一个无产阶级要在想城市混出名堂,有什么办法?”

  张宜兴已有三年的工龄,江涛读的是两年制的大专,也有一年的工龄,和他们相比,姚建国是个新生,如果不是毕业论文的插曲他早就脱口而出“好好工作呗”,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什么建议,他看着江涛喷着发胶的脑袋,希望那是装了妙计的锦囊。

  锦囊开口了:“我们的确很痛苦,好不容易凭努力进城了,发现好日子并没有随之而来。要钱没钱,要后台没后台,创起来真难啊,你孟浩,父亲是局长,人家分在建委质检中心,权力机关的权力部门,多牛,将来他的官不会比他爸爸小。”

  张宜兴不服气:“你还抱怨,你父亲是厂长,有钱又有关系,还跟我们比。”

  “他那些关系基础不是友谊,没什么大用。我在大学时,好多干部就我的分配拍胸脯打包票,最终进供电局还不是父亲在组织部的战友帮的忙,才能进了全民编制,即使这样,还是费了很多周折的。”

  姚建国听了一段后说:“我有点明白了,我来汇总一下啊。首先我认为工作能力与工作表现还是蛮重要的,诸葛亮也扶不起刘阿斗,你们说对吧。”

  看着两个兄弟点头,他拿起第二个空杯说:“第二呢,我听明白了要升官还是需要有背景的,对吧。可是我们恰恰没有背景,那么我们就要建立关系,创造背景,能力是可以通过学习来提高,而关系是需要金钱的投入,是不是?倒霉的是我们还没钱。”

  他喝了一杯啤酒,继续说:“那现在重要的问题就是钱,那就去挣钱呗。”

  “可是怎么挣钱呀?”

  “做买卖呀。你们还记得我曾经帮王芳的叔叔摆烟摊的经历吧,我告诉你们,年底那几天我要给他叔叔挣好几百的。宜兴,你不是还曾经跟我讨论过你挣钱的宏篇大论的,忘了?”

  蜜罐里长大的江涛也开窍了:“对呀,宜兴,你总弄那么多土特产送人,为什么不又送又卖呢?”

  张宜兴问:“又送又卖?”

  “送么送给领导,卖么卖给单位。你们这么大单位逢年过节总要给员工发点东西的,你在办公室工作,和领导说说,发点我们那里的土特产,你不就能赚钱了。”

  张宜兴说:“对呀,领导还说过我们西山的笋干、山芋好呢。”

  江涛接着说:“还有你们税务局管那么多企业的,你也可以和一些关系好的企业谈谈,推销你的土特产。”

  姚建国有些疑虑:“可是宜兴毕竟是税务局干部,这样总是不太好吧。”

  张宜兴想了一下说:“这个好办,我找个表妹开个店,就说帮她买的,她刚花了一万块买了一个城市户口,现在歇着没事干呢。”

  张宜兴说:“兄弟们,我们还有个建议,你们好好听,认真考虑。我想我们三个一起开找个店,共同努力,一起发财,怎么样?”

  江涛拍了一下桌子:“就这么定了,建国,你不反对吧。”。

  姚建国想了一下:“我也想提个建议,让王芳也参加。”

  连续两个重要建议都在三人会议中顺利通过,三人喝酒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