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剑江湖落花无情 第十九章 无念无根
作者:团大人的小说      更新:2018-08-06

    刚出了魔教的视线,管晌便像疯了一样地赶马,生怕后面有人追来,而车厢内的几人就受苦了,被颠得天旋地转,特别是尚还年幼的颜相见,险些就要吐出来。

    林凝在后面骑着马,急速地跟着他们,眼看着马车就要驶入大道,这条大道直通风驰牧场,除此以外便无其他路可走了。林凝便迎着风对着马车上的人大嚷道:“你们先走,我稍后赶上!”说着随即勒停马匹,留在原地,看着那架马车远去。

    坐于马车内的风应华听见林凝的话,一时不明,赶紧对着车厢外赶马的管晌喊道:“赶快停下。”

    管晌在外回道:“不行,不能停,林姑娘吩咐过不能停的。”风应华更是不解,转头看着颜白宇:“颜兄,这…….”

    颜白宇回道:“风少主,小凝这么说一定自有她的所想,若我们现在停下,反而会搅乱了她的打算。”

    风应华又说:“可是林姑娘自己一人留下来,不会有危险吗?”

    颜白宇笑道:“风兄,今夜的情况,若是只有小凝一人,早已足够应付脱身了,反倒是我们有些碍手碍脚罢了。”

    风应华一听,不免吃惊,林姑娘虽然武功了得,一出手便把戒*制止住了,但能在众多魔教之徒手中逃脱,那是要多大的本事才能办到呀。

    月黑风高的夜里,林凝他们两人一马,拦在路道中间,周围的林子被寒风吹得“簌簌”作响,树梢间的摩擦在黑夜听起来甚是诡异。

    林凝方才赶马的时候,已经听到身后不妥,如今停下倾耳细听当中的动静,听着那起落的脚步声,来者应是三人,而且个个武功都不低,不禁心中一阵厌烦,为何今夜就那么多不识相的人穷追猛打呢!

    想着便对戒*说道:“没想到,独臂猴王为了你,竟能做到这份上,连自己多年的名声都不要了。”

    戒*虽察觉不到周围的动静,但多年走江湖的经验,她也能感觉到周围的异常,而且她心里清楚得很,那个独臂猴王是一定不会丢下自己不理的。如今听到林凝这么说,心中也明白应是独臂猴王赶来了,便“哼”了一声,说道:“他本就不是那种虚伪好面子之人,这些年他做的那些好事,都只因顺着自己性情罢了。”

    林凝听着好笑,回道:“没想到呀,看起来挺是木讷的独臂猴王,还是个性情中人。”说罢仰头向树林方向大声喊道:“躲躲藏藏会折煞前辈的傲气,还是赶紧出来吧。”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身影在树林中起落间,便到了林凝面前,林凝看那轻功身法,不禁叹道:“前辈的轻功不凡呀。”

    独臂猴王没心思与林凝闲扯其他,指着戒*,开门见山地说道:“臭丫头,你们的人都跑了,还不放了她。”

    林凝一笑,回道:“独臂前辈,我们本来是说好了,你若能放过我们走,我们也就将戒*毫发无损地放了,可是如今前辈显然没有打算要放过我呀。”

    独臂猴王一听,瞬间急跳脚道:“胡说八道什么,你现在是想不认账吗?难道江湖赫赫有名的颜家,就是如此不守承诺的吗?”

    林凝摆了摆手,说道:“前辈,你这话可就言重了。颜家乃是顶天立地的颜家。不过魔教嘛,还是蛇鼠一窝的魔教!”林凝后面那句话,忽然提足了气喝出,不禁吓了独臂猴王一跳,他见林凝如此一喝,而且两眼锐利地紧盯自己,不禁有些气短,觉得像被人看穿一般,心虚地喝回去道:“你,你这丫头,嘴可真利,不遵照约定,还强词夺理。”

    林凝也不理会独臂猴王在一旁急得跳脚,只是歪着头,竟状若天真般地说道:“我如何强词夺理了,方才分明是你答应过放了我们,我们也就不伤戒*分毫,但你现在却带着人来围攻我,这也算是遵守约定?”

    独臂猴王万万没想到,林凝竟然能察觉到自己带来了帮手,瞬间窘迫不堪,结巴着,反驳不了半句:“你,你这……”

    此时林中倏地飞出一个身影,叫道:“好了好了,猴王,我看这丫头的嘴巴,就算你再回娘胎一遍,也是说不过她的。”

    林凝定睛看着从林中徒然出现的人,只见那人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衫,蓬头垢脸,衣背后边不知用力什么写着,一个大大的“地”字,看起来灰迹斑斑的。

    林凝见了此人,不禁勒紧一下马缰,说道:“原来是广南二怪的地穷来了。”

    只见那人脸上笑嘻嘻地对着独臂猴王说道:“老猴,这丫头我喜欢,有眼光!”

    林凝嫣然一笑,又道:“既然地穷都来了,那么天富应该也在附近?”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雄厚的笑声传来,“果然是个聪明可人的丫头!”只见此时,树林中走出一个富态横肥的男人,穿戴光鲜,十指戴满扳指金戒,脸上笑眯眯的,看起来十足的堆金砌玉,细看衣袖处用金线绣着个“天”字。

    “天富地穷”两位是江湖上有名的嫉恶如仇的江湖侠客,两人年少时惺惺相惜,便结义兄弟。本这两人就不是魔教中人,但走江湖时,见独臂猴王劫富济贫,三人不打不相识,后又脾气相投,所以交情不浅。这次出事,独臂猴王才想起这两兄弟恰巧在临安,便赶忙找来对付林凝。

    只见林凝皱着眉摇头叹道:“我还真没想到,江湖上少有威名的天富地穷,也会和魔教的人为伍,以多欺少。”

    天富一听,连忙说道:“啊呦,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今日我们兄弟前来,只是为了朋友,与魔教不相干,不相干。”

    林凝一听天富如此说道,便会心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也要请两位前辈来评评理。今夜我颜家本来只是从风驰牧场打道回府,半路却被魔教的人截杀,死伤惨重,这一笔账又要如何算?”

    只见天富地穷二人听完林凝这番话后,都皱眉看着独臂猴王,今日二人之所以前来相助,一是见独臂猴王虽人在魔教,但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二是独臂猴王说自己的友人被掳走,情况危急。二人见与独臂猴王一场相识,便卖个情面,前来相助。可没想到这独臂猴王,说起缘由来,竟然掐头去尾,听人家小姑娘家说了才知道,是魔教的人先挑衅在前,人家迫不得已挟持人质在后。

    天富地穷此时听了林凝的话,又见独臂猴王一脸心虚,也知她所说的话不假,便已经生了念头不想出手。

    谁知一直受制于人的戒*,却忽然开口说道:“林姑娘,我共与你交手两次,每次都败于你手。第一次我以为你是侥幸。这一年过去了,我本以为我能与你打个平手,结果发现,还是差太远了。”

    众人一时都不明戒*的用意,林凝却说道:“前辈不必妄自菲薄,江湖之大,不免卧虎藏龙。胜败都是常事,身在江湖只徒活得畅快,前辈自己又何必困于输赢中,徒增烦恼。”

    戒*听了林凝的话,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只徒痛快!你这丫头还颇有我几分戒*的年轻时的风范。一年前,我败在你这个无名之辈的丫头之手,一直耿耿于怀。这些年,我一直追查你的身份,每快要寻到一丝线索时,都会被身份不明的人打断。直到不久前,我无意间听我们教主提起一名女子,说那女子,无论相貌武功都是绝世绝俗,听教主说,那女子是无根派的。不知林姑娘可曾听过?”

    林凝听罢,脸色平静地看着前方,并没有回答她的话,但心中却不禁惊讶想道:“魔教的欧阳无伤果然厉害,连自己师父的底细也知晓得一清二楚。”

    林凝的确师从无根派,当初自己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被人遗弃在路边,是她师父见自己可怜抱回去养了,自小在她身边学武。因为无根派地势偏僻,师徒二人深居简出,林凝涉世不深,从不知道自己的门派多厉害。直到师父病逝前,曾跟自己提过,当初她年少时不听师命,偷偷跑出去浪迹江湖,虽在江湖上混出了名堂,但毕竟是名女子,初出江湖不懂规矩,也厌烦为人处世的圆滑之道,因此也吃了很多亏,欠下很多债。所以师父曾提醒过自己,千万要小心自己往日的仇人。

    此时戒*说起过去,林凝心中不禁惆怅。但戒*却见她面色平静,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无根派在三十年前,曾经震动江湖。我也曾听闻过这名女子,她就连与当时江湖第一高手萧云天大侠交手,也能打成平手。现今六云天大侠已然仙逝,那这名女子莫不就能成为江湖第一高手了。”

    林凝眉头微蹙,心想这戒*是在打什么算盘?难道今日就要逼的自己,当着天富地穷的面前,亲自承认自己无根派的身份?若自己今夜说出口,只怕从今往后,师父从前行走江湖,结下的仇怨,都要记到自己的头上了。而且更怕是别有用心的人,顺藤摸瓜地查到了自己十年前的身份!

    想着林凝语气不由略微厌恶地说道:“果然是魔教作风,打不过,便硬要牵扯上旧日的仇怨。”

    戒*一听,眼中闪过喜色,说道:“你的意思,便算是认了自己是无根派的人了?”

    林凝冷冷说道:“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你都是打不过我。”

    戒*一听顿时语塞,但她抬眼望去,只见那地穷已是面容扭曲,一脸怒气,便知自己心中所谋成了几分。

    一把冷峻地声音响道:“你是无根派的后人?”

    林凝一看,发现说话的人正是广南二怪中的地穷,只见他眼中的恨意汹涌,怒视着自己。林凝忽然明白,怕是地穷之前与我派有什么旧怨,戒*方才的那番话,针对的不是自己,是地穷!

    林凝还是冷然地回答那句:“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地穷一听她这回答,本来满肚子的恨被瞬间燃起了,这丫头摆明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怒道:“我管你是不是,和无根派有牵连的人,都要死!”说罢便飞身而出,攻向林凝。

    天富看此情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丫头,对不住了。”

    此时两人已飞身向林凝夹攻,林凝一个翻身下马,喝道:“没想到呀,这‘广南二怪’响当当的人物,也是不明真相就任由魔教之徒唆使摆布。”

    那二人并无半分动容,地穷恨声喝道:“丫头,别说废话了,接招吧!”

    说着地穷飞身扑去,一掌直取林凝的腰下三寸之地!林凝当下一惊:“这人为何知道我派武功的罩门!”迅速反手拨开那掌,从怀中掏出那把贴身匕首向地穷刺过去,地穷看那一掌没得逞,闪身一躲,天富却借着空隙向林凝攻了过去。天富地穷两人之间配合默契,一攻一守,林凝一时便脱不得身了。

    在一旁的独臂猴王却一时没回过神,本来以为广南二怪那两兄弟,会找自己算账,没想到话还没说几句,他们就自己打起来了。

    一旁的戒*见他呆立在一旁,实在是看不下去,轻声喝道:“臭老头,你是要死!赶紧过来帮我解开穴道。”

    独臂猴王一听,立刻回神,心想这是救人的好时机,赶忙跑过去把戒*的穴道解开。那戒*穴道被封已久,全身都稍有麻痹,特别是双腿,根本不能动弹,只能由着独臂猴王扶自己下马。

    独臂猴王见戒*已经得救,便想喊天富地穷二人停手,谁知戒*立即拦住他说:“你现在叫他们停手,我们还怎么逃呀!”

    独臂猴王听她这么说,面有难色道:“可是人家广南二怪是来帮咱们的呀。”

    戒*知道独臂猴王放心不下那两兄弟说道:“你看人家二人联手,连那姓林的丫头都脱不得身,你瞎操心个什么劲!若是我们二人与那丫头交手,指不定早就被制伏了。你还管人家那么多干嘛,还是好好想想我们怎么逃吧。”说着还是见独臂猴王有所犹豫,续道:“你今日把天富地穷二怪拉来帮忙,林凝那丫头一定会怀恨在心,等她回神过来,指不定就要找我们俩算账了!我还想留着命,去看看我们的儿子呢,也不知道他伤得怎么样了?”说着竟不禁有点哭腔,听起来是尽是哀伤。

    独臂猴王一听戒*提到儿子,心中也不由一阵心酸,咬着牙点头答应:“你扶着我,想必他们此际定是去无幽崖找傻医了,我们这就赶去。”说着二人相拥逃亡,几起几落间便没了影子。

    这边林凝和天富地穷二人已过了几十招,林凝逐渐知道两人的武功路数,应对起来也已有优势,她见二怪二人逐显吃力的神情,只好说道:“二位前辈,我们三人只怕是上当了,你们看戒*与独臂猴王早就逃的不知所踪了。”天富地穷二人分心一看,果然周围早就没了那两人的身影了,只怪方才太过冲动,一点也没察觉到那两人不对劲。

    此时的地穷也不再似适才那般被怒气蒙了眼,又见天富说道:“二弟,还是先把情况弄明白了,咱们再动手不迟。”

    地穷一听,心想如今败势已显,再打下去也只会拖累大哥,便只得点了点头答应了。

    其他二人一见地穷点头,便随即停手,三人面对而立。

    地穷先开口说道:“丫头,我问你,你真的是无根派的人?”

    林凝也不迟疑道:“我确实师承无根派。”

    地穷一听就急了,指着她直骂道:“大哥,她真的是无根派的人!”

    林凝问心无愧道:“我不否认是无根派的人,但前辈为何要如此憎恨无根派的后人?”

    地穷一脸不屑道:“我就是看不顺眼你们无根派自视甚高,目中无人的样子。”

    林凝不解道:“我们无根派甚少涉及江湖,前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地穷道:“没有什么误会,无根派的人,当年曾方面羞辱我,我对之恨得入骨,如今天有眼让我再见无根派的后人,我不打你打谁!”

    林凝见地穷陡然如此激动,只好又道:“我派眼下也只剩我一人,我们素未谋面,想我也不会有什么本事能招惹前辈,但若是往日旧怨如此迁怒于我,广南二怪也太过欺人了吧。”

    谁知地穷一听,却一脸不置信地瞪着眼说道:“你,你说什么,无根派现在就剩你一人了?”随着像是失了理智一般,向林凝扑去,幸好林凝反应极快闪身避过,那地穷一把没抓住林凝,却像木偶一般倒坐于地上,楞了一瞬,忽然捶腿大哭道:“怎么就死了呢!怎么能死呀!这,这,你这怎么能死呀!”

    天富与地穷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见地穷哭得如此伤心,也知他心中所想,一时不禁伤哀感叹,走到他身旁,似是安慰地拍了拍他肩膀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二弟我看你是时候放下了。”

    那地穷满脸泪水地看着天富:“大哥,这人怎么就死了呢?当初不是说好了,那人当初不是她不是一脸傲气地与我说好,要等我这傻小子去找她晦气的吗?”

    说至此处更是泣不成声,地穷蓬头污垢混杂着满脸泪水,虽哭得肝肠寸断,伤心至极,但一个牛高马大的中年男人泪如雨下地大声哭泣,又有几分滑稽好笑。

    林凝一直蹙眉在旁看着二人,并不说话,她想起师父说过,她在江湖中欠下了不少的债,只怕眼前这位地穷前辈,便是师父所欠下的债之一。

    天富又再安慰了地穷几句,见地穷还是神情悲痛,目光呆涩,不禁摇头,只好起身对一旁的林凝说:“姑娘,今日我们本无意伤你,结果却如此失礼,还望姑娘见谅。”

    林凝回道:“前辈不必太过介怀,这都因方才有人在旁挑拨,才起了事端。”又看了地穷一眼,续道:“地穷前辈,不必太过伤心,天富前辈说的对,人死不能复生。而且你哭得痛不欲生,你为之而伤心难过的那个人,也不会知道的。”

    地穷什么都听不进耳,只是一味地喃喃道:“你不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

    林凝无奈叹气说道:“对,我的确什么都不知。”本想着开解地穷的心结,但见他早已泥足深陷,心中不禁唏嘘,情之一字最是害人。有情皆虐,无人不冤。就算是江湖上响当当铁铮铮的汉子,也会为情所困,情深难拔。

    林凝见地穷还是如此痴痴迷迷,也知这一时三刻他也不会清醒,当下不想再久留,心中记挂着颜白宇一行人,便开口道:“既然前辈执意如此,我也不好再多说。二位前辈,我如今还有要事,暂且先行告辞了。”

    天富向林凝作揖道别,而地穷像是丢了魂一般地瘫坐在地上,再也无方才那股威风傲然的气派。

    林凝飞身略过,几起几落间,已不见身影。

    天富抬头望了望天色,已是子时了,只见夜里无云,月亮正当空,洁白明亮。他想起适才与林凝交手,那绝妙的身法,一点都不比当年那个无根派的邀月姑娘差,心中不禁想道:“无根派的传人再出江湖,只怕江湖又要多事了。”

    那一旁的地穷忽然喃喃道:“人生短短数十年,无论当年多么叱咤风云,风采绝色之人,都难逃一死。现在连那谪仙般的女子也香消玉殒,何况我们这种不起眼的小人呢。大哥,看来江湖已不再是以前那个我们能撒热血,埋头醉的江湖了。”

    天富不禁低声附和道:“对,已经不再是我们的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