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剑江湖落花无情 第五十章 决战(下)
作者:团大人的小说      更新:2018-08-06

  相比林凝此时此刻内心的百味杂陈,欧阳无伤此刻的内心反是平静如水,并没有太多的波澜。只因他心里清楚得很,林凝的武功绝非他的对手,而他也明白如今面临的困局,皆有因果促成,这是他应要承受的报应。

  此时只见欧阳无伤乍然一跃而起,伸出双掌朝林凝击去。林凝脚步一沉,也不闪躲,竟是回掌相迎。瞬间二人双掌交碰,两股巨力猛然而起,欧阳无伤不由一惊,心中暗暗赞道:“这丫头功力不弱呀!”想着双掌更是倍加功力,运气相逼。

  林凝顿然脚下一晃,压迫感扑面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心知不妙,自己与欧阳无伤的功力相差甚远,与之比拼内力不过是自取灭亡,当即侧身收回双掌,转而以手为刀,朝欧阳无伤劈去。

  这屋内宽敞,二人打斗间也无任何阻碍,顷刻之间,二人已过数招,欧阳无伤只见她这套掌法凌厉突变,招式变幻无穷,一时削向肩头,一时横砍面门,不由眼中一亮,不由叫道:“季玥独创的‘幻影刀手’,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

  林凝也不理会他,冷哼一声,侧过回身又再扑来。岂料欧阳无伤身形忽变,凌空斜翻而起,林凝心下徒然一抖,急出右足朝其踢去。欧阳无伤凌空猛势已定,林凝这一脚更是暴露破绽。欧阳无伤寻得缝隙,双手紧抓林凝的右足,往后一拉,林凝登时失衡,一个踉跄未稳,但林凝却在心中暗暗奇道:“方才一招明明皆是杀着,为何他竟不出手。”想着只见此时身后掌风又至,向后心而来。林凝又是一惊,又再侧身闪躲,但欧阳无伤的一掌,劲力凶猛,要想避开又谈何容易。只见那一掌擦着肩头拍下,林凝猛地一叫,她本肩上带伤,后与金不义交手,愈加严重,即便后来萧然一路上照料着她养伤,但林凝却一直隐瞒未提,是以肩伤已然留下后患。

  林凝面临如此危急情势,当即连退数步,欧阳无伤见她避让,手不容情,一直扬手出掌,步步逼近,林凝只得一路退到屋外的楼廊之上。二人气势皆是不减,但林凝肩上生痛,攻势愈加无力,只得咬牙死忍。

  岂知此时,欧阳无伤侧身举起一掌,倏地变幻竟横向切来,穿过林凝双臂,直取林凝肋下心窝之处,欧阳无伤此招似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但谁料此时闪出一道乌亮之光,直劈欧阳无伤一掌上,欧阳无伤不由诧异,方才林凝明明已出成拳,忽然幻化成掌,更稀奇的是她掌中带刀,威力更强几分!欧阳无伤连忙撤身收回一掌,不由惊道:“这是萧云天的‘掌中刀’!”

  原来林凝在上魔教之前心知欧阳无伤功力深沉,以自己的功力绝对是拼不过他,是以这二十日里,她瞒着众人,日日都捧着萧云天的杂记细看。只因她想起,当初在梧州城中遇到那个的男子,他只学了萧云天传授区区的一招半式,功夫便如此傲然,她想生父萧云天既为江湖第一高手,必定有些奥妙无穷的招式,能够助她在紧要关头致胜。而“掌中刀”,浅显易懂,招式虽不多,但却又几招十分奥妙,在紧要关头能扭转颓势,以来保命。

  欧阳无伤没料到林凝竟在区区几十日中,便能将萧云天的毕生武学透彻一遍,还能从其中找到精髓,以用在危难关头,是以心中万分惊奇,不由叹道:“此乃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奇才呀!”想着又忽地一笑。

  林凝见二人正是交手的紧要关头,他却分出二心,不由拿着匕首用力横切一刀,朝他刮去,欧阳无伤顺势避开,林凝随即退后两步,如此人已到了楼廊边上,靠在护栏之上。

  林凝脸色淡淡,沉声开口道:“欧阳教主,是觉得我不配做你对手?”欧阳无伤脸上笑意不减,道:“恰恰相反,我反倒是许多年都未曾打得如此畅快淋漓了。”随即道:“我笑,不过是因你实在是太像萧云天了。”

  林凝见他忽然提起自己生父,不由微微愕然,眉头深蹙,但身上杀意渐消。

  欧阳无伤看出林凝心中顾虑,怕她在紧要关头是下不了杀手,于是把心一横,说道:“我年少时曾见过季玥的一套剑法,一舞剑器动四方,名为听风,我今日倒是想领教领教。”说着转身入内,瞬间又闪身而出,手中多了两把宝剑,欧阳无伤将其中一把宝剑抛给林凝,林凝举手接住。只见两把宝剑模样一般无二,但只得剑格处略有不同,林凝手上刻着一支萧,而欧阳无伤手中的剑,刻的是一朵梨花,林凝心中一动,心道:“这两把宝剑是一对!”

  欧阳无伤也不等林凝反应,当即举剑,一面刺来,一面叫道:“今日便让我见识一下,听风剑法的厉害。”

  林凝剑举平胸,一招格挡,只见她双目紧闭,目中无视,似是只在侧耳细听,一个旋身翻起,手中宝剑灵活如蛇,百样玲珑,亮出一剑刺去。欧阳无伤还未看清,便已见林凝利刃闪过眼前,径直疾刺而来,连忙举剑横挡,不由叹道:“果然是风随心动,听风而至,好剑法!”

  只见林凝一套听风剑法,如灵变幻,如风般扑面而来,欧阳无伤面前似皆是破绽,让人是防不胜防。欧阳无伤的武功本比林凝高出不少,但因此套剑法精妙,他像是被人钳制,放不开手脚,一时之间,只能见招拆招。

  听风剑法乃是当年季玥经历世事沧桑后,领悟出的一套剑法,以风来听风,雨来赏雨为意念所驱,强调意念唯心,剑法如影随风动,飘忽不定。使剑者用听风辨位,以此不被对手的招式迷惑所制。但该套剑法强调心境,林凝一直觉得自己参悟不透个中奥妙,是以这些年来,甚少使用,万没想到如今与欧阳无伤的一役,却是用上了。

  欧阳无伤侧身又躲过一剑,但林凝的刀刃随影而至,如毒蛇般死死咬着他不放。二人愈打愈激烈。

  但林凝却眉头一皱,心中不由升起一层猜疑的雾团,欧阳无伤的武功,能与她的生父萧云天齐名,虽听风剑法招式犀利,缥缈无定。但林凝多年来,一直领悟不出其中要义,是以她的剑法根本不及当年师父季玥的风采,何以欧阳无伤却会被她区区的听风剑法困住呢?

  二人本便是在楼廊之外打斗,而此际正是紧要关头,两人离崖边是愈来愈近,远远望去,二人更似是摇摇欲坠,若非都是轻功了得之辈,只怕早已坠下山崖。

  岂知林凝正在思想疑虑之际,只见欧阳无伤为躲避林凝飘忽的攻势,倏地提身跃到楼廊的木栏杆之上,栏杆狭窄,只容得一足而立。他临高而起,将手中宝剑朝林凝疾刺而下,此招满是杀气,皆因高位之势,攻势更是凌厉,此时的欧阳无伤,一点也不似方才闪躲的劣势。

  林凝见状,心中疑虑登消,暗道:“他果然留有后手!”林凝见当即提气带剑,往后连身转了好几圈,见欧阳无伤的一刺银光,在她身旁擦过,当即举剑劈开那道攻势。如此一挡,二人登时皆感虎口一震,手上传来阵阵麻痹之感。

  林凝此时侧身而立,看不清斜后方欧阳无伤,她还未来得及回首,便感到身后,忽地如暴风骤起,剑声如风,原来欧阳无伤已又再举剑,使出数招,直刺林凝后心。林凝当即心下一沉,不及多想,后背似是长眼一般,举剑格挡,只听见噔噔噔几声,她已然连连挡下数剑。

  虽是如此,但林凝心下依然忐忑不安,她清楚欧阳无伤绝对还未使出全力,但只是如此,自己已是吃力抵挡,如此情势,若再继续打下去,只怕她是要死在这巴东垭之上了。想着不禁一阵凛然,当下不再不犹豫,一下敏捷,反手收剑于胸前,也不回头,背朝欧阳无伤,使听风剑法中的最后一招“落叶归根”。此乃听风剑法中,最惊险的杀着之式,使剑者紧握剑柄,紧贴地上,再自上猛然而起,其角度之刁钻,着实让是旁人根本避无可避。

  但林凝以为对方乃是欧阳无伤,她心中笃定欧阳无伤必定能躲过此招。她使出此招,不过是为了能拖延住欧阳无伤,令其退开,她再弃剑,转而用别的武功对付欧阳无伤,毕竟听风剑法并不是林凝所长。

  但岂知林凝往后刺出此剑,却忽地感到手中一顿,似是扎在了实处。林凝顿然心中大震,猛地回头一看。她心下当即凉了一片,只因她手中的那把宝剑,已正中欧阳无伤胸前中心,直直地剑穿而过,她乍眼见欧阳无伤胸前染得一片红,只觉得骇然惊懵,她心中清楚,不是她赢了欧阳无伤,而是欧阳无伤并没有避开而已,不由愕然道:“你为何不躲?”

  此际受伤的欧阳无伤,却是嘴角含着苦笑,站在栏杆上摇摇欲坠的模样,轻咳了两声,才道:“躲?我躲了一辈子,终不应再躲。”他站在栏杆上,喘了几口气,但此际胸前剧痛,视野模糊,只得咬牙稳下心神,续道:“你身上有季玥的影子….又有萧云天……天资……还背负着武穆一家……责任……”

  林凝听了他此番还未说完的话,已惊得不知言语,一下松开拿在手中的宝剑,那剑已横穿欧阳无伤胸门,即便林凝放手,剑插在欧阳无伤胸前也是纹丝不动。林凝此刻只觉得浑身发冷,呆立于原地,手脚皆麻,不敢置信地凝视着欧阳无伤,她此刻终算是明白了,不由颤声说道:“你一开始便是为了求死!”

  欧阳无伤虽胸前鲜红大片,但脸色惨戚黯然,似是感觉不到痛苦一般,说道:“不必自责……”说罢轻咳了一声,又道:“今日……能死在季玥……听风剑法之下……无憾了……”顿了一顿,随即再道:“这是我……该要受的报应。”他的声音听着很是缥缈,轻的也不知是说给林凝听的,还是他在自言自语。

  欧阳无伤此刻只觉浑身乏力,他双眼朦胧,不由自主地望了林凝一眼,只见照出的阳光洒在林凝身上,令他一下子有些恍惚,不由痴痴地出了神,似是看见了当年那个洒脱肆意的季玥少女一般,心中不禁一动,嘴角不由含笑。他忽地想起当初常常喜爱一身武衣白服,束着高高的男儿发髻的季玥,忽地又想起她最后,躲在深山夜里中,忧郁病逝,至死才肯释怀原谅自己,不由心中剧痛,目中通红含泪,喃喃自语道:“是我负了她。”说罢,目中一片茫然,林凝竟看着他,抬起右脚,在栏杆上往后退了一步,只见他整人一个落空,直直地坠下山崖!

  林凝大惊尖叫,扑去想要拉住坠落的欧阳无伤,但终究是太迟了。林凝趴在栏杆之上,亲眼目睹他整人飘落崖之下,坠落的身影愈来愈小,最后渐渐地朦胧在水汽之中,再也看不清了。林凝此刻心头巨震,忍不住一片泪水涌上心头,令她更是心酸的是,欧阳无伤落崖之前,林凝亲眼所见他的神情,释然开怀,脸上带着笑意,不由心中一痛,想道:“只怕早已心如死水的人,才会在死前有如此豁然之感吧。”

  岂知林凝还未接受眼前事实,却听见身后倏地响起什么东西砸地的破碎之声,接着听见尖叫道:“你竟敢杀我爹爹!”

  林凝回头一看,只见地上洒满茶水和破碎的茶具,而一个身影站在屋门之前,瞪大双眼,目中通红,满脸难以置信,又压抑着满腔恨意,似是恨不得将林凝撕碎了一般。

  林凝见了来人,当即暗道:“不好!”只因此时站在门前的人,正是欧阳无伤的女儿,欧阳素蓉!

  欧阳素蓉因上次伤了林凝,被欧阳无伤罚在房中面壁思过大半月。她见自己爹爹困了自己大半月,也不来看看自己,便猜想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因此为讨得欧阳无伤的欢心,好让他原谅自己,欧阳素蓉知道他一向喜欢赏景品茶,故而偷溜出房间,泡上一壶清茶,捧上来巴东垭孝敬他。欧阳素蓉本是美滋滋地想着父亲看见她亲泡的茶,必定会原谅自己,但谁知她一推开门,竟亲眼看见林凝手持利剑,刺穿父亲的胸膛,后又亲眼所见父亲跌落悬崖,如此冲击的事实,令她一下子心神受创,神智不清,跌跌撞撞地压着门沿瘫坐在地上。

  欧阳素蓉是不足为患的,林凝并不怕她,但若让她跑了出去,将方才之事告知他人,定必引起混乱,只怕那时林凝想要逃出魔教便难上加难了。若在平日,林凝必定毫不犹豫,取了欧阳素蓉的命,以此一了百了。但如今欧阳无伤落得如此下场,林凝心中唏嘘不已,欧阳无伤也算是因她而死,林凝对其唯一的女儿,又怎么能下得了杀手。

  林凝转瞬在脑海中思索一轮,倾身朝欧阳素蓉冲去,只因她想即便不能杀了欧阳素蓉,也要将她敲晕,绝不能让她在自己逃出魔教之前,泄露分毫。

  但欧阳素蓉见林凝忽然冲向自己,登时吓得大惊失色,以为她要来取自己性命,当即连爬带滚逃出门外,但她又怎么能躲得过林凝,只见一道身影闪过,林凝已经站在她面前,欧阳素蓉乍然吓得冷汗涔涔,又再跌坐落地上,她此际早已是满脸泪痕,还是不敢相信她方才看到的一切。

  林凝见她哭得梨花带泪,还瑟瑟发抖,不由开口解释道:“并不是你看的那样。”

  欧阳素蓉本对林凝早已存有偏见,如今见她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竟然还敢狡辩,不由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妖女,将我师兄迷得神魂颠倒,如今还杀了我父亲!”

  欧阳素蓉此刻心中是又惊又怒,又是伤心又是难过,爹爹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一直觉得他如神一般高大,武功盖世,无所不能,但如今竟被林凝杀害,如此冲击,她一时又怎么能够接受。况且欧阳素蓉一直以来能够任意妄为,不就是因她有一个教主的爹爹吗?想及此处,欧阳素蓉忽地心中一颤,猛地想起如今爹爹已死,林凝若要找她算算当初那笔旧账,林凝身后又有萧谷撑腰,只怕将她抽筋剥皮,简直如捏死一只蝼蚁那般容易。如此细想下来,她只得强行压下心头的悲愤与害怕,一个咬牙地硬撑起身子,从地上爬起,站在林凝面前,忽地收敛神色,面无表情,冷眼死死地盯着她看。只因欧阳素蓉以为,事已至此她绝不能露怯,只有偷偷寻得机会逃出,向教中的长老报信,到时候在这偌大的神坛之巅,她就不信林凝能逃出去!

  欧阳素蓉如此想着,心中猛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疯狂地叫道:“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就似之前她偷袭林凝一般的声音,令欧阳素蓉目中恨意杀气,一下只见更是滚烫热烈。

  林凝见欧阳素蓉本是一脸战战兢兢的模样,却忽地收敛神色,变得冷冰冰的,不由蹙眉,心想如此情势,确实太易令人误会,即便她是有一百张口,也难以解释得清,是以也懒得再作解释,一把伸手,想要擒住欧阳素蓉的衣领。

  欧阳素蓉又是大惊,磕绊着躲了过去,她心中清楚得很,她与林凝武功相差悬殊,若是正面相斗,根本没有取胜的可能,不由地叫道:“你如今还在我教领地,你杀了我爹,若如今又再杀我,你以为你能逃出去吗?”

  林凝听后,不由心想这个欧阳素蓉看来也并不是什么草包。可是林凝本便不想伤她,不过是要将她打晕而已,是以欧阳素蓉的话,即便说得再有道理,对林凝也是无用。只见林凝掠身而来,右手如刀,直朝着欧阳素蓉的后颈劈去。

  谁知此时突然飞出一道身影,叫道:“手下留情!”林凝手刀一顿,欧阳素蓉见势当即逃开。只听到一道沉稳男声道:“不知林姑娘有何误会?”

  林凝与欧阳素蓉二人皆定睛一看,才看清这骤然出现的人,正正便是崔断情!

  欧阳素蓉心中大喜,似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她朝崔断情喊道:“师兄,你快杀了这个妖女!”

  谁知崔断情脸色一变,当即斥道:“素蓉,你不要过分了!”

  欧阳素蓉一愣,不由心头更是涌起剧痛,没想到从小痛爱自己的大师兄,在如此关头,竟然还帮着这个女人说话,想着不由声嘶力竭道:“她杀了我爹!”

  崔断情一听,登时两耳震鸣,浑身血液似是倒流一般,望向林凝见她并无要争辩之色,心中更是骇然难安,不由脱口叫道:“你不要胡说!”

  欧阳素蓉见崔断情仍是责备自己,更是愤懑交加,嘶声尖叫道:“她一剑刺死了爹爹,还将他推下悬崖!”

  崔断情已是目瞪口呆,他见林凝神态恬静,眉间暗蹙,心中不由一下子被刺痛,自从那次在惊鸿山庄,林凝奋不顾身为自己当下蛊寒香后,他心中一直怪异,每次望见这么一个如月光般亮洁的女子,他都不由慌神,可如今却听说她竟亲手杀死自己的师父,那时养育自己长大的师父,他一下子如坠冰窟,惨然问道:“林姑娘,素蓉说的可是真的?”

  林凝深深叹了一口气,心想如今再纠缠下去,只会对自己更是不利,而崔断情曾经受过自己的恩情,而且又算是魔教上少有的正义之士,想着便把心一横,目中坚定地回道:“我并没有杀欧阳教主。”

  欧阳素蓉见林凝死口不认,而崔断情站立原地无动于衷,双眼注视着林凝一动不动,欧阳素蓉心中难堪至极,只因她在崔断情的眼中看到了犹豫。大师兄自从在惊鸿山庄回来后,便被这妖女迷得神魂颠倒,如今听到父亲被这妖女所杀,他竟也不为所动,欧阳素蓉此刻的心中更是凉透了,只因她明白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只怕是不会再帮自己了。想着竟忽地其实,不顾一切飞身朝林凝扑去,其目中熊熊怒火,似是要与林凝同归于尽。

  林凝见她横眉冷眼,不要命地扑过来,当即轻身一避,但欧阳素蓉不依不饶,举着双手,雪白的玉指之间已暴起数条青筋,死死地想往林凝的脖子上掐去。欧阳素蓉虽武功不及林凝,但如此不要命的打法,一个不及必,便会伤人伤己,是以林凝见她疯狂之状,但又怕自己出手会伤了她,只得连连躲避。

  谁知正是二人纠缠之际,一直在旁的崔断情,忽地倾身跃起,绕到欧阳素蓉后背,毫不犹豫地在朝着她的后颈敲了一下,欧阳素蓉当即绝声,晕倒在地。

  林凝见突如其来之事,微许愕然,抬眸望向崔断情,只见他冷着脸,道:“当初你在惊鸿山庄救我一命,如今便当做是我还予你的恩情,你赶紧离开,日后我们二人各不相欠。”

  林凝一愣,总算是明白欧阳素蓉为何对自己有莫名的恨意。其实林凝自己心中明白得很,虽是欧阳无伤自己扑倒剑尖之上,但她的确动了杀欧阳无伤之心,欧阳无伤的死与她也脱不了关系,若换做自己是欧阳素蓉,也必定视自己为杀父仇人。但她方才在崔断情面前坚定地说出,欧阳无伤之死与自己无关,不过是想让崔断情买自己一个人情,她也是在赌,赌崔断情对自己,不单单只是救命的恩情那般简单。可如今虽是合了自己的意,但心下却是不自在得很,不由沉声道:“你就不怕我,真的是杀了欧阳教主的人?”

  崔断情语调依旧平平,道:“你方才说了,你没有这样做。”

  林凝听后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你可知当初为何我会二话不说,为你挡下蛊寒香的蛊虫?”崔断情听得眉心一颤,猛地抬头,只见林凝又道:“前些日子,风驰牧场被毁,我一直在暗中追查当中的秘密。后来发现许多蛛丝马迹都与魔教有所关联,所以我便想了这个法子,让你带我上魔教。”

  崔断情听后却并不讶异,似是早便猜到一般,只是无奈道:“你快走吧。”林凝欲再相言,但崔断情打断道:“我知你不是会滥杀之人,若师父真的是因你而死,也绝非会是你所愿。”说罢一顿,喟然再道:“你快些下山吧,待你离去后,全教的上下便会知晓你是杀了我师父,你定必成为我教的眼中钉。若日后真的在遇到你,我绝不会留手。”崔断情看也不看林凝一眼,最后一句话说得坚定无比,但林凝听在耳中,却觉得那最后的话,他更似是说给自己听的。

  林凝见崔断情神色平静,但眉间起伏轻皱,也知他不过是在压抑着心中的波澜,她不想再多言什么,只怕自己无心的话,反倒令崔断情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想着便低头叹了一声,转身飘然离去。

  崔断情不敢去看林凝离去的身影,但当初在风驰牧场初见她的惊艳,这个如月亮般亮洁的女子,已永远埋在他的心中。

  林凝离开巴东垭后,一路小心翼翼地躲过众多魔教耳目,沿路不敢松懈半分,一直狂奔至神坛之巅下的一片密林,那是离开魔教唯一的路。

  此际正是朝日当空高照,而光影照落密林之中,只得零星光圈映落泥地之上,而林凝飞奔于林间树干之上,她此际心中五味杂陈,欧阳无伤的死,的确令她提不起精神。谁知她想着想着,忽地一个停步,双眼凝视着前方,心中不由忐忑起来,只因她在树枝光影斑驳之间,隐隐能看见不远处的泥地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此刻一把沉稳的男声,幽幽传来道:“林姑娘,既然到了,何不现身相见,你要的东西在我手上!”

  林凝听罢一怔,心中一动,她要的东西?难道是!接着沉思了半响,倾身跃下,落到拦路的男子身前,道:“李昱,我们许久不见了。”

  李昱不应,只是面若冰霜,冷冷地看着林凝,扬起手将一本册子,朝着林凝当空扔去。林凝也不思疑,一把接过册子,立即翻开细看,谁知才看几页,林凝全身的血液似是凝固了一般,她愈看愈心惊,双手竟不禁地微微地发抖,皆因这本册子记载的是,欧阳无伤与秦卜之多年之间通信的内容,还有秦卜之要欧阳无伤做的种种罪状也在其列。她上魔教,便是为了这本册子!不由激动地对李昱问道:“这本册子,你是从何处得来?”

  谁知李昱却冷笑一声,冷冰冰地道:“你难道至今还不明白吗?”

  林凝不由一愣,心中缠绕着的层层迷雾,令她不自觉地皱眉,她为了查清秦卜之与风驰牧场被毁的秘密,一路查到魔教之上,而欧阳无伤忽然死在自己剑下,由于事情太过突然,林凝一直以为欧阳无伤不肯说出秦卜之的秘密,又为了保全魔教。但他心中想起逝去的好友,难过道义一关,自古情义两难全,是以才求死。也但如今听李昱一言,林凝不禁怀疑自己的想法,是不是错的。

  李昱见林凝久久不语,一直压抑在自己心中的愤怒与无奈,最后竟化为心酸,喃喃自语道:“欧阳无伤真是傻子,做了如此多的好事,最后又有谁人会记挂你的好。”

  林凝一听眉头皱得更深,心中不由升起一个可怕的猜想,令她浑身不自觉地颤抖着。

  李昱见林凝脸色巨变,才缓缓说道:“许多年前,有一个神秘男人,武功路数十分诡异,他单枪匹马地闯上我教,手中高举一封书信,说关乎我教生死存亡,要与我密谈。那男人说朝廷起了打击江湖势力的苗头,若不与之合作,只怕以天地全教的名声,乃是朝廷剿灭之首。但若我教肯为他们所用,不仅能保我们全教上下,能平安度过此灾,不受牵连,还能让天地全教在江湖上站稳脚步,再无人欺。”李昱说致此处,声音微微颤抖,似是有感而发又道:“那个神秘男人便是秦卜之派来的。而天地全教的安危,系于教主一人之手,他最后迫于无奈,只得答应。”

  林凝听后不由紧紧地捏住那本书册,想起萧然在回临安的途中,曾与自己说了,萧谷无意中得知,原来秦卜之多年来,一直与金人有所勾结,她如今见李昱将卖国一事,说的如此淡然,不由沉声开口道:“你们可知秦卜之这些年一来一直与金人暗中勾结!这便是因你们口口声声说的为难,以卖国求取的安稳……”

  “不是这样的!”李昱一声大喝,将林凝咄咄逼人的话砍断,只见此时李昱脸色涨红,狠狠地瞪着林凝,压抑着声音续道:“秦卜之一直利用我教靠近金人领地为由,要我们帮他传递,我朝派往金国境内的探子的书信。但教主后来却发现不妥,只因他发现与我们交接书信的金国探子,曾是他年少时偷溜如金人军营之中见过一个小兵,是以他一路暗中查探,又与秦卜之一路周旋,后才查清,原来秦卜之一直以来都是金人的细作!而你义父之死,也是秦卜之与勾结勾结,在背后推波助澜的,教主忆起好友惨死,他竟然还傻到与仇人联合,被他所用,心中恼怒羞愧。但秦卜之势力庞大,他区区一个江湖人又怎么能够扳倒,所以他一直潜伏在秦卜之身边,暗中收集罪证,一路忍辱负重,只盼着能有一个机会,能将秦狗贼置之死地!”

  李昱一口气这么多话,林凝已然被惊得不知该如何反应,又见李昱再道:“直到你出现在神坛之巅上,教主明白他一直等着的机会,总算是来了。你作为武穆大将军的义女,这一层身份要比他有利得多。可教主心中也清楚,秦卜之如今只手遮天,若出卖了他,只怕只得死路一条,而天地全教也会跟着遭殃。”说罢一声喟然长叹,无力道:“是以只有死在你的剑下,众人才算有一条生路。”

  林凝听得浑身颤抖,如今在这初春之际,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喘了好几口气,林凝才回过神来,但泪也跟著脱框而出,颤声说道:“他……他为何要……”

  李昱也无心思去听林凝的话,只是拿出一幅画卷,无力地道:“这幅画教主收藏多年,说是武穆府上多年的遗物,如今我便再转交予你。而且教主之前说过,这一切你不必自责,若不是世间有太多事绊住,他只怕早已去找那株,在他心中种了许久的梨花树了。”

  林凝听后徒然大震,滚烫地翻滚出两行热泪,再也不能断,心中黯然悲痛,原来一直是自己错怪了他,他终是没有忘却,少年时的好友同伴,他为自己父亲守了多年承诺,武功秘籍一眼未窥,重新归还。又为了给义父,在贼人身边潜藏多年,只是为了寻得一个机会,为他报仇雪恨。而至死都未曾忘却她的师父,即便是死,也要死在师父的听风剑法之下!林凝愈加细想,心中的凄然更深,她是被仇恨蒙了双眼,才会在与欧阳无伤决斗的时候,看不出不妥,自己一味报仇心切,竟生生害死了他。

  李昱见林凝双眼通红,一脸悲凉,无奈地叹了一声,说道:“你还是快些走吧。”说着便迈步越过林凝,头也不回地朝神坛之巅走去了。

  林凝紧紧握着手中那幅画卷,已是欲哭无泪,林凝明白如今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拿着手中这个书册回临安,让那个老狗贼秦卜之,也来尝尝他应得的报应,好让欧阳教主在地下能够安息。想着林凝通红的眼中闪过一道坚定之光,脚步深沉地一步一步踏出了密林。

  林凝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才走到山脚下。她只是一面走一面觉得手中那本用欧阳无伤的命换来的册子,沉甸甸的。林凝自己的身份,说白了不过是朝廷的反贼而已,如此世事实属无奈。也难怪欧阳无伤知晓真相后,也只能无力而为,欧阳无伤的身份在江湖上能够名动四方,但在临安的达官贵人眼里,却是一文不值。想着又是一口弹起,心中的酸楚不由更甚。

  林凝此际入迷沉思,对周围事物都是无心理会,谁知走着走着,却忽然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柔声说道:“想得都失魂了,是在想些什么?”

  林凝听到此声,不由一愣,猛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高大清癯身影,站在自己身前。只见男子目中的焦虑还未散开,而心安之意已接着涌上,他嘴角牵起一丝安心的微笑。

  林凝见了来人,又是怔了怔,只因万万没想到,身前站住的男子,正是萧然。

  原来萧然当初知晓林凝瞒住众人,独身一人返回魔教后,自己也二话不说起动身赶来,二人只见差距一日的路程,是以林凝从神坛之巅下来时,刚好便是萧然赶到之时。

  萧然一路上更是焦虑难安,他十分担忧林凝的安慰,只因他明白林凝绝不会是欧阳无伤的对手,可他更明白依照林凝那么倔强的性格,她是绝不会让自己插手此事。谁知他方道神坛之巅的山脚下,便见林凝一步一步地从密林中走了出来,看她毫发无损的模样,萧然一路动荡不安的心,一下子便安定了,但再细见林凝的神情,只见她双目通红,黯然神伤的模样,心中不由一颤,问道:“你怎么了?”

  林凝本经历了欧阳无伤一事,不知该如何接受,心口似是堵住,喘不上气一般,如今又见萧然忽然出现眼前,声音满是焦急,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林凝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好不容易才压抑住的情绪,又再翻涌而起,心中的自责,悲痛一时令林凝失了分寸。

  萧然见林凝忽地双目含泪,但又生生地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不禁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静静地陪在林凝身旁,担心这却又不敢再多说半句。

  过了良久,林凝情绪才渐渐平复,此时却见萧然手中抱着一件铁甲蚕丝,不禁柔声说道:“你拿着这件铁甲蚕丝是要做什么?”

  萧然见林凝平静了,心中不由一喜,再望了望自己双手,果然是紧紧地拿着件铁甲蚕丝不放,不由觉得好笑,说道:“没用了,如今是没用了。”想着便将铁甲蚕丝收入怀中。

  但林凝见他此举,心中却不由一暖,她知晓萧然拿着的那件铁甲蚕丝,只怕是想要给自己送来的。又想起他堂堂萧谷的少谷主,千里迢迢从临安城外,赶到此处,便是为了送一件铁甲蚕丝,不免有些好笑。想着不禁抬眸望了眼萧然,见他此时须根渐出,满脸风尘仆仆,心中一动,想他怕是一路上从未停歇过。忽地又想到赵沐聪之前与自己说的,当初萧然独身上魔教,听见自己要死了,他也跟着不想活了,心中遽然流过一股怪异之感。林凝连忙摇了摇头,不再去细想,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们回去吧。”

  萧然见林凝恢复如初,也知她必定是在魔教上经历了些什么,但只见她能平安无事,自己也放心了,便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二人难得有如此安然的时刻,皆是默契地不再多言,只是肩并肩地迈步离去了。

  可此时二人却还是未知,林凝今日在魔教上的作为,将牵起惊涛骇浪,江湖上一代魔女,也因此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