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进门蒋府

　　　　但见韶华之际的女孩子布衣荆钗，只着一件宽大的墨绿色弹菱旧棉袄，下身着淡灰色的粗布裙，长长的头发用简单的木钗松松挽了个髻，垂下来的两绺碎发垂在耳边，衬得那小巧玲珑的耳朵似白玉雕的一般，教人看的移步开眼。

　　　　她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精致的鹅蛋脸，蒋书雪的皮肤已是十分白皙，她的却比蒋书雪更白皙三分，像是能透出水光般的。许是舟车劳顿，面颊上又升起两抹淡淡的粉霞。一双莹润的双眼轻轻扫视周围一圈，上扬的眼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媚意，教周围的人看了都是心中一荡。蒋书雪衣饰脱俗，显得清丽无双。这女孩子衣饰陈旧，竟显得明艳之极。让人心中不禁猜想，若是换上颜色鲜亮的衣裳，不知是怎样的好颜色。

　　　　一般来说，女子容貌越明艳，越容易流于艳俗，如蒋书雪一般清丽脱俗才是长久的绝色。然而这布衣荆钗的女孩子，五官极美极艳丽，偏神色温和疏离，带着一种莫名的沉淀之意，仿佛经历了许多沉重的岁月，不显轻佻，只有沉稳的丽色。明明年纪尚小，举手投足却有一种成熟的风华。

　　　　她一步一步的朝蒋府门口走过来，眼尖的人们发现，那裙裾纹丝不动，再看行走的女孩子，脊背挺得笔直，一步一步，皆是挑不出一丝错来。原本以为在庄子上无人管教的蒋家庶女，必然行事上不得台面，如今看来，这女孩子不仅高义，且教养极好，容色出众，竟与蒋家嫡女蒋书雪不相上下了。

　　　　夏研忙过来迎接，快步走到蒋云琴面前，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好孩子，让母亲看看，真是越长越漂亮,真是女大十八变,这身衣裳倒是朴素了些,进去换件衣裳吧。”

　　　　果然，前生和今世连语气都是一模一样。

　　　　蒋云琴含笑看着她，夏研眼中含着泪，眸光里都是真挚，若不是上一世的教训，蒋云琴自己都险些相信对方是真心相待的了。不过她仍是轻轻开口道：“蒋云琴不孝，久病缠身，劳母亲挂念了。”

　　　　蒋书雪此时也走上前来，她歪着头打量了蒋云琴一下，笑了笑，般的声音道：“二妹妹可算回来了，几日前娘就念叨着妹妹回来的事情，如今总算见到真人，娘也可以松口气啦。”

　　　　蒋云琴笑着将目光投向她，蒋书雪与记忆中的一般无二，清丽绝俗，天真烂漫，仿佛不谙世事的云中仙子，天生便该无忧无虑的。她眼下的泪痣依旧鲜亮，却不知是不是吸饱了多少人的鲜血才如此红艳，不容易看出她的狡诈阴险。

　　　　即便已经在心中提醒了多次，看到蒋书雪的一刹那，蒋云琴还是忍不住呼吸有一刻的凝滞，恨意铺天盖地而来，就是这张纯善无害的脸，让自己葬送了一生。

　　　　蒋书雪敏感的察觉到蒋云琴目光的变化，不知怎么的，对方虽是笑着，眸光却无比阴寒，仿佛携带了眸中隐忍恐怖的情绪，犹如修罗地狱，蒋书雪感觉自己好像在修罗地狱场般。蒋书雪心中一惊，不自觉的后退两步，面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蒋云琴心中深深吸了口气，笑道：“无事，我已经回来了。”她说的轻轻柔柔，笑意也美丽和气，却教夏研和蒋书雪两母女莫名的感到一阵鬼气森森，像是那几个字眼是恶狠狠地吐出来的。

　　　　暗流汹涌中，人群却是毫无察觉。只道这蒋家长女与蒋家次女站在一起真是赏心悦目，一人明眸锆齿，顾盼流连，一人弱柳扶风，云淡风清，双姝齐现，对蒋云琴的印象深了几分，蒋家庶女的这个身份却是不容辩驳的了。

　　　　蒋府众人中出现一道略显尖锐的声音：“许久不见，二姐姐又漂亮了几分。”

　　　　蒋云琴抬眸看去，说话的正是蒋家二姨娘所生的庶女蒋簌簌，前生对自己不依不饶，因为踩了他一脚，她便记恨了很久的三妹妹，多亏了蒋簌簌，蒋云琴才会百般的相信蒋书雪，蒋簌簌五官偏向蒋权生，生的有些刻薄，少了些女子的柔美。她瞧着蒋云琴，突然掩唇一笑：“二姐姐这般花容月貌，又何必穿这样的衣裳来衬，莫不是怕姐妹们眼红姐姐的衣裳，巴巴的藏了起来。”

　　　　这话说的令人遐思，倒像是蒋云琴刻意穿了旧的衣裳来落人口实了。人群中从来不乏看热闹的，明白宅门中弯弯绕绕的，便饶有兴致的看着接下里的事情发展。

　　　　蒋云琴叠在胸前的手微微一动，笑容更深了些，只笑意却未到达眼底，夏研，果然还是太心急了。这便是回蒋府她打响的第一战了，今日若是不能将此事完美解决，日后在降入能否站稳地位，或是在京中蒋家庶女这个名声，不过她只是一个庶女，嫡母这样打击他，他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他只不过是怕自己长得好，日后会抢了女儿蒋书雪的风头，就要这样的的打算。

　　　　“外头风大，小心母亲和姐妹们着凉了，还是回屋里说罢。”蒋云琴轻声道。瞧着却是寻了个由头避开了蒋簌簌尖锐的话语，人群中便有了失望之色，想着这蒋家庶女也是个指望平静度日的，不想引起什么风波，当然，这样想的都是一些年轻的小姑娘，看到这般美丽的女子有了羡慕妒忌的意思，蒋家嫡女本就貌若天仙，现在来了一个蒋家庶女，日后京城的好男儿岂不是都被她们两姐妹给征服了。

　　　　跨入蒋府朱色大门的一刻，碧荷扶着蒋云琴的手：“姑娘慢些，别摔着了。”

　　　　蒋云琴一步一步走的极稳，脸上笑意肃杀，心中若狂风呼啸，娘，你看，我回来了！

　　　　进了府，穿过无数个走廊，走廊外头皆都挂着一溜儿的细竹吊铜钩的鸟笼子，有画眉、百灵、红子、黄雀，还有来自千里之外的红脖、蓝脖、虎皮、太平鸟、朱顶红等等，真是百鸟齐鸣，悦耳动听，李未央看了一眼那架在皮手套上目露凶光的鹞子，淡淡转开了视线。

　　　　一路上，到处都有穿着靓蓝小袄官绿色比甲的丫鬟，敛声屏气地垂手立着。看见李未央，丫鬟齐齐曲膝行了福礼。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

　　　　芸香一路跟着进去，却看到地上铺的是光滑如镜的金砖，头顶上挂着美丽的八角宫灯，屋子里有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楠木隔段，其余家具全都是花梨木与酸枝木所制，极尽奢华之能，雕工繁华，令人叹为观止。

　　　　芸香不由屏住了呼吸。

　　　　实在是太……奢华了！

　　　　芸香再来京城之时，看着马车如此奢华，已经是大吃一惊，心想，蒋府一定是铺张奢华，却今日一见，比想象中的还要奢华。

　　　　然而本该最被这些富贵景象所震慑的蒋云琴，却连看都不看这些美丽的摆设一眼，只是轻轻走上去。

　　　　蒋云琴前世是皇子妃，见过不少好东西，连皇宫最奢华的宫殿他也见过，蒋府简直是不值一提。

　　　　云琴想到从前，微微一笑，并不停下来看周围向她行礼的丫头们，径直跟着引路的柏芝和碧荷向前走。芸香见到这情形，都快步跟了上去。

　　　　“看到没有！那个就是二小姐！”

　　　　“长得比大小姐还好看呢，仪态也很好！不是说在乡下长大的吗？”

　　　　“是啊，小姐就是小姐，天生就有风范，没有因为在乡下长大就畏首畏尾的呢！”

　　　　蒋云琴对这些议论并不感兴趣，一路走到桂香院的正屋门口，立在一旁的小丫鬟早就殷勤地撩了帘子，见她们走近，笑容满面地喊了一声“二小姐。”

　　　　云琴朝着那小丫鬟笑着点了点头，带着郭妈妈，柏芝，碧荷和芸香进了正屋。

　　　　待进了大厅，果如夏研所说，几位姨娘已经先到了，俱是站的有礼。为首的一位年纪稍长的穿茶色直身袄裙的妇人朝蒋阮和气的笑了笑：“大小姐。”蒋阮目光扫在她身上，这便是蒋家大姨娘了，曾是夏妍的贴身丫头，当初夏妍有了身子后为蒋权生提的通房丫鬟，夏妍对大姨娘一直有敌意，可惜并不得宠，也未有孕，在府里却是个摆设一般的人。很少出席宫中场合，甚至不愿院子门，蒋云琴轻轻走上去，笑容可掬地向正座上的老妇人行了一礼：“云琴见过祖母，二位婶婶和三位姨娘。”

　　　　屋子里，居中暖榻上坐着的老妇人孟氏身穿五福捧寿纹样的宝蓝色纻丝大袄，头上戴着中间缀着一颗翠玉的银鼠皮昭君套，见蒋云琴盈盈行礼，她淡淡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话：“是个得体的丫头，回来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蒋云琴的眼睛刹那间就红了，看在众人眼睛里，顿时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这时候，一位身穿蜜合色大袖圆领湘绸裙子，发上是点金凤簪的美丽妇人笑了笑，主动走过来将蒋云琴搀扶起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老夫人，您看，这真是个标志的丫头呢！”说完，她看了正坐在一旁的嫡母一眼，“真要给大嫂贺喜了，又添了一个美貌的千金。”

　　　　说这话的，便是府中的二夫人，二夫人性格泼辣，直话直说，夏妍脸色变了变。

　　　　夏妍脸上微微笑了，可是眼底却不见丝毫的笑容，她慢慢打量了蒋云琴一眼，道：“的确是个好孩子。快过来，让我仔细瞧瞧，刚刚在门外，还没有好好看看你呢。”

　　　　蒋云琴眼角一跳，脸上却露出恭顺的笑容，轻轻从刚才搀扶她的二夫人温氏的身旁走过，仪态端庄地走到蒋氏面前，又福了福：“母亲。”

　　　　夏妍十分慈爱地看着她，道：“都说村子山水好、养人，刚出生的时候只有小猫大，身子也不好，瞧瞧，气色比从前好多了，这可是因祸得福呢！”

　　　　山水好？养人？蒋云琴心中冷笑一声，差点就把她养死了，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因祸得福，这脸皮也真不是一般的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