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蒋云琴心中洒脱，原要了这账本也不过是想与沈府添个堵，顺带给蒋簌簌找些麻烦罢了。若真的要说什么，这样的东西留着也是烫手山芋，如今她羽翼未丰，许多事情不便出面，留着反而不好收拾。既然此人与沈府也不对付，卖他个人情又有何不可，左右看着沈府没有好日子过她也就开心了。
黑衣青年长身玉立，站在屋中竟似乎给这屋中添了一层莫名的光华，那俊逸英气的眉目无端有种难以言喻的贵气。蒋云琴垂头思索，这人不知是何身份，通身的优雅却是由内而外，只实在神秘的出奇。
蒋云琴见账本已然落入对方之手，多留无益，便准备离开，对方也没动，只静静的站在原地。蒋云琴伸手推门之前，突然道：“沈府内厨房后柴屋梁上，沈明珍后院槐树下，府中花园池塘假山下亦有好东西，沈侍郎书房床下木板下有处密道，密道中许有丰富，凡行种种，还望能助阁下一臂之力。”
黑衣青年神色一顿，蒋云琴已经施施然推门出去。待蒋云琴离开后，便从梁上忽的跃下一人，行到青年面前垂头道：“主子，那丫头的话不可信。”
“蒋府庶女。”青年垂眸，长睫掩住眸底情绪，冷冷道：“查查底细。”
再说蒋云琴离开屋中后，才深深舒了口气，屋中之人身份太过危险，虽不知到底是什么人，只她上一世在宫中浸淫那么多年，人的身份可以掩饰，气质风华却不容置疑。就如她重生后，周围丫鬟婆子总说她像是从宫中出来的贵人，不过是上一世养成的习惯。屋里的那位必然养尊处优，骨子里透着与身俱来的优雅，若她没猜错，该是天家人。
和这样的人牵扯不清是不明智的，只蒋云琴还那么做了，甚至故意将沈府的秘密透露与他。她知道是自己心有不甘，即便平日里时常告诫自己凡是须得沉稳忍让，可行事到底带了上一世的怨气，一腔孤愤。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那人要对沈府不对付，便也是与蒋权生不对付，无论如何都是她乐见其成的。
摇了摇头，蒋云琴将心中的胡思乱想尽数驱散，总之先应付眼前事，左右还没有到麻烦的地步。
一路顺顺利利的前行，待回到席上时，沈明珍见到蒋云琴不由得一惊，失声叫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蒋书雪适时的掩住眸底的惊讶，跟着站起来，奇怪道：“怎么二妹妹一人回来了，三妹呢？”
蒋云琴微微一笑：“簌簌急着去净房，便让我先等着，我等了许久，恰好遇着一个小丫鬟，便带了我先回此处。”
“小丫鬟？”沈明珍急急道，声音高了些，引得周围的太太小姐纷纷侧目，然而此时她也顾不上了，只质问道：“哪个小丫鬟，唤什么名字？你莫不是框我？”
蒋云琴诧异道：“明珍妹妹这是说哪里的话，不是你府上的小丫鬟，我头一次进沈府怎会好端端的回来，我便是个不识路的。”
蒋书雪目光闪了闪：“确实如此。”
蒋云琴又笑道：“不过那个小丫鬟我却忘了问名字，只晓得长得伶俐可爱，送我到前面就离开了。”
硕大一个沈府，总不能巴巴的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蒋云琴这番话无可厚非，堵得沈明珍哑口无言。便在心中将蒋簌簌又狠狠骂了一回，才瞪了一眼蒋云琴，不安的坐了下来。
蒋书雪笑意不减的端起眼前的茶杯，浅浅抿了一口，目光却悄悄跟随了蒋云琴，只觉得蒋云琴神色亦没有动静，热茶腾起的烟雾拢在她姣好的面容上，便如雾里看花一般，看不清其中的情绪。蒋书雪只觉得心被什么提了起来，直觉不踏实，只好状若无意的与周围的小姐说笑。
蒋云琴平安回来，蒋簌簌那边便没讨得了好处。沈明珍招手唤来另一名丫鬟，丫鬟匆匆离去，不多时便看见蒋簌簌和小翠往这边赶来。蒋簌簌面上带着压不住的怒气，走到蒋云琴面前，颇有些怒气道：“你怎的先回来了？”
不等蒋云琴开口，一边的林清香却是有些看不过眼，鄙夷道：“蒋府好歹也是官家大户，怎的如此没有尊卑，同样是庶出的小姐，三小姐竟然对二小姐无礼。”
她这话说的声音不低，周围许多官家太太们纷纷看过来，蒋簌簌脸一红，心中恼怒不已，听得蒋云琴笑道：“无事，我们姐妹间没有那么多规矩，簌簌只是一时情急。”
林清香皱了皱眉：“这要是放在我们府上，必然要好好教导一番。”
蒋云琴这回便不说话，只是微笑，神情不见恼怒，倒有些让人分不清她的意思。蒋书雪站了起来，笑道：“怎么了？二妹妹刚从庄子上回来，许多事不甚清楚，三妹年纪小，二妹妹可别与她一般计较。”
这话说的讨巧，本不是蒋云琴的原因，听着却如蒋云琴的不是了。周围有些不明就里的夫人小姐朝蒋云琴看过来时，就带了些异样的神色，好似蒋云琴真的苛刻了自己的妹妹。
蒋云琴笑了笑，一眨不眨的盯着蒋书雪，蒋书雪被她那双上扬的媚眼看的心中一麻，不知不觉后背竟然僵了。蒋云琴心中冷笑，蒋书雪从来都是端着仙子的外表做和善之事，即使是上一世，若不是到了最后一步，她未曾被抓进大牢时，这位姐姐还时时安慰劝导她，平和耐心，何以如今便沉不住气，甚至故意说起从庄子上回来的事情，让众人对她敬而远之。
莫非这一世她的性子变了，蒋书雪的性子也变了？还是蒋书雪原先就是这个样子，只是上一世自己全心信赖，便将平日里她的诛心之言全部视而不见。
林清香冷冷看了一眼蒋书雪，她性子孤高清傲，倒是不掩饰对蒋书雪的不喜，便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假模假样！”
蒋书雪怔了怔，勉强笑着，却不说话了。这么一来，倒更像是林清香仗势欺人，蒋书雪委曲求全顾全大局。
身后的芸香险些没笑出来，林清香也是个妙人，这么一屋子人的面，她就敢这样明目张胆的下蒋书雪的面子，偏生还没有一人敢说她的不是。蒋云琴微笑道：“原是我没有与簌簌说清楚，簌簌，方才我等了你许久，只是你迟迟未归，我怕这边母亲担心，恰好又遇着个小丫鬟，便让她先带我回来，那小丫鬟应当会过来与你知会一声，怎么，你竟没有遇着她吗？”
蒋簌簌憋了一口闷气，蒋云琴说的小丫鬟她自是没有见到，只是蒋云琴也应当没有说谎，否则她第一次到沈府怎么能这样轻巧的原路返回。这样一来，沈明珍那边的布置算是白费了心思，平白惹了沈明珍不快，蒋簌簌心中又将蒋云琴狠狠诅咒了一回。才态度不冷不热道：“二妹妹不愿意等妹妹就算了，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蒋云琴便又不做声了，只笑着在一边坐下来，这般的行事落在众位夫人的眼中，原就有几分猜测，此刻便得到了证实。想来这蒋府庶女并非如蒋府自个儿说的那般，回来后便得了青睐，连一个同是庶出的妹妹都能这般针锋相对的挑衅，想必日子过得也颇为艰难，只难为她气性度量倒是好的出奇，不似乡下出来的小家子气，也不是一味懦弱，又不争执，落落大方，有嫡女的风范。
蒋簌簌没想到今日一出不但没整到蒋云琴，反而让蒋云琴落得个好名声，沈明珍也对她有了恼意，心中便将蒋云琴恨毒了。甫一抬眼瞧见蒋书雪神色微僵，片刻突然笑了起来。蒋云琴的回府对她不是好事，同样也影响了蒋书雪。否则她那天仙一样的姐姐今日怎么会屡屡失态，想来是第一次容色被比了下去，同为蒋府姐妹，蒋书雪虽然平日里跟仙子一般不食人间烟火，总归是因为占着京中绝丽的名头。如今蒋云琴一来，绝色便成了双姝，有人跟自己齐头并肩甚至更甚一筹，蒋书雪心中怎么会好过。
这样一想，蒋簌簌心中便有些幸灾乐祸了起来。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夏研带着几人告辞回府，回府后先禀告了蒋老夫人今日的情况，夏研笑道：“琴儿今日做的极好，在场的夫人太太无一不夸琴儿模样出挑，说从前没见到，今日一见琴儿果然是颜色出众，当得起国色天香四字。”
蒋老夫人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女孩子模样过于出众并非什么好事，若是蒋书雪那般清丽脱俗也好，但蒋云琴姿容明艳，这般说起来倒是祸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