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屋中布置精巧，但见那架子桌前放置的东西无一不是玲珑贵重，想必蒋权生对红缨也是用了几分心思的。
红缨一怔，笑道：“老爷自然是最疼爱夫人，二小姐玩笑了。”
“我从不开玩笑。”蒋云琴笑道：“今日来拜访姨娘，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她神色温和：“这几日府中不太太平，大姐和大哥又连遭不幸，却像是被诅咒了般。我想着，下一个，是不是就该轮到琴儿了。”
红缨闻言心中一跳，看向蒋云琴道：“二姑娘何出此言？”
“直觉。”蒋云琴笑笑：“我在府中没什么亲近的人，娘又过世的太早。母亲虽然待我不错，可已经有了大妹与大哥两人…”她声音微低：“有些话，我只能与姨娘说。若是姨娘是府上的女主人，那该多好。如姨娘这般善良的人，一定会处处护着琴儿，而琴儿也一定会回报姨娘，让咋们尚书府和和美美，蒸蒸日上。”
红缨抿了抿唇，不知怎的，心中跳的厉害。她探究的看向蒋云琴，那双妩媚的明眸含笑看她，分明是温润若流水，可就是仿佛雾里看花一般，看不清其中情绪。她出身青楼，各色人马见过不少，更是能懂得人心，却不懂面前这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
“二小姐真认为妾身有资格做尚书府的女主人？”红缨听到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
蒋云琴笑着端起面前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为什么不？”
红缨瞧着她，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二小姐这样抬举妾身，妾身不知如何是好。其实今日二小姐不来找妾身，妾身也要去会一会二小姐的。”
蒋云琴微笑着看着她，红缨又道：“妾身昨日与老爷闲话，老爷谈起了李家父子的事情。二小姐也知道李大少爷与大小姐的事情，李大少爷如今这般，李宰相想必容不下大小姐，可老爷不想与李宰相撕破脸，便想着让二小姐代替大小姐嫁入李家。”说完这句话，她仔细观察蒋云琴的表情，却看见那张明艳的脸神情未变，唇角的笑容依旧，仿佛带了一张完美的面具一般。
蒋云琴轻轻叹息一声：“父亲这般疼大姐，真教我羡慕。”
红缨见状便道：“妾身心里也着急，分明是大小姐惹出的事情，怎么能让二小姐赔罪。且那李大少爷如今已经算是废人，二小姐真若嫁过去，必然痛苦不堪。”
蒋云琴沉吟片刻，朝红缨笑道：“谢谢姨娘的忠告，只是父亲的决定我也难以插手，若他真的意已决，琴儿作为蒋家的女儿，尚书府的庶女，也只能接受。”
红缨一愣：“二小姐同意嫁过去？”
“我同意，父亲同意，不知李大人同不同意？”蒋云琴轻轻一笑，站起身来：“时候不少，我也应当回去了。”顿了顿，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刺绣样子上，笑道：“父亲疼爱姨娘，姨娘关心父亲也是应当的。可是琴儿在这里还是要提醒姨娘一句，若是没有子嗣，姨娘与大姨娘，二姨娘其实是一样的。”她微笑着说完后面的话：“有了子嗣的话，没有地位，那子女与姨娘们的命运也是一样的。”
蒋云琴走了许久后，红缨还坐在原地发呆，身边的丫鬟见状小心翼翼的问道：“姨娘？”
红缨摆了摆手，神情满是疲惫，低声道：“二小姐究竟要做什么。”
京中锦英王府，夜枫站在书桌前道：“关将军那边传了消息回来，下个月班师回朝。”顿了顿，他又道：“属下今日出任务，听下面人谈起最近有人大肆搜刮城中余粮，恐与三殿下拓子然有关，留意打听了一下，是蒋府二小姐身边的丫鬟所为。”他皱了皱眉：“但不知目的为何。”
百里冥轩转过身，英气的眉微微挑起，衬得那张秀美的俊脸多了几分凛然，道：“继续打听。注意李栋府上动静。”
“李宰相？”夜枫吃惊道：“主子要提前对付他？”
百里冥轩摇头：“李家长子命在旦夕，这事与尚书府有关，若尚书府不想同李家结怨，我猜的不错，蒋权生该有动作了。”
夜枫想了想：“蒋家身后是萧家，萧家也是三皇子一派，或许三皇子会出面。”毕竟萧家和李家都是不可多得的资源，拓子然也不会白白放过。他突而笑起来：“真不知三皇子知道自己手下窝里反是什么心情，总之那李家大子这番落难落得也好，蒋大小姐却也做了件好事，这么一阉了李杨，李家和蒋家无论如何都生了嫌隙。”
百里冥轩没有纠正夜枫的话，想起蒋云琴那一日屋中毫不犹疑的用碎瓷片割下李杨那玩意儿时的利落，分明是闺阁中的少女，见了男子的下体却也没有一丝羞窘，眼神中只余冷漠，看李杨的目光仿佛看一只待宰的死猪。
他自十岁接受锦衣卫开始，也是一步一步踏着血走上来的，若非亲眼所见，实在不能相信一个深闺少女会拥有杀手一般的目光。
蒋权生的这个二女儿，究竟是怎么养出来的？
片刻，百里冥轩收回思绪，道：“我进宫一趟。”
京城北面，一栋三进大宅门口鞭炮声响个不停，朱红的大门柱面前时两只张牙舞爪的狮子，最上面的一块金闪闪的牌匾系着红花，上述两个大字：柳府。
正是皇上御赐状元郎的府邸。
柳夫人不过而立之年，面上却是饱经风霜之色，头上已然两鬓斑斑，竟如半百一般。即使这样，她依旧穿着素青色的绣莲直辍长袍，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笑容满面的与众人发些赏钱。
四个皇帝赐的丫鬟也是笑意盈盈的守在一边，不少人赏钱来道恭喜，其中也不乏从前的邻居，柳敏这番便是鲤鱼跃龙门，从此柳家便能光宗耀祖了。
撒完赏钱，柳夫人问身边丫鬟：“敏儿怎么还未出来？”
丫鬟便笑道：“许在房中收拾，奴婢去催一催。”说罢转身离去。
书房中，柳敏正看着墙上挂着的画出神。
皇帝赏下的别院宽敞富丽，书房也比从前大了一倍不只，从此后便可有足够的书架空间来堆放他的那些书籍。可到了这时候，他心中却有些恍惚，这一切，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前些日子，他在国子监的学舍中遭遇一场偷窃，丢失的便是那个神秘人给他的信件。那些信件全部不翼而飞，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柳敏问过书童，书童也称不知，可偏偏别的东西又未丢，他不由得怀疑，那些书信正是神秘人自己带走的。
若不是面前那副月光萤火图，柳敏几乎会以为这一段日子根本就是幻觉，那个神秘人根本就是他臆想出来的人物。
他仔细端详面前的画，线条优美潇洒，锋芒毕露，柳敏忍不住猜想，那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习惯了多了一个人与他讨论书本上的论点，如今那人突然消失，却令他感到有些孤独。
正所谓高山流水，难于知音！
“少爷，夫人催您赶快过去。”新来的丫鬟瞧着清秀儒雅的年轻男子微微红了脸。
柳敏看了一眼面前的画：“走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京中三皇子府上，拓子然放下手中的信件，微微蹙起眉头。
身后幕僚见状，问道：“殿下，可是有事发生？”
拓子然看了一眼桌上的信：“夏候府上来信，和李相起了争执。”他心中难掩惊讶，夏诚信里描述的相信，称是李杨在蒋府被人阉了，现在李栋要为李杨报仇，就不会放过夏诚的外孙女蒋书学。夏诚在信里说蒋书雪是被人陷害，但是并未说出凶手是谁。
拓子然将事情简短的玉幕僚说了一番，幕僚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殿下，此事恐怕是有心人所为，李大少爷出了事，李宰相和蒋家生了嫌隙，也就和夏家生了嫌隙，这是要殿下手下人自己窝里反，用心险恶至极。”
“我自然知道。”拓子然道：“李栋自知我离不开他，夏家我也不愿丢，况且蒋尚书如今在朝中力量也有一两分，这两方起了争执，只会与我有害无利。”
“会不会是八皇子那边？”幕僚问道：“八皇子近来在朝中呼声渐高，陛下也颇为信赖。”
“父皇的性子我清楚，”拓子然冷哼一声：“老八现在蹦跶的越高，将来也就跌的越惨。我倒不认为老八会聪明到在蒋府安人。”
“那是四皇子？”幕僚问。
“老四表面看着什么都不争，却也不得不防。怕就怕是太子。”
幕僚一怔：“太子言德有失，政事上也不见有功。更是愚蠢天真，殿下怎会担忧？”
“单单是太子的确不足为惧，”拓子然眯起眼睛：“怕就怕在这是父皇的意思。”
“陛下早些年还想改立太子，怕是早就生了厌弃之心，怎么会如此行事？”幕僚问。
拓子然道：“怕也只是障眼法罢了，否则你看这么多年，太子在朝中树敌无数，何以还屹立不倒，若不是父皇暗中授意，怕是早已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这…”幕僚拱了拱手：“属下实在摸不清陛下的意思。”
拓子然厌恶的看了一眼跪在下方的幕僚，语气依旧温和：“不怪你，就连我与父皇相处了这么多年，也未曾摸清楚过他心中在想什么。”
幕僚想了想，又道：“其实殿下若是想要巩固势力，还有一个办法，不如与尚书府联姻。”
“尚书府？”拓子然挑眉。
幕僚拱了拱手：“如今殿下最需要的无非是夏家与李家势力。与夏家联谊太过明显，若是与蒋家联谊，等于便将夏家也拉拢过来。”他顿了顿，继续道：“况且蒋家小姐如今年纪尚小，可以先定下亲来，日后若有变数，再改主意也不迟。”
拓子然皱了皱眉，想起前些日子京中传言的蒋夫人买凶陷害二小姐却陷害了大小姐的传言，以及蒋允智在百花楼一掷千金却无钱付账最后被剁掉一根小指头的事情，不悦道：“蒋府一片乌烟瘴气，况且那蒋府大小姐如今名声不好，我怎能娶她？岂不是要天下人笑话？”
“殿下，”幕僚道：“蒋府不是还有个二小姐么？这二小姐的生母虽然只是个歌女。但却有着三品造命的头衔，左右只是一个名头，若是殿下娶了蒋家二小姐，不就与蒋府，夏府有了关系。”
拓子然道：“一直是太子一派，不会轻易投诚。”至于蒋云琴，他的脑中浮现起那晚在花灯节上，船舫中的红衣少女淡漠的笑容。心中突然被揪起，有种十分在意的感觉。
他未曾不是向她提过亲。。
“如今看来，联姻是最好的方法。”幕僚仍在建议：“若是与蒋家小姐订了亲，李相那边再如何不满也不会轻举妄动，殿下卖了这样一个恩情给蒋家，蒋家与夏家也会尽力辅佐殿下。”
“你说的没错。”拓子然重新拿起桌上的信：“或许我该郑重考虑一下你的话。”信中邀请拓子然去夏侯府上一聚，他想了想，道：“来人，替我回夏侯爷的话，就说侯爷的帖子我接了，三日后登门拜访。
却说夏侯爷接到拓子然身边随从的传话时，重重松了口气。夏夫人看着他急道：”怎么回事？三殿下可答应了？“
”答应了。“夏侯爷对她道：”你去向蒋府传信一封，叫研儿带雪儿和智儿准备准备就过来。“顿了顿，他又道：”叫她将那个蒋云琴也带上。“
夏夫人点头：”自然是，竟然将雪儿毁了容，这个蒋云琴还真是有本事。“
夏侯爷眼中全是阴翳：”我未将此事告诉三殿下，三殿下定以为此事是八皇子所为，有顾忌才会与我夏府拉拢关系。虽然如此，蒋云琴却是留不得了，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