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讼灰溜溜地回来了，手和脸黑乎得快赶上锅底了，大冬天的，汗渗到了脖子根，加上跟狗打架，衣服被咬烂，扯出来的棉絮在脏水里滚了个遍，湿答答地黏在上面，头发也像稻草一样炸飞在头顶。

　　秦讼用他的黑手勾了几下头发，直接勾出了一个“鸡窝”的造型。

　　刘大的鱼已经下锅了，秦讼站在门边上，没人理会。

　　大灶的气氛很不对劲，迟钝如秦讼，在门边上站了良久后也明白过来了，他这是被嫌弃了。而且，嫌弃他的人不止刘大，而是整个后厨。

　　说来也是蹊跷，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在秦讼非常非常有限的职业生涯中，他再一次经历了来自集团所有人的排挤，虽然很不想承认，自己就是这样地不受‘集体’待见。

　　这源于秦讼多年前一次短暂的‘打工’经历，在一家熟食档口送肉，在今个儿，可以叫送外卖。

　　秦讼一直觉得这活很不错，他有的是体力，不管老板让他送多远的路，从没任何为难和不愿意。熟食档需要起早贪黑，秦讼也是二话不说地加班加点，任劳任怨。可是这日子不知从啥时候开始，就渐渐变了味，老板娘经常在秦讼面前抱怨，“生意不行了”，“吃不起饭了”云云，时不时地还给秦讼脸色看，那时候秦讼30来岁，虽然比现在年轻，但老板和老板娘更年轻，每天被比自己小很多的人使唤着，还要看尽别人的脸色，秦讼终于受不了，辞职了。

　　后来，他才知道，人家已经嫌弃他很久了。

　　“不过一个送肉的，一月还要开200的工资，30来岁的年纪，闷得像个老头，本来还指望他送肉的时候跟买主熟络下关系，发展发展业务，结果就只知道送肉，只干那点体力活，谁不会啊，街上大把年轻人，随便抓一个，跑起腿来也比秦讼这种快。”

　　当老板娘的原话传到秦讼的耳朵里时，秦讼有些发愣，带话的是他当时的房东，一个50多岁，说话慢条斯理，神情举止随时散发猥琐气息的老男人。曾经这老男人还用“王之蔑视”的表情质疑过秦讼的身高，当然，秦讼并不高，也就1米70过点，但显然他的房东对此深怀芥蒂。

　　秦讼微微一笑，这笑意带着些许尴尬，老男人嗑着瓜子看着秦讼，仿佛接下来的表演着实吸引着他。

　　秦讼摆摆手，无奈道，“看起来我确实不适合给别人打工。”

　　显然，这答案不能让对方满意。只听房东接着道，“就是，就是。毕竟像你这把年纪，以前也没啥正经工作，适应社会的能力还是比较差的。自己单干不用看别人脸色，干得好，干得差，都连累不到别人。”

　　在这里大概住了两年，秦讼搬家了。

　　再想起那些年，冷嘲热讽者居多，秦讼也习惯了，社会都是嫌贫爱富的嘴脸，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没本事。

　　突然间飘来的香味将秦讼从回忆中唤醒。别怪秦讼没出息，这么多年，毕竟能吃到肉的时候是少数，这个阶段的秦讼，对于肉香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

　　刘大的鱼出锅了。

　　秦讼看着那鱼背油亮油亮的，隐隐裸露出的肚皮白鲜嫩无比，芡汁铺得均匀味道鲜香，葱丝青嫩木耳爽脆……悄悄咽了一下口水。

　　后厨的人也都跟凑热闹似的围在这条鱼跟前，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端起来看，放下去看，侧着看，仰着看，对刘大的厨艺顶礼膜拜。

　　刘大手抱在胸前注视着自己的作品，嘴角显露出一丝淡淡的满意，只是当他余光瞥到立在门边上的秦讼时，整个脸瞬间垮了似的，眼睛里酝酿起一阵阴郁。

　　一句话“嘭”地一下就炸裂在了秦讼的脑子里：你的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