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的天空已经染上了淡淡的金红色。
密林环抱水塘,四面望去都是高大的乔木组成的林墙,杂草丛生。
水塘边长满了菖蒲、水仙、芦苇和鸢尾,贝拉坐在水边的巨石上,用脚撩起一串串晶莹的水花,水塘泛起涟漪。
一头独角兽卧在巨石旁边,它的鬃毛洁白如雪,贝拉从包里取出随身携带的毛刷,缓慢而细致地为独角兽刷毛,它似乎很享受,微微眯起了眼睛。从角的长度以及坚硬度来看,这头独角兽即将成年,它离开南部的山谷,在森林里游荡。
世界上的独角兽聚落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称得上有规模的分别位于大陆极西漠山,西北制约国兰沼,希尔芬对于黑院的态度一样。”寞翎晨的声音不咸不淡,“其实两院之间的关系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
贝拉没说话,轻轻抚摸着独角兽颈侧的鬃毛。
四院之间存在某种程度上的对立,这是不可避免的,他们的招收要求就决定了这一点。
寞翎晨所就读的白院,是以治愈和抚慰为宗旨的学院,从中走出的学生大都没什么攻击性,谦逊有礼,对外口碑极佳;柯琳就读的红院,是以社交为目的存在的学院,其中的学生大多是各国、各家族中有头有脸的贵族,象征性地学那么一丁点儿的魔法,在这个聚集了世界各地魔法师的圈子里建立自己的人脉;贝拉就读的黑院,以杀伤性魔法闻名,作风多少有些刻板但实力名列四院之首,因此难免与柔弱的白院起冲突,学生离校后从事的多是一些诸如祭司、杀手之类不是很好听的职业,更是与白院对立;而青院,四院之中人数最少的存在,他们的天赋稀奇古怪无从统一,几乎没有课上只好成天泡在图书馆里,学生大都是从天南海北各种角落搜集来的,总被红院嘲笑出身,反过来又去嘲笑红院的华而不实。
正因如此——青红院与黑白院双修的学生,被夹在纷争与口水仗的夹缝里不得安生。
四院的监督生中,阶位最高的不是通常的黑院监督生,而是白院,名为莫拉尔森依达法拉的五年生,一阶考核已通过,正在等待正式评定,在十七岁的年纪取得如此骄人的成绩,超越了学院的大,在刚入学时就已经相识,这些年也全凭他的照顾了。说到底成见什么的……也只有少数人不明就里,抓着战前的事不放。”
贝拉听出了他言辞之中的讥讽,不由眯起眼睛。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寞翎晨蹲下,撩起水塘的水,清晰映射的星辉在他的指缝间流过,“你还要留在这里?”
贝拉心头的怒气更添一分。
“这里是西恩特,是星空学院,我郑重警告你寞翎同学,在我族的领土上,无人能命令领主离开。”
“领主?”寞翎晨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的确,不愧是院长阁下的女儿,你们长得真的很像。”
贝拉懒得再解释,也没法解释。
从有印象开始她就发现了,自己与父亲在外貌上几乎没有任何共通之处,倒是与凯瑟琳颇为神似,略显圆润的脸庞还有卷发,也难怪多数人都这么认为。
真相如何呢?她自己并不是很清楚。达伊洛家族对外宣称她是星空学院与西恩特的唯一继承人,剩下的任由世人猜测。
“既然你是白院的次位监督生,那我向你打听一件事好了。”强压下心头的不快,她若无其事地说道,“至于是否触犯权限,你自己拿捏分寸好了。”
寞翎晨回头瞥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表示。
贝拉也懒得理会,“星城八楼的左边的画廊尽头,有什么东西?我是说除了至尊们的画像之外?”
寞翎晨的动作有瞬间的僵硬,片刻之后用一种沉郁的声音回答了她:
“是世上仅有的三张至尊和他们「伴侣」的画像,”寞翎晨纠正她,“你知道「伴侣」么?他们是至尊在一生中最为亲近和信任的人,在至尊没有登位的时候保护他们,在他们登位之后辅佐他们,只有第三任至尊例外,她的画像上只有她一个人。”
“她的「伴侣」没有被画在画像上?”贝拉觉得脑子稍微有点不够用。
寞翎晨翻了翻白眼,略带鄙视,“如果按书上所说,是因为她的性格冷漠,不愿信任任何人。通常被视为仁慈与怜悯的化身的至尊们,只有这一位,用了很多贬义词。”
“还有别的么?那么长的走廊就挂着三张画?”
“还有夺走第三任至尊性命的利剑。”寞翎晨缓缓说。“十多年前的那个清晨,她就是这么死的,在位时间最短的至尊,只有四年,身体被那利箭贯穿,没有人愿意提及。”
“说起不愿提及,好像是因为……一个传闻吧。”贝拉似乎模模糊糊有了印象,似乎是米莉安说的?
“嗯,那是五年前的事了,我也是听学姐说的。某天午夜,来巡查的导师看到了,圆月的月光从走廊的尽头也就是那扇窗子倾泻进来……照在那副画上,他清楚地看到,在第三任至尊的身旁,站着另一个人。这件事在学园疯传。但问他那个人是谁的时候,他就是不说。我们认为,画上的那个人就是至尊的「伴侣」,他可能现在还活在这个世上,并且有一定的声望。但从这事之后,这里就取消了巡查,月圆时即成为禁地。”
“是谁看到那些的?”贝拉转头问寞翎晨。
“你想找他聊聊是吗?很遗憾,传闻可怕就是因为,那个事过后三个月,他就不明不白的死了。身上没有伤,也没有魔法的痕迹。”
“被灭口了?”贝拉惊出一身冷汗。
“谁知道,据说至尊的心绪谁也看不懂,发现秘密的人,是不允许活在这世上的。”寞翎晨的声音之中听不出丝毫的畏惧,像是在讲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你也是远东家族的人,”贝拉再度眯起眼睛,“关于她你听说过什么吗?”
“至尊并不是在极东长大的,而是在这里,在西恩特,所以你问我也没用,她那仅有二十年的短暂生命,有一半都在这里消耗。”
贝拉还没来得及表示震惊,细微的破风声从高空传来。
“散会了啊。”寞翎晨站起来,“红院那位来找你了,他怎么知道你在这里?”
贝拉摇了摇头,望着那束愈发明亮的金色魔光轻声说道,“不论我在哪里,他都能找到。”
一声轻响过后,暗红的制服后摆也缓缓垂下,柯琳望着贝拉,眉头微微皱起,贝拉乖乖地走到他身边去。
“已经没事了么?”他轻触贝拉的额头,“西莉丝草不是很好解决的东西。”
“你已经知道了?”贝拉有些惊异,他在红院,与黑院相距老远。
“在这所学院,只有我不想知道的,没有我不能知道的。”柯琳轻笑,看着她的眼神中满是宠溺。余光扫过还在一边当不协调发光体的寞翎晨,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拉过贝拉的手,周身闪烁起暖金色的光,升向高空。
“刚才那人是白院的次位监督生寞翎晨吧,”高空的乱流之中,柯琳问她,“你觉得他怎么样?”
“很讨厌的家伙,”贝拉的评价很简洁,“实在没有任何好感。”
柯琳不由笑了笑,“那是他的说话方式,这和他的家族有关,别放在心上。”
贝拉沉默地点头,想了一会又小心翼翼地问,“柯琳,你听过第三任至尊的「伴侣」的传闻吗?”
握着她手腕的纤长手掌猛地一紧,那凶猛的力道,贝拉几乎听到了腕骨的惨叫。下一秒意识到他们停止了飞升,正悬浮在高空之中,柯琳望向她的水蓝色眸子深处,有着她从未见过的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