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天朝 第一百零五章 长沙西去(1)
作者:但丁的手的小说      更新:2019-06-29

  “伪王即毙,长毛自东岸林中以衣旗布置,诈做疑兵,焚船毁辎,大部自黄华山隘口越岭而去。

  奴才因念长沙城垣尚未修葺完毕,水路为重,不敢擅离,此一战,破贼营十二座,俘敌六十七人,发匪离散万余,余下多老匪而已!

  今大胆开具保单,有功者,邓绍良,刘长清,江忠源,秦定三,刘长佑…………”

  咸丰看着和春的战报折子,又抬头看了案前的军机首席大臣肃顺一眼,见他低头听旨,便将手中折子前递。

  “和春所奏保举,悉数应他,到底是咱们满将,八旗的底子,与一般人不同。”

  说到这儿,咸丰有些欣慰,语气都有些轻快,肃顺却恭谨接过折子后,依旧呆然低头模样。

  “怎么,你看不惯咱们满洲将领立功么?”

  咸丰开始打趣了肃顺起来,端起茶杯,说着饮了一口,显示着心情不错。

  “奴才有要事要奏!”肃顺却说着跪了下来,低沉声道:

  “俱奴才前线友人书信往来,长毛虽然水路被阻,离散甚多,然东越黄华山麓,两日后窜至永州,见湖南提督鲍起豹守备严无可隙。

  贼又绕城而走,南折道州,一路裹挟流民,五日间又复得两万余众,声势复振,守城的余万清见贼势大,言借阻敌于城外,欲弃城去。

  遭知州王揆一劝阻,便于夜间自城北夜遁,弃城而逃。

  昨日王揆一弹劾奏疏刚抵京城,言谈城里无兵无防,此时虽无新的上邸奏疏,但恕奴才大胆放肆,料道州已失!”

  “哗啦!”咸丰将茶杯懟放桌上,茶盖振的翻动作响,仅有的一点好心情全被打碎。

  “这种大事属实嘛?为什么没有奏报,若是如此,这个余万清万死难赎其罪,即刻着旨斩监侯,立即解付京城,刑部问罪!”

  咸丰深吐了口气,他已经被战况磨的没了脾气,往往一个好消息的背后就跟着一个更坏的消息,这简直成了规律了。

  “另外湖广总督程矞采干什么吃的,他在干什么,大敌当前,怎么用了个这么样的人?”

  咸丰思绪回过头来,当即要追究战事责任,跪着的肃顺一脸忿然,抬头气回道:

  “奴才正要弹劾于他及他湖广一系有司官员。”

  说着右袖筒里抽出一准备折子来,对皇帝诵读道:

  “此臣多方探听所得,系有湘南军政之事,多属实情,奴才斗胆请诵之!”

  “准!”

  咸丰心里另有些不高兴起来,肃顺看样子有备而来。

  战事糜烂下,手下臣子们却还在争权夺利,貌似党争起来,这是他最厌恶的,但咸丰看在言路及军政事物份上,还是准了他欲要的弹劾。

  “臣风闻湖广总督程矞采大敌当前,闻长毛弃水路,越岭他径,逼取永州,程矞采当即以有疾为由,擅自离开离永州不远的军资重地衡州,回避于省会长沙。

  且一路即无布置,又无举措,令长毛如入无人之境,广西追剿客将又与湖南诸将不协,难成汇剿之势,和春所部军辎则需由广西调度,湖广概不负担。

  有司官员不思防堵,湖北城垣有人诈贴长毛告示,言已至湖北。

  湖北巡抚龚裕带头称病请辞。另今战事糜急,由广西一地变成两湖数省皆请旨中枢拨取饷银,数额甚多。

  奴才早言,湖广纰症甚深,今长毛每至一地,饥民风起影从,湘境天地会白莲教及斋教等等亦乘机起事,至今上报军机处,几日内已增至有六股。

  而两广总督徐广缙自旨意下达,尤未动身去湘桂,参与汇剿,躲居于广州。

  奴才念大清社稷,唯望吾皇圣决。”

  咸丰听了又惊又怒,但亦疑道:“卿所言么甚过了吧,吏治怎能坏到这个地步?另外徐广缙为什么还不去湖广,他不是将广东天地会悉数荡平了吗?”

  “奴才以为徐广缙或许是忌讳赛尚阿,毕竟赛曾为枢臣,恐有功他人,无功自受,推辞广东不稳,不去湘桂。”

  “你所说的湖广形势真有这么恶劣?”咸丰又不甘问道,唯恐肃顺刚才说的全是实话。

  “江南七省自先帝末年便发洪水,楚南灾情最重,洪水一退,又生蝗虫,一年以来,收成皆无,吏治又坏,民早不堪抚,以致盗匪横生。

  奴才之前与陛下论及湘桂情形,谈及赛中堂南下督师,亦上折言道湘地吏治之坏。

  那时奴才曾为骆秉章打抱不平,言他初上任上,吏治早坏,又数灾年,不可大规模撤换旧吏。

  奴才亦言最好将长毛挡于湖南境外,正是忧心此事,陛下可曾记得!”

  咸丰叹了口气,他不想多谈这些东西,这天下烂成了这个样子,说多了也只是他这个新任皇帝的责任,最后只下了决策。

  “着湖北巡抚龚裕夺职,留军营效力,湖广总督程矞采全力汇剿长毛,各军军资不得拖延,均由湘境负责。

  另令徐广缙即刻入湘,参与军机汇剿,赛尚阿剿匪不力,一经交接,即刻回京述职论罪!”

  咸丰说着又问道:“另外国库银子还有多少?”

  “各司衙门口的运转除去,再去八旗人丁口食银,可拨之银不过五十多万两,剿匪俞年,拨发银两共计已有七百余万之多,国库日渐空虚,此奴才等臣子之罪也!”

  肃顺说着以额触地,恭谨惭愧认罪。

  “国库里拨二十万,朕之内帑再拨银五十万,共计七十万两,即刻押赴湘南前线。”

  咸丰明白,战饷最为紧要,这个不能差,他也不能差饿兵去打仗。

  “遵旨!奴才还有议,奴才以为天下纷乱,与其扬汤止沸,不如固本培元,奴才恳请兴办团练,改八旗制!”

  “肃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话都不由得都让咸丰从黄绸御座位上站起来,语气激动深凝,缓缓道:

  “满汉大防你不明白嘛?另外八旗乃大清根本,祖宗家法,这你想怎么变?”

  “天下兴乱,朝廷不能早无武备,外有洋人窥伺,内有长毛这等一般乱贼,今长毛逐渐势大,乃是朝廷兵少无勇!……”

  “和春不是击毙伪头目南王么,八旗子弟,个个精锐,怎能说少而无勇!”

  咸丰明显是想把肃顺这话压下去,指着肃顺手里刚才的折子,心里极力维护他的统治根基,所谓的八旗骄傲。

  “和春所率的乃全国各省绿营精锐,非八旗子弟!击杀伪王者,乃狮子岭江忠源的团练。”

  肃顺显然是看不下去咸丰的自欺欺人了,直接实话实说,情绪有些激动,显然这些话藏于他心非止一日两日。

  “今八旗子弟,空耗国家,又讲排场,抽大烟,玩女人,吃喝玩乐,无所不为,太祖太宗创建八旗,令其不事生产,乃寄希望于其能专以保持勇武。

  可如今一个个以酒令做军令,于妓院做肉搏,拿蛐蛐摆战阵,挎鸟玩鹰,个个的排场互比谁大,为了排面,有贫者令妻女论为暗娼,令人作呕发指。

  另有一伙人平日无所事事,借着祖上功勋,平日里闲逛街面欺诈,包打官司,讹取士绅商贾钱财,已成泼皮恶棍,乱我国家法纪。

  此已成国家之恶疽,越长越大,毒性根深,非开刀割治不能救,想我满人入关百年余,早先族居塞北苦寒之地,彼时不通诗书,或以威慑高压,入中原武功弹压以求长治,但到此时经数代生息,何异中国。

  故奴才斗胆,请效北魏故事,暂除满汉八旗之别,唯举天下能者以才而用,国统方能盛而久治……”

  “够了!好大的奴才!”

  咸丰直接两步走至跪着肃顺面前,以手颤指骂道:“你,你竟敢如此大逆不道,疑祖宗之明,欲动我大清根本,这混账话你怎地说的出口?”

  咸丰面前走了两步,他最终焦躁斥责道:

  “今日朕暂且饶你,日后安敢放肆复言,定诛不赦!”

  肃顺深磕头,长伏于地不退,表示想法决心,咸丰气呼呼的看着他,最终自己倒先回了暖心阁后边儿,有些眼不见心不烦。

  咸丰他心里明白眼下困局,但皇帝虽说高高在上,无限权威,但不过也是八旗贵族们的总代表而已。

  雍正肃贪治国,扭转官场风气,满汉官员被训的跟猫一般,但尤不能动弹八旗丝毫,仅有个念头,最后也放下了,他咸丰何能?能连这也扭转了?

  …………

  余万清等将领先逃,知州王揆一也开小差,大小官员作鸟兽散,留下一座没有防守的道州城。

  太平军兵不血刃,顺利占领道州,随之砍树伐木,设立营寨,垒石堆土,加固工事。

  湘南大山重叠,地处偏僻,清军不宜集结,形成不了对太平军的围攻之势。

  清人史书记载道州有双牌、濂涛湾等处极险要隘,上系悬崖,下即深河,路仅一线,计长六十余里,另无分路,真一夫当关之地。如设兵堵守,安以大炮,粤匪断难越过。

  可惜清兵无能无胆,余万清一带头,全做鸟兽散,反倒太平军各路险要山岭分兵把守,将和春两万多人挡在山区险要之外,和春见滚雪球般壮大的太平军,叫苦不迭,围剿也没了心思。

  整个军队驻扎有半月之久,太平兵员不断增加,至此时全军已七万余人。

  “一,二……”道州城外新伐木围,柴石垒起的军营里,队列操练之声震天动地,夏诚持剑站于校场外侧,看着场内变换军列阵型。

  随着阵前卢盛的阵前挥动三角令旗,中军队列冷热兵阵交错有序,前后接连迅速,夏诚心里多少有些满意,经过近半个多月的训练。

  看来江忠源帐内缴获来的数本《纪效新书》多少有些效果。

  他将那些楚勇俘虏连带书都交给了卢盛,让他琢磨拷问训练之法,对书练兵,自己只留有一本《荡寇志》,如今看训练倒也有模有样,此战缴获除了书,还有四百把较新火铳。

  全是江忠源说服族人卖掉不少族产田地,特地高价购以苏钢精铁,制成武备志书上的号称鸟铳:唯鲁密铳最远最毒”的鲁密铳,射程过两百步。

  夏诚一点没客气,全武装了自己的亲军崔拔所部。

  狮子岭上一战也使得夏诚内外成名,太平军内部,因其年少凶狠,悍勇尤决,被人将其称为“哪吒将”。(哪吒对三太子狠,扒皮抽筋,对自己更狠,割肉剔骨。)

  杨秀清倒也没难为只占领狮子岭一个时辰不到的夏诚,本身目标就是那杆旗而已,离散的太平军军心被挽救了些,士气也没有再过多坠失,大家都有了撤军的台阶下。

  行伍虽损失一万五千多人,但较为完整的撤出了蓑衣渡,张钊的部队也识趣的始终躲在全州一带,并没有奉令赶行侧越太平军营地,前至东岸黄华山麓一带布防。

  “咱们各部一路逃亡许多,东王又不给咱们补充,现在部队离心离德,……”

  “什么离心离德?”夏诚打断了一侧吴公九正在汇禀部队情况的话,有些不高兴,回身疑眼移视他。

  “难道又有什么人开了山堂?你单说现在各司逃亡又有多少?”

  “你的拉灯战法,使得士卒将领议论纷纷……”

  “议论纷纷?”夏诚皱起了眉头,怎么,军心都不稳了?

  军心这东西不由得他不在意,向荣当初因减少开拨银与独自揽功,导致军心不稳,差点老马失蹄,在台村几乎被左右翼手下丢给了自己在场围攻的太平军里。

  “士卒们都在说你心狠手毒嘞,别人跟着主帅是拼命,跟着你是送命!”吴公九一副你自作自受的样子,有些恨怨不能,口里说着:

  “都道今天你能让逃兵们做活人火药罐子,明天也能让他们做一样的事,咱们又都专招募的单身汉,跑了不少,还拐走了许多老兵。

  至今损失伤损逃亡过千人,这是人心所伤……”

  夏诚听了这么大的逃亡数字,心里多少还有些不信,他眼神上下打量吴公九,这个奸商出身的幕僚,他却一副淡然自在模样。

  “你说吧,现在应该怎么做?”

  夏诚看着他这样子,心里就明白,吴公九既然敢抱怨者提出问题,其心里必就有了办法,当面说出问题来的这样子,这是他在为自己邀功。

  这人的人品可以让人鄙视,可才华能力却不能不让人倚重。

  手下有这样的人,有时候做起事来确实要轻松许多。

  “恩赏莫过于封官许愿,同时捏住他们的要害!”

  “我向来有功必赏,”夏诚听他说完,说着放开剑把,从左袖套里掏出一个三指宽的小本,示意晃着道:“功劳赏罚,每个人记得分明,自问对军卒的封官恩赏,我也是及时的,但逃亡为什么还会那么多?”

  显然是对吴公九提议的封官许愿不怎么满意,可吴公九却见夏诚身上随身藏携有这么一本小册子,心里竟有些沉闷说不出的意味,或没成想夏诚一天看样子混混沌沌,表面只知道打打杀杀。

  可对军队里的人,却也有一本私下的帐目。

  “诚哥儿,你听说过锦衣夜行吗?”

  “锦衣夜行,不如富而还乡,项王的故事,是不是?”夏诚看着吴公九居然和他谈起了典故,他接过话,好像明白了吴公九的点意思。

  “项王当初攻破关中,却见关中残破,明知关中之险,但尤弃置,王侯也免不了遗憾自己的权势别人看不见,我部大小将士皆鹑衣百结,别无二致,所以……”

  “我明白了,是要将他们区分开是吗?上次斩杀乌兰泰,东王他们赏下的红黄布匹有多少?”

  “红布黄布各五十匹,扯制过扩军后的旗帜角旗什么的,现在各只剩二十来匹,但做衣服分发下去是不可能了!”

  “嗯,那就扯缝三角巾,对,红领巾,黄领巾!”

  夏诚忽然想起了小学红领巾来,他有了主意。

  “这样,底层官伍长脖颈系三角红巾,卒长以上脖系黄巾,旅帅以上脖系红黄两色巾。有功无职者,设立大小两等功制度,小功系红巾系于胳膊,大功系黄巾与胳膊,凡分发系记者,造册登记,以后将校选拔,依此择选。”

  夏诚想了想,又问吴公九道:“你看还缺什么?”

  “咱们不应该只招募单身汉,这种人无牵无挂,说走就走,你拦不住,还是要找些有家眷的,想跑也不容易跑,这就是他们的九寸!”

  吴公九说着看着夏诚,可夏诚心里也有另一番打算,投军有家眷的,却要将家眷送去大军后营,这不是平白无故的和整体太平军绑死了嘛?

  万一太平军高层像杨秀清之类的要动自己,一道命令下来,队伍里能有几个听自己话的?

  吴公九仿佛看穿了夏诚所想,“诚哥儿是不是和东王等有了矛盾?怕被别人牵制住?”

  “哪有的事?你又听到什么了?”夏诚警惕了起来,这货该不会就是东王的卧底吧?

  “招募士卒妇孺家眷可以去送去乌师帅的寮人大营,反正他们寮营多有自主之权,男女合居,平常谁能查的到?”

  夏诚心里一亮,觉得是个办法,但当面这人是不是东王间隙?不好明说,夏诚于是试探道:“有人告密东王,说我不法,反被东王当着我面将其割了舌头,你说东王这是什么意思?”

  吴公九看着夏诚,他眼神奇怪,或者说是头次听说这事,口里道:“杀鸡儆猴?或是舍不得处置你,只好威慑你不要再犯,同时告诉你信任你吧!”

  “可东王转过头来让我去送死?”

  “攻山么?那可能是舍不得在自身亲自损失你,只好假借他手了,某种意义上的问天意是否存活?不然他想杀你直接退出斩了便是?”

  “他是怕没有借口,直接杀我,损害中军权弊,才让我送死般的攻山去!”

  夏诚有些激动,愤愤不然,眼神也细盯着吴公九道。

  “诚哥儿,你要记住!”吴公九似笑非笑的表情,多少值得玩味,语气淡然说道:“上位者如果下定决心想杀一个人,他真的不需要什么理由!”

  接着又说了句,“没有人会为一个死人贸然去挑战权威,同样,死人也可以随意安上各种罪名,而罪名是世上最好编造的东西!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就像贩卖鸦片,我不过是个押货的,手里也有了两个钱,只因我势力不大,不也成了货主?这世道,注定了的永远是欺软怕硬!”

  显然以前的境地使吴公九收着眼睛看天,感慨良多,或许这也是他拼命在自己军队的扩充势力的引子?夏诚看着他心里想着。

  “那东王为什么卡住物资,不给我补充?”夏诚转过了话,从另一个方向疑问着,杨秀清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他有些摸不透。

  但就吴公九刚才这样的语气,显然他也没怎么把杨秀清放心上,言语谈及时,语气并没有什么恭顺,说明他不是奸细。

  “你知道熬鹰吗?鹰里尤其是凶狠长翅的鹰,越不容易驯服,其习性凶猛,不食人饲,可刚捉回来后,敲动支架,不让鹰睡觉,连续熬着它,使它困乏,同时给它带上皮眼罩,一连几天,鹰的野性就会被逐渐消磨。”

  吴公九说着这话,显然是见识过熬鹰,可能是他富贵东主那儿吧!

  “之后骑马放猎,平日喂以精食,猎时给它很少的食物,见猎就挥臂放开,它就会给你抓来很大的猎物,东王或许,也想把你训成一只鹰吧!”

  “砰砰砰……”此时面前校场一排火铳在队列之前试射声不断急速迅响。

  “可我是太平将领,不是鹰!”夏诚倒斜提了一侧嘴角,握了腰剑把手,转头看向训练去了,语气里多少有些不屑。

  “那是自然!”一侧的吴公九奉承说着话。

  …………

  “凡有水旱,略不怜恤,坐视其饿莩流离,暴露如莽,是欲使中国之人稀少也。

  满洲又纵贪官污吏,布满天下,使剥民脂膏,士女皆哭泣道路,是欲我中国之人贫穷也。官以贿得,刑以钱免,富儿当权,豪杰绝望,是使我中国之英俊抑郁而死也。

  凡有起义与复中国者,动诬以谋反大逆,夷其九族,是欲绝我中国英雄之谋也。满洲之所以愚弄中国,欺侮中国者,无所不用其极,巧矣哉!

  …………

  予细查满鞑子之始末,其祖宗乃一白狐、一赤狗,***成精,遂产妖人,种类日滋,自相配合,并无人伦风化。乘中国之无人,盗据中夏,妖座之设,野狐升据;蛇窝之内,沐猴而冠。我中国不能犁其窟而锄其穴,反中其诡谋,受其凌辱,听其吓诈,甚至庸恶陋劣,贪图蝇头,拜跪于狐群狗党之中。今有三尺童子,至无知也,指犬豕而使之拜,则艴然怒。

  今胡虏犹犬豕也,公等读书知古,毫不知羞?昔文天祥、谢枋得誓死不事元,史可法、瞿式耜誓死不事清,此皆诸公之所熟闻也。予总料满洲之众不过十数万,而我中国之众不下五千余万,以五千余万之众,受制于十万,亦孔之丑矣!

  今幸天道好还,中国有复兴之理,人心思治,胡虏有必灭之征。三七之运告终,而九五之真人已出。胡罪贯盈,皇天震怒,命我天王肃将天威,创建义旗,扫除妖孽,廓清中夏,恭行天罚。言乎远,言乎迩,孰无左袒之心,或为官,或为民,当急扬徽之志!甲胄干戈,载义声而生色;夫妇男女,摅公愤以前驱。誓屠八旗,以安九有。特诏四方英俊,速拜上帝,以奖天衷。执守绪(1)于蔡州,擒妥欢(2)于应昌。兴复久沦之境土,顶起上帝之纲常。

  上为上帝报瞒天之储,下为中国解下首之苦,务期肃清胡氛,同享太平之乐。”

  “好!”州府厅堂内,杨秀清都听得大叫痛快,伏案而起,站起指着读檄文的卢贤拔和周围的候谦芳、曾钊扬、黄再兴等“吏部”文官及东王幕僚。

  “你们写的不错,很不错,这篇檄文很有力量!直戳清妖死穴,这样四方义士必然来投,天国大业又早了几分,好啊!不错,不错!”

  杨秀清虽不懂诗书,可这檄文用了大量排比,骈四俪六,读之一股气势汹汹的感觉从纸面扑出,令人怒发冲冠,情慨激昂,生救国之责,哀民之恨!

  他口里细细品味着,真心觉得好,末了道:“你们快快多印出来些,咱们一路张贴,直打到北京妖巢去,我相信如此人马只会越打越多,不会越打越少!”

  可卢贤拔等人面面相觑,仿佛有什么话要说。

  “怎么?出事了?”杨秀清看着他们的样子,好像还挺严重,疑虑的同时收了笑声,抬头示意疑声问着。

  “咱们还要往北打?”曾钊扬试探着问了句,显然是没成想刚才杨秀清所说的打到北京去,这些广西子弟半辈子也没出过省,现在出了广西入了湖南,感觉已经很远了,现在又要到北京?

  那不是要跑到天边去嘛!

  “当然要往北打,两人相杀,不你死我活怎么成!”

  杨秀清显然没成想手下会提出这样的质疑,他开始感觉到了不对,“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

  他横头侧眼,将伤眼侧后,坐下缓缓朝前缓声试问着。

  “军中都在说,说咱们四处游窜,无立足之处,一路跋涉,还不如、还不如回老家去!”

  候谦芳抱拳,低声上瞥,小心得说着这话。

  “谁是主谋,抓起来!”杨秀清恼怒了起来,又有人在挑战自己的权威。

  “西王等人也都说过类似的话,军中甚怨,人数也多……”

  杨秀清听了便没有多说什么,烦躁的挥手让他们下去,心道:

  “看来非开军议不可!”

  …………

  道州城里只有些穷苦人,富人们多数逃散一空,没跑的多数被抓起来拷了银子,还有一些人埋藏在宅地里的金银财宝被太平军扒房子的挖了出来。

  整体来说,太平军因为军纪严明,并让附近村人自由买卖,不甚杀戮,街道买卖在闭了一两日后陆续开张。

  因开军议,夏诚骑马进城,身边带着周彪伍,他倒要试着看看这周彪伍是不是内奸,毛二齐毕竟是他的下属和小弟。

  当然,他也没有说明毛二齐的情况,使得周彪伍一直以为毛二齐是和春夜袭下失散死的,反正人莫名其妙的就不见了。

  这段时间里,有些使得周彪伍郁郁寡欢。

  “我又做了一个梦,梦里东王出了事!”夏诚忽转过头来故意的对周彪伍侧耳说着,闻话周彪伍眼睛有些直了,头试着侧过来倾听,可夏诚却又坐端身子止了话,赶马走到了前面。

  这番作为显然是在有着某种盘算。

  他的预言现在都在应验,现在要是说什么东王要出事,估计他杨秀清知道后都有些怕,要是杨秀清有意识的来解问,那奸细肯定是有他周彪伍无疑!

  关乎性命,他夏诚不相信自己说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在这权利争锋的时刻,第一时间内,杨秀清坐的住。

  离州署衙门口不远处,一大堆饥民青壮年排成了长队,几乎占住了街道,一个个依次在一张书案前回答签写花名册,一个红巾太平官吏对着答声在写着什么,旁边还有一个持矛卫兵。

  书案旁边有几个男女老幼的饥民,挎着个破筐哭哭啼啼。

  “下一个!”

  “老爷,救救我们吧!”旁边哭哭啼啼的饥民里一个十六七的小瘦个子,乘机上前插队,对着那书吏就是磕头,口里泣嚎着。

  “滚开滚开,我们收的是青壮,你要是一个人,也收了你做童军,可你想带你三个妹妹,外带一个老太婆也想一起入营?我们这儿养不了这么些闲人!走走……别挡别人!”

  书吏驱赶着,卫兵持矛没费多大劲,就将那小孩往开里推逼开,那书吏乘机站起,对着后面排队的青壮道:“说好了,一个人只能带一个老弱入营,不然乘早散了去!”

  “怎么?现在收人都不一家一家收了?”夏诚此时赶马经过,对书吏问着。

  “拜见小大人!”那书吏一见夏诚骑马打扮,知道是军中贵人,当即站起拱手,客气道:“这是东王接过南王的管务,查看过后勤粮草账目后说的。

  现在军粮压力大,不能开口子,以后还要继续运动打仗,这地方饥民和蝗虫一样多,没办法,只好尽量收些壮丁。”

  那跪求少年见夏诚衣着不简单,乘机上前两步,跪在夏诚马前,口里连呼:“老爷万福,富贵万代,……”

  夏诚没成想居然会被自己小不了一两岁的人叫老爷?心里有些稀奇古怪的。

  “给他几斤粮食!就收下他一家好了!”夏诚看在同龄人的可怜份上,吩咐一声招兵书吏,驱马越过了那小个子,那小个子连带母亲妹妹们跪下,只是街边朝夏诚马后扣头。

  夏诚看着周围街道,街道上到处贴着红纸条——“天下穷人皆一家!”“杀除清妖,人间太平!”“杀贪官,捉恶绅!”

  “人均足,真太平!”

  看来这太平军高层已经开始了广泛的政治舆论攻势,夏诚琢磨着,果然,战争都在逐渐提高着双方的施政军务水平。

  在临时府衙改成的天王府东侧,门前照壁上大书天国条规。

  洪秀全坐于正殿州衙门厅的政务大堂正座,杨秀清坐在议事厅的一侧案前,相对应的厅内侧面依次是其他三王,萧朝贵、韦昌辉、石达开。

  堂内外山呼万岁行过礼后,杨秀清唤过堂下外带院子里的密密麻麻的众将入座,军队的扩增,使得厅堂坐不下的不少小官职将领,只能坐到外面院落里准备的条椅上。

  许多人夏诚也不识得,感觉像是新面孔,杨秀清看着堂下将领,起身恭示洪秀全,抱拳行礼后,先发了话:

  “现在大军一路北行,军中多有思乡者,既有抱怨,大家现在都议议,下面该怎么打?”

  “效仿永安故事,这周围都是山地,正好可以阻挡清妖!怎么做都有老历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毕竟咱们招募了许多新兵,得训练休养一阵子!”

  韦昌辉接过来了话。可一侧的石达开也开口接道:

  “可这样做迟早易被清妖层层围住,时日一久,我怕又要像永安一样突围,在周围没有好几座城池互相救援做支持,那样很容易会又入险地!多少要有个后招。”

  “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老窝,在广西我们地熟人熟,这儿却人生地不熟,蓑衣渡一战南王升天,队伍损失万余人,说明走走跑跑不是办法,这样下去,若有万一,倒也不如杀回去。”

  下侧首座萧朝贵也发了话。

  下面将领开始议论纷纷,有人说打到广东去,有人说去打回广西老家,也有人说转道去打衡州。

  总体来说自蓑衣渡后,受到损伤的大家厌恶了运动战这种漫无目的的游走战法,希望驻守一处,不要在没着没落的。

  最后形成了两种意见,北上或者南下,其中南下占大多数。毕竟许多人故土难离,但这二者有一点相同,不论北上南下,都不能困守一地等清军不断的调兵遣将,将他们困死一城,永安防守模式不可取。

  杨秀清看着他们,最后发了话:

  “广西虽人地皆熟,但山多田少,湖广皆富庶之地,自入湖广后,此地清兵寡少,饥民甚多,投效之人日增。

  若要回军,且不说广西养得活养不活咱们七万大军,可我们背后却是紧追不放的和春大军,那都是清妖的主力精兵,一旦回转,必有血战,诸位兄弟以为然否!”

  将领议论纷纷,暂时被其说服。

  “当然道州一城不足持,现在已骑虎背,岂容复有顾意?今日上策,莫如舍粤不顾,咱们直前冲击。现在尾随清妖如同膏药一样紧紧贴在咱们背后,让咱们展不开拳脚,而清妖湘境主力也正悉数调往道州周围。

  如此其他地方守军定兵少无备,所以本王决定,派遣精兵一支,一路北上,不顾沿途各州县,直逼长沙城垣。

  留我主力大军在道州拖延住清妖主力。”

  杨秀清说着,眼神时不时的扫过眼前的西王萧朝贵。

  “待其乘虚占领长沙后,再招兵扩充,四下攻城夺地,乘乱打出一片天地来,打乱妖军对道州的调度围剿,然后我道州主力军马四下沿途略城北上,一路袭取城池,以长沙为都,汇合为国,掩长江而袭扰南北。

  如此一来,清妖必首尾难顾,天国大业可成!”

  杨秀清说了这么多,夏诚就听懂了一个意思————乘清军主力合围,派人打到外线去,然后外线乘机开花,主力到时整体移过去!

  下面众将眼光闪烁思考着,“众位弟兄,攻城略地,圣军中谁最勇武?”杨秀清却抬头紧接着问着众将,众将多不用想,张口而出。

  毕竟一路行来,攻破永安城的主帅是萧朝贵,具体指挥攻桂林城的也是萧朝贵,下道州城时,第一个冲进道州的也是萧朝贵的队伍。

  “攻城略地,唯西王首勇!”“西王最勇!”“唯西王……”“……”

  “好,西王弟朝贵听令!”

  “臣弟在!”萧朝贵有些不情愿,但被大家架在这儿了,他能怎么说?身份与面子,逼迫的让他不能认怂。

  杨秀清等的就是这话,抽令签道:“你携本部三千广西老兄弟,明天出发!”

  “三千人?东王四兄,是不是有些少?”

  “我替你算过了,咱们广西老兄弟个个能打善战,兵多了反而易让清妖有备,你一路急行募兵,沿途募得料来也有三四千人,攻取长沙,料无差池!”

  …………

  一趟军议完毕,夏诚有心出头同去,乘机抢先夺取了长沙,压灭日后的崛起的湘军,末了出言试探了句愿携军与西王同去!杨秀清却眼神狠厉的看了自己一眼,口里言道不准,说着的意思为兵少的目的就是为进兵迅速,不能大部增持北上。

  但如果夏诚愿意只带少量亲兵一同北上,听西王调遣,他倒没有意见。

  夏诚忙打了个哈哈,一时尬住,不知怎么讲话才好,萧朝贵却明确拒绝了夏诚的提议,言道不必,以好歹圆了过去。夏诚心里松了一口气,萧朝贵一向目中无人,好几次见面就让自己磕头,若没有兵就加入他手下,他会听自己的?还不如不去。自己这是多的什么嘴!

  而萧朝贵心里也觉得三千人老兄弟长途突袭这长沙城,倒还真的可以试着打一下,这道州城不也兵不血刃拿下了吗?清军的怯懦他已经见识过了,不是没有可能。

  另外将在外了就是自己做主了,一路北上扩充的势力,那也全都是自己前营的,乘机弄出一番声势,若真独立打下长沙及周边,到时定都于此,他萧朝贵的功劳权势,又何差他东王。

  听到夏诚的要同去,他第一个反应是杨秀清派来监视自己的,当然拒绝。

  出了大厅,夏诚心里埋怨着,觉得自己又有些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自责自己道冒失的出的什么头。

  虽说历史上从根上拔掉湘军最容易的时刻,就是几天后的萧朝贵的进袭长沙,差点成功了,可惜功亏一篑,自己也是因为机会难得,才忍不住想改变的。

  可惜历史上杨秀清只给了三千老兵让萧朝贵离开大队袭取长沙,这事想来不是没有原因,他夏诚或许可以改变事件的进程,但的确改变不了当时的人心。

  “噼里!”“这玩意有什么用?劈了烧火好了!”一个声音打断了夏诚心里的想法。

  往外走的夏诚从院边一侧的下人伙房状房子里,看到有个伙计将一个琵琶丢了出来,房里另一个道:“劈这东西费我力气,丢了算了!”

  夏诚见状上前拾起,有些稀奇的“铛铛玲玲”的拨了几下,这琵琶倒也没有什么损坏,伙房的伙夫闻声门里抬头,见是一个小个子军官,忙作揖行礼,口里询问:“您是?”

  “这东西送我行不行?”“行!当然行!”

  出了州衙,夏诚蹬鞍骑马,将琵琶丢给一侧的周彪伍,周彪伍一脸奇怪,问道:“哪儿来的?这不是妓院婊子手里的东西吗?”

  “我很高兴!”夏诚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

  “什么意思?”周彪伍更奇怪了,感到这家伙的思维太跳跃了,有些拿捏不住。

  “我可以重新信任你了!周彪伍,这种感觉真好!驾!”

  杨秀清并没有留住他说什么话,以询问自己来时说的他要出事,看来不是周彪伍这儿!

  夏诚放下了提防的心,赶马前行,只留后面的周彪伍跟摸不着头脑。

  回到营内后,夏诚拿了琵琶,进了自己大帐,这是他准备送给乌瓦儿的,明天他要去和她谈谈日后士卒亲眷送入她营的事,上次送弓的事件传开后,他隐约听到了些弓、习俗什么的风言风语。

  这次准备送琵琶,更多其实是将送弓那事掩盖过去,表明自己送器物其实是个很正常的事。

  “琵琶?”白奴玉儿缝着小衣裳,见夏诚居然带了个这么个东西来,有些惊奇。

  “你会弹吗?”夏诚案桌放下琵琶,听到白奴玉儿的疑问,抬头疑趣问着。

  白奴玉儿没有理他,只低头又缝起了自己的小衣服,夏诚无缘无故拿手铳怼她的头,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牙牙跑过来跑过去的玩,不久发现了琵琶,发现拨动了弦子有声,“叮灵……当啷”的一通乱拨,最后拖抱到了床上玩。

  晚饭过后,月光透过帐篷,有些入了帐内。

  夏诚看着吴公九送来的账目等等东西,一侧案边正处理记录着。

  “噹铛”两声脆响,夏诚觉得不同刚刚乱弹,回头望去,却是白奴玉儿终究看着床上的琵琶,悄然抱了起来,手捏着上面的弦轴转子在调音。

  凸显的肚子有些不便,但双腿依床交错,抵住琵琶下边边弧背板,手拨了几下。

  夏诚来了兴趣,悄然转头,仔细看听着。

  “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

  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红唇皓齿,轻音而歌,如心底升起的淼淼月光,宁而静,白手玉镯的拨动吟唱,景音让夏诚心里都有些醉,只想慢慢的听下去。

  注释(1)守绪,是金哀帝,完颜守绪。尸体被蒙宋联军于蔡州分尸。

  (2)元顺帝,被朱元璋从大都打逃回漠北的那个。

  最后的这首词歌建议大家去搜一下月满西楼,几个女声版本都听一下,很美好的,我一直认为打仗的人,他心里总要有点生命的美好,不然他是没法熬的。

  眼睛伤了,歇了两天,但万字章节,顶得上普通三章了吧!谢谢大家支持!谢谢

  请看下节——长沙西去(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