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是一门苦差事,在昆仑山上修行更是苦上加苦,若是不能受得这份苦中苦,怎么做得那人上人。
境元殿内,冰面寒气凛然,三位仙尊在这冰面上盘坐百年自然已是不必说,卓玉心,蔺展颜也曾在昆仑山修行多年,蔺旖旎连那比境元殿内寒数倍的冰洞都能一笑受之,何况是这境元殿内的冰面。
倒是难为了卓子骞,紫衣,红袖,与狼奴这四个初上昆仑山的人了。
夜间寂寥,整个境元殿内只点了一盏灯烛,还是为卓子骞他们这几位不适应昆仑雪山环境的人特意准备的。
修道者,先修心,修心则以修静为先,三位仙尊端坐如仙,在落根针都能清晰可闻的境元殿内竟是听不到这三位仙尊的一丝呼吸声,这等修为,不可估量。
卓子骞勉强盘坐撑到了天亮,紫衣,红袖撑到了寅时左右,实在抵挡不住困意的席卷,倒在少城主的两侧膝盖上恬然睡去。
境元殿内呼声响彻了约是一夜,众人只当是充耳不闻,那狼奴四仰八叉地睡在少城主身后,仰鼻抻脖,倒翻白眼,鼾声不停。
连下了不知是几天几夜的大雪终于在昆仑山巅卷起的旋窝风中停了,云气弥漫,自天边而来,软绵绵似棉花一般地撞在昆仑山巅,散作一片凌乱,站在方形冰石台面,只见云气似天河大水朝周身撞来,置身其中,被云气拦腰而过,好似那腾云驾雾,执掌苍生的天人仙身在借一片游云作骑,寰视人间。
不待境元殿中的境侍从中境殿将几人的早饭提来,自那昆仑断崖方向传来几声破空之音,传至境元殿中几人的耳朵:卓姓小妮,此来昆仑山可是给老夫带了酒啊?
声音凌空,浑厚有力,好似自天边传来,一声过后,数次回声在山巅激荡。
众人睁眼,狼奴警惕十分,倏地翻身跃起,朝境元殿外奔去。
卓玉心缓缓睁眼,嘴角勾起一笑,自言自语道:“老前辈当真是还记得我啊”。
卓玉心投向丘宫太尊一个‘可否’的眼神,丘宫太尊点头同意。
卓玉心站在方形冰石平台边缘,寻了一遍平台下山体上散立的冰石,对着一块形似小山的冰石驭去一指剑气,那冰石尖端倏地炸裂般碎开,散落一地的小块冰石,卓玉心掌心驭气将地上的一块拳头般大的冰石吸过,掌在手中,手中驭气作笔,在手中冰块上雕刻下两字:提酒。
而后朝山间弥漫的云雾中唤了一声:“小青,小白”。
隐隐无形,变幻莫测的山间云雾中须臾之间传出了几声啾鸣,那一青一白两只鹰鸾冲破烟云,盘旋着翱翔飞来,在卓玉心头顶盘旋数周,啾鸣不断,声音之中满是欢喜愉悦,似是在欢迎这位离山三十年之久的小主人归来。
卓玉心伸手出去,那青色鹰鸾煽动几下青白秀羽,飘然落在卓玉心的手上,绒头长喙在卓玉心手臂上亲近不断。
卓玉心伸手在青色鹰鸾的羽背上抚摸了几下,亲昵道:“小青,你可是也想我了啊”?
青色鹰鸾该是听得懂人语,长喙在卓玉心的手掌间轻啄几下,那天空的盘旋的白色鹰鸾啾鸣几声,落至卓玉心的肩头,亦是亲昵不断。
这一幕和谐的场景可是要把身后的几人看呆了,昆仑山自古便是孕育神奇的地方,眼前的这一点神奇不过是那千百分之一罢了。
蔺旖旎有些愤愤然,朝着那青白鹰鸾吼去:“小青,小白,过来”。
青白鹰鸾齐看向蔺旖旎,而后啾鸣一声,刺耳沙哑,全无亲近之意,更不要谈过来与蔺旖旎亲近了。
想当初蔺旖旎初上昆仑山时,一连数月吃着青菜馒头,荤腥未见,可是馋坏了那腹中的馋虫,放眼昆仑山巅,貌似唯一能称作是荤腥的也就只有那青白鹰鸾了,性子顽劣胆子大,趁着三位太尊入境元殿下三十六重楼的空档,蔺旖旎骗来了全无戒心的青白双鹰鸾,抓住青色鹰鸾用腰带捆绑住便要在昆仑山巅生火烤鹰,好在是白色鹰鸾及时叫来了上境殿中的掌境人左令仙人,在蔺旖旎抱来了一摞境元殿中的上乘武学典籍准备做柴生火架鹰烤肉的时候及时到来,才算是解救了那羽,脚,喙皆被捆绑住的青色鹰鸾。
自那之后,这两只鹰鸾见了蔺旖旎便有如是见了那狂魔恶兽,莫说是亲近,巴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为此,小顽徒蔺旖旎又是被阮宇太尊一指境气定在境元殿中两天两夜动弹不得。
卓玉心在青色鹰鸾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那青色鹰鸾啾鸣一声,爪上抓起那被卓玉心刻了两字的冰石朝昆仑山下飞去,白色鹰鸾跟随而去。
看蔺旖旎仍有些愤愤然,弦焱太尊哪壶不开提哪壶地在蔺旖旎耳边小声说道:“顽徒,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蔺旖旎扭了一下鼻子:“哼,早晚吃了它”。
却招来丘宫太尊打在头上的一记响指,不敢肆言。
军中不准饮酒,在盾甲军中,一旦在军营中发现有人饮酒,藏酒,便是要重罚,这是盾甲军中的一条铁则,没有人敢不要命地越雷池半步。
此行一来,卓玉心却是将魁王府中仅存的两小坛‘竹叶清’一路带到了昆仑山下。
那青白鹰鸾半柱香的时间便飞了回来,各自爪下提了一坛竹叶清。
这是三十年前,卓玉心下山时与那冰川断崖之下的剑魂竹青寒所达成的一个约定。
今日,卓玉心来昆仑山,既是送卓子骞入昆仑山门,又是与竹青寒赴当年之约。
卓玉心与蔺展颜前往断崖处,不曾与卓子骞发话,卓子骞不知自己该是不该一同跟去,蔺旖旎不管不顾,一路蹦跳着跟了上去,卓子骞也要前往看一看这剑魂是何方神圣之时,身体却不争气地抖了起来。
那药丹的灵力已过,卓子骞只觉浑身越来越冷,侵蚀心骨的寒冷钻进身体,瞬间脸色发青,浑身颤抖不停。
紫衣,红袖见状立刻跪在弦焱太尊面前请太尊再赐药一颗,弦焱太尊摇头,这境元殿上的药丹虽然奇力无穷,可是也不能吃食不尽,以卓子骞周身的境气修为,最多也只能吃两颗,再多吃一颗,不仅起不到丝毫抵御寒冷的作用,而且还会起到反作用,加剧寒症。
看少城主已经冷得蜷缩在地上,紫衣,红袖焦急难耐,叩首请弦焱太尊施法相救,弦焱太尊轻抹了一下鼻下的山羊胡,伸手握住卓子骞的手腕,一股浑然境气自手腕筋脉传遍卓子骞全身。
卓子骞逐渐好转,恢复正常之状,弦焱太尊传送境气不断,问他:“可好些”?
一股强大的境气在体内筋脉中流转,霎时将侵蚀心骨的寒气驱赶不见,卓子骞气息趋于平缓,道谢太尊。
看卓子骞看向那卓玉心远去的方向,弦焱太尊问道:“你可是也想去看看”?
卓子骞点头。
弦焱太尊握着卓子骞的手腕不放,仙语道:“去看看也好”。
一路上,弦焱太尊如是忘记了还握着卓子骞的手腕一般,一路握到了断崖边缘方才放手。
弦焱太尊不禁心中嘀咕,这少年虽是朔灵族后人,可体内境气纯澈浑然,这一路探查卓子骞体内的恶灵之源,虽然这股与生俱来的恶灵之源有抬头作为一番的势头,可终究是敌不过那周身的纯澈境气,如此看来,这异族之子入魔的可能是为一成,成人间杰灵的可能足有九成。
弦焱太尊不禁自感一番:此子可教,必成大器。
断崖至底足有百丈深,放眼整个昆仑山能一步跃下而毫发无损者也不过寥寥数人,因而在断崖边缘有一手臂般粗细的铁索镶嵌进冰层之中,直通向崖底。
卓玉心一行已经下去,铁索还微微有些晃动,想来是那离修行大成仍有千步万步远的蔺旖旎顺此铁索攀岩而下。
弦焱太尊目视铁索,话语简略问卓子骞道:“可敢”?
卓子骞纵身一跃,跳入断崖,手上轻抓铁索,一路沿铁索下坠,耳边呼呼风啸,气流如洪,灌进口鼻,身形飘袂,只觉有如苍鹰自天空俯冲而下,其速不可言语,无法比拟,眼前断崖残壁景色只如一面巨幅通天白墨画卷,自上而下,全然一色。
眼中似是已经见到断崖之底,手上握住铁索用力不断,急剧下坠的身体趋于平稳,在临于落地的前一刻,手上扯住铁索,手臂筋骨被剧烈地抻拉一下,脚步平稳落地,换得了手臂脱臼错骨。
弦焱太尊该是比卓子骞晚下断崖,却是比卓子骞先一步落至崖底,弦焱太尊只手上轻抬卓子骞脱臼的手臂,一扭两摆,两声骨头复位的声响之后,手臂恢复如常。
蔺旖旎在一旁活动着看似是也刚刚正骨复位的胳膊,卓玉心对卓子骞临此百丈深崖毫不犹豫地一跃颇感满意。
蔺旖旎凑到卓子骞的耳边神秘兮兮道:“小弟,一会儿可要跟在娘身后,这里呀,有一个老妖怪”。
这极小的声响也是被那百步远之外的冰屋中的人听到,而后一阵豪迈如云又恐怖如斯的笑声从那冰屋之中传出,声音如震道:“老妖怪,好,这个称呼好,你这小娃娃讨喜得很,这样吧,你拜我为师,我教你上乘剑术,从今以后我是那老妖怪,你就是那小妖怪,如何”。
说完又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