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阿力的箭就到了大羿的胸前。大羿低头眼瞅着羽箭穿过自己举着的那只胳膊的腋下，随即就听到“喵呜！”的一声惨叫。吓得他扭头一看，原来自己身后有只大猫中箭了，摊倒在草地上，血溅在了一丛青草上，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

　　那是一只肥硕的大猞猁，灰黑色的毛皮被箭穿透了。这时阿力走了过来。还没断气的猞猁看见阿力，想站起来逃跑，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最后一蹬腿，躺着不动了。

　　大羿心有余悸地问：“师傅，这猞猁什么时候出现的？”

　　“你光顾着抓野鸡了，身后一点动静都听不见。作为一名合格的弓箭手，不仅要眼顾四面，还要耳听八方。这山林野外，各种野兽猛禽相互捕食，可以说是危机四伏。所以要处处小心敬慎，否则你就会成为野兽的晚饭。”阿力终于抓住机会严肃地给大羿上了一课。

　　大羿被教训的不敢言语。他倒不是被阿力话中的危险吓住了，而是第一次见阿力师傅这么严肃认真，甚至有些凶巴巴的。

　　看大羿似乎受到教育了，阿力绷着的脸突然一松，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好啦，太阳落下山了，我们赶紧回去吧。”说着，他扛起大猞猁就往回走。

　　大羿提着野鸡和师傅并排而行，没有再多话，只是时不时的抬头看看旁边的这个伤了一只眼睛的阿力师傅，他的心里泛起了一丝丝莫名的伤感。

　　穿过独木桥，就到了村东口。牛二正坐在家门前的一棵橡树下的大青石前喝着酒。大青石上除了酒盏，也就两个盘子：一盘子腌萝卜干，一盘子炒蚕豆。瞧见阿力身上扛着个毛乎乎的大家伙，不由得打趣道：“哟呵！阿力斩获不小啊！我正愁没下酒菜呢。来来来，我给你把它剥，烤着吃。”

　　牛二只是说了句玩笑话，阿力却认真了起来。他真地把猞猁往地上一扔，转头对大羿说：“大羿，赶紧回家吧，你娘肯定等着急了。把野鸡带回去，猎人从不空手回的。”

　　“唷，唷，大羿，蛮有本事的嘛。这只大肥鸡，是你打的？”牛二放下酒盏问大羿。

　　大羿根本懒得理会牛二，给阿力行了个曲礼，转身就提着野鸡往家跑去。

　　经过俞伯家屋前，大羿看见嫦娥正蹲在在篱笆后面捧着一只黄油油的小鸭子。

　　“哎！”大羿冲嫦娥吆喝了一声，然后晃了晃手中的野鸡说：“看见没？”

　　嫦娥放下手中的小鸭子，走过来，扒在篱笆上问：“你打的？”

　　大羿抬着下巴，鼻子翘得老高，不屑地说：“这不算什么。下次打一匹狼给你看看。”

　　“你越来越有本事了。”嫦娥向大羿投去钦佩的目光。

　　“不跟你说了。我娘一定等得很着急了。明天出来玩。”说着，大羿小跑着穿过了玉兰树林。

　　妍望眼欲穿地站在院子门口，看见大羿拎着只野鸡呼哧呼哧的跑回来了，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娘，你看！”大羿又一次炫耀着他的战利品。

　　妍没看见阿力，就问大羿：“你师傅呢？”

　　“师傅在跟牛二喝酒了。我们今天还打了一只又肥又大的猞猁。那只猞猁好像就是几年前从我手里逃跑的那只，娘，你还记得吗？”大羿解释着。

　　“行啦，赶紧进屋去吧。”妍把大羿让进了屋，栅了院门。

　　之后的晚饭，大羿吃的很香。吃饱了以后，就开始追着母亲讲今天发生的事情。

　　“娘，今天我们被地龙追着跑，差点被吞掉。就在我们退无可退的时候，又一团火从天而降，抓走了地龙。你知道抓走地龙的是什么？”大羿一边说着，一边围着母亲比划着发生的事情。

　　听大羿说今天遇到了危险，妍有些后怕。但是看儿子生龙活虎地在自己面前，又觉得担心有些多余。她一面收拾着碗筷，一面故作惊讶地问：“你不是说了，一团火呗。”

　　“哎呀，不是一团火，是朱雀，是天神。是由天上的七星宿变的，下界来救我们的。”大羿得意地说。

　　“哦!”妍装出大吃一惊的样子，然后又说：“你自己打水洗洗澡。看你脏的。”

　　大羿一边打着水一边说：“娘，阿力师傅今天好凶啊。从来没见他那样绷着面。”

　　“严师才能出高徒。你要想成为优秀的弓箭手，就要严格要求自己。懂吗？”说完，妍去里屋了。

　　“哦。”大羿一个人泡在木盆里，望着屋顶椽子上的三只老鼠。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里屋喊道：“娘，我爹呢？”

　　正在收拾铺盖的妍听儿子忽然问出了这个问题，不自觉地愣了一会儿，才慢慢直起腰来，思考着怎样回答。这是九年来，大羿第一次问起自己的爹。妍无数次想过，将来怎么给儿子解释。但真到儿子问起的时候，她居然无言以对了。

　　“我爹是个英雄吗？”大羿洗完澡，走过来问。

　　“你爹是天下最大的英雄。”妍顺着大羿的话，胡乱答了一句。

　　“他在哪儿？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大羿噼里啪啦地瞪着眼睛追问着。

　　妍坐在木榻上，眼中流露出了一些忧伤，淡淡地说：“你爹身材魁梧强壮，本领超群。他正带着他的战士们在外面打仗。等打完仗，他就会回来。你要努力练习，等你爹回来，让他看看你的本事。”

　　“在哪里打仗？”大羿的问题如山间的溪流一般潺潺不绝。

　　“该睡觉啦。”妍说完就去了伙房。

　　夏夜无风，天上的星星争相闪耀着。一轮明月挂在当空，使得密如棋盘的星斗暗淡了不少。大羿一个人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的睡不着，悄悄地下了床榻，溜到了院子里。

　　妍正在院子里捆扎熏蚊草，见大羿出来了，便问：“不睡觉，出来做什么？”

　　大羿拾起墙角里的一捆毛竹片，坐到梧桐树下，答道：“太热了，睡不着。与其在床踏上发翻来覆去，还不如多做几支竹箭。”说着就拿起砍柴刀削起了竹片。

　　过去的两年，他的确从阿力哪里学到不少本事。唯一让大羿苦恼的是，箭总是不够用。后天母亲赠给他的几支铁头箭还剩两支了。平时练习的时候，他都不舍得用，只有阿力傅教他射术的时候，他才会抽出羽箭来。射出去的箭，无论多远多险，他都要捡回来。

　　妍点着了一捆熏蚊草，绕着院子挥散着那浓浓的烟雾。

　　这熏蚊草确实管用，刚才耳边还是呜呜乱叫的蚊子，现在全都销声匿迹了。大羿光着上身，坐在梧桐树下，借着月亮的光辉，神情专注地削着竹箭。眼睛都快贴到刀口上去了，妍又给儿子端来一盏油灯，然后从箭袋里随意抽出一只箭，在油灯下仔细看了一遍，微微一笑，说道：“羿，为什么你做的箭都没有羽毛？没有羽毛，能飞得远吗？”

　　大羿“嗯”了一声，继续专心致志地做着自己的竹箭。他每轻轻地刮一刀，都要用手指顺着刮过的地方摸一下。直到箭杆又细又圆又光滑均匀的时候，他的眼角才会流露出满意的笑。然后还要把箭托在一根手指上，寻找着平衡。如果箭头一边翘了起来，他还得去修正箭杆的粗细。至于母亲提到的羽毛，大羿不是不懂，只是他想到了替代的方法。

　　“看这儿。”大羿指着手中的一支箭，得意地说：“我把竹片削的足够的薄，又仿照羽毛的纹经，刻成这样。像不像羽毛？实际用的时候，飞的比羽箭还要远呢！”

　　“是你师傅教你的吗？”妍惊讶地问。

　　“也是，也不是。做箭是师傅教的，羽毛的问题是我自己琢磨的。”说着，大羿又低头去精心地刻划着他所谓的“羽毛”。

　　妍看儿子满头大汗又极其认真的样子，不忍催他去睡觉，就拿起蒲扇一边给大羿扇着风，一边问：“羿，现在是几月？”

　　“六月啊。”大羿答道，然后又一手抓住了妍握蒲扇的手，说：“娘，你别扇了，火苗都被你扇得晃晃悠悠的，闪得我眼睛都疼了。”

　　妍笑着又将扇子搁在胸前，故作神秘地说：“哦，那今天这位是六姑娘呐。”

　　六姑娘？哪个六姑娘呀？

　　大羿放下手中的箭，抬起头，望了望四周，并没有发现哪儿有个姑娘，就好奇地问：“什么六姑娘？”

　　“哝。”妍用扇子指了指天上的月亮。

　　大羿站起来，抬头月亮，也没有发现月亮山有个姑娘，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娘啊，月亮上真的有个姑娘吗？我怎么看不见？”说着，他就要上树，想爬高一点，看个清楚。

　　妍一把拉住大羿，说：“坐下，娘给你讲个故事。”

　　一听母亲要讲故事了，大羿喜上眉梢。对他来说，射箭打猎是练习本事；听母亲讲故事是增长知识。两者都是自己最喜欢的事情。于是大羿收拾好箭袋，又将未完成的竹箭也一并整齐地滚好，放在了一边，然后挨着母亲，端端正正地坐好。

　　“东方的天帝有两位妻子，一名羲和，一名常羲。其中常羲一次生下了十二个姑娘。这些姑娘都长的一模一样，每人都有一张饱满圆润而又洁净明亮的脸盘。但是这十二个姑娘又特别地贪玩，总是把自己的脸弄得脏兮兮的。所以常羲总是要一个接一个地把孩子们带到天河边洗澡。洗着洗着，姑娘原本黑漆漆的面蛋就变得清澈明亮，发出银色的光辉，把黑暗的大地照亮得如同白昼。”

　　妍说了一半，看到儿子似乎对姑娘的故事不是很感兴趣，甚至都打瞌睡了，就问了一句:“你看，今天的月亮是不是最圆最亮呀？”

　　大羿被问得一愣神，结巴着说：“啊，啊？亮，又圆又亮。可是，为什么过几天又变得不圆也不亮了呢？”

　　“因为常羲又要去给七姑娘洗澡了。六姑娘又玩耍去啦。”妍这样解释道，“常羲给十二个姑娘都洗一遍澡的时间就是一年，所以一年有十二个月。常羲又被称为月历之母。”

　　“哦。那太阳呢？”显然大羿对十二个姑娘一点都不感兴趣。

　　妍望了望那盏即将耗尽的油灯，站起身来，说：“太阳的故事，以后告诉你。现在夜深啦，看你身上这汗，再去洗一洗，回屋睡觉去吧。”

　　大羿站起身来，撑了个懒腰，去水缸打水。正要下瓢，忽见水缸中倒映的月亮冲自己笑了笑。大羿揉揉眼睛，抬头看看天，天上不知何时多了几片云，又看看水中的倒影，月亮已经被云遮住了。可能自己是太累了，眼睛看花了，月亮怎么会笑呢？

　　一夜无话，大羿睡了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