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唧唧”、“咔哒”，“唧唧”、“咔哒”……

　　老远就能听见大羿家的机杼织布的声音。

　　已经是深秋，温暖的阳光畅快地铺在小院子里。院中的梧桐树叶子早就落光，光秃秃的树干托着两只用枯藤搭的鸟窝。几只喜鹊忙碌地飞来飞去，好像是在给窝里的幼鸟喂食。

　　妍一边赶织布匹，一边想着儿子刚生下来的时候，群鸟围在他的摇篮边，仿佛就在昨天，可转眼间他都十一岁了。尤其是这两年，大羿就像雨后的山笋一样，“蹭蹭”地疯长，眼瞅着他的裤腿越来越短。作为母亲，妍要给儿子缝制几件新衣裳了。

　　大羿正背着弓箭走出院门。刚走出去没多远，他又跑了回来，对正在忙碌的母亲行了个曲礼，然后说：“娘，我去练箭了。落日之前一定回来。”

　　妍的眼睛没离开织布的梭子，只是欣慰地笑着说：“去吧。”

　　然后大羿又行了一礼，便匆匆忙忙地向村南边跑去了。

　　“阿蒙!”路过逢蒙家，大羿要喊逢蒙一起去。

　　逢蒙的娘正挑着一担水过来，看见大羿往院子里喊，就放下担子，擦了擦汗，说：“他一早就出去啦。”

　　“大娘，他去哪儿了？”大羿恭敬地问。

　　“是和后天一起朝那边去的。”逢蒙的娘用手指了指村南口的那边竹林。

　　“哎，那我也去了。”大羿一弯腰，然后转过身，飞快地向竹林跑去。

　　这片竹林面积不是很大，但在秋天里，它却是村中的最后一片绿。尽管外面阳光普照，但是由于竹叶茂密，只有缕缕光线可以穿过叶子之间的的间隙射进来，在地上形成星星点点的亮斑。地上也铺了厚厚的枯叶，一脚踩上去，既松软，又有些滑。

　　刚迈进竹林，大羿就觉得一阵凉飕飕的风迎面袭来，可是目力所及的地方，却不见一个人。

　　“阿蒙，后天？”他一路往竹林的中心走着，一路喊着逢蒙和后天的名字。

　　大羿踩着厚厚的竹叶，“哗哗”地走着，忽然就发现地上枯得发灰的竹叶上有一滴滴的血迹。他谨慎地环顾着四周，耳朵在辨别着竹林里细微的动静。然后慢慢蹲下身子，活脱脱一个经验老道的猎手模样，伸出手指蘸了蘸未干的血迹，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眉心紧锁。大羿判断这不是人的血。因为自己跟着阿力师傅打猎的这两年，自己也受过很多次伤，流过不少血。他已经能分辨出血腥味的不同。

　　血迹断断续续地向竹林的中心滴了过去，像是什么动物带着伤跑了过去。可是由于地上的叶子太厚，肯本看不出来任何足迹。

　　难不成阿蒙他们遇到野兽了？可是野兽不会轻易进村子的，而且现在还是大白天。大羿顺着血迹，一步一个小心地跟了过去。没走多远，就看见阴暗地竹林里出现了一间用竹子搭成的小屋。

　　小竹屋很矮，也就一人高，也不大，四四方方的，屋子上面还铺满了竹叶。还有扇门隐藏在一丛削掉的竹梢后面，显得非常的隐蔽。但是从翠绿的叶子看来，这屋子是刚搭好没多久。

　　血迹就延伸到了小屋里。大羿站在小屋前，观察了片刻，拿出一支箭，搭上弓弦，伸出左脚去挑开那些竹梢。小屋的门渐渐露了出来。因为竹林里本来就暗，这小屋子有被包裹的很严实，尽管留了一扇小门，但是里面却是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大羿正打算再靠近一些，探个究竟。突然一支纤细的东西像箭一样飞了出来，直奔他的面门而来。大羿眼疾手快，身体向后倾倒的同时，一口咬住了那迎面而来的不明物体。

　　仰面倒在松软的地面，他嘴里被咬住的东西耷拉在胸口。大羿就地一个打滚，翻身站立，将口中不明之舞啐在地上，一看，居然是一条通体翠绿的竹叶青！

　　竹叶青是一种毒蛇，因为浑身成翠绿色，犹如树的叶子，故此得名。这种蛇常躲在绿色植物上，利用体色进行伪装，靠捕杀青蛙、老鼠等体型较小的动物为食。

　　成年的雌性大竹叶青蛇能有三尺三长，可这一条要短一些，显然，不是未成年就是雄性的。不过，竹叶青不会这样弹出来主动攻击，而且还是攻击体型相对巨大的人呢？大羿心中生疑，再仔细去看这条蛇，发现蛇身上沾着红红的血迹，头已经被敲扁了，“七寸”的骨头已经被打断，只是还连着皮肉。原来这是一条被打死的蛇，肯定不是蛇自己弹出来攻击人，一定是……

　　“大羿。”

　　忽听黑暗的小屋里传来女孩子的喊声。

　　大羿虽然熟悉这声音，但是和一条蛇联系起来，就使他不寒而栗了，而且还是从阴森的小屋里发出来的，难道优势什么蛇妖？他立即又端起了弓箭，对着小黑屋的门洞。

　　“哎，哎，哎，是我！”嫦娥从小屋里走了出来。后面还有两个声音在哈哈哈哈地笑着。然后就看逢蒙和后天贼头贼脑地探出了身子。

　　大羿垂下弓，又把箭插回了后背的箭袋里。

　　嫦娥奔跳着来到大羿的面前，赞叹道。“大羿，你真厉害！”

　　“啊，厉害啊，真厉害呀！”后面那两个还笑个不停的家伙也随声附和着。

　　“你们一大早跑来就是为了吓唬我？”大羿倒没有生气，只是他不明白嫦娥怎么也跟他们混在一起来捉弄自己。

　　“我没想吓唬你，我们只是搭了这个小竹屋。”后天继续解释道：“是阿力要我们考考你的身手。然后，阿蒙就出了这么个主意。”说完，后天用手指着地上那条僵死的竹叶青。

　　逢蒙捡起那条蛇，在空中甩了甩，让它围着自己的手臂缠绕起来，像是战胜了护坟的巨蟒一样，得意地说：“一锅鲜美的汤不能浪费了。”

　　“听我爹说，竹叶青有毒，不能吃。”嫦娥很鄙视地看了一眼逢蒙，然后又转头问大羿：“你刚才用嘴咬了毒蛇，你会不会也中毒啊？用嘴咬都能想得出来，这也是阿力教你的么？”

　　大羿一听有毒，连忙啐了几口唾沫。逢蒙摆摆手，然后用手指拨弄着被砸烂的蛇头说:“毒液在毒牙里。现在别说毒牙，连头都被砸扁了，哪里还有毒？”然后转头问大羿：“怎么样？熬汤你敢喝不？”

　　确定那蛇头没有毒了，大羿这才安心地擦了擦嘴上的唾沫，说道：“煮熟了的还有什么不敢喝的。刚才我还咬了一口生蛇呢。这一招也是一种功夫，叫作‘齿镞法’，就是用牙齿咬住迎面射来的箭。是我师傅教我的，不过，你们知道，最早用‘齿镞法’的人是谁吗？”

　　逢蒙一听，用嘴咬也算功夫，不禁“噗嗤”笑了，打趣道：“什么‘齿镞法’呀，我看应该叫‘亲一口小青蛇法’”

　　后天听了，捧腹哈哈大笑，嫦娥面泛桃花红，对着逢蒙骂了一句：“看你那个下流样！”然后又问大羿“‘齿镞法’还有什么故事吗？”

　　大羿被他们捉弄得很尴尬，正不知道如何解嘲，嫦娥这么一问，他借题岔开，说道：“黄帝有一位贤臣叫力牧，能开三百石的强弓硬弩。当初在涿鹿之野，黄帝与牛角巨人大战的时候，力牧连发两支镔铁箭。一箭射落牛角巨人的大铁棒，一箭直蹦牛角巨人的面门。就在这避无可避的瞬间，牛角巨人一张口，用他的铜齿钢牙咬住了这支镔铁箭。力牧大为吃惊。虽然牛角巨人被黄帝斩杀，但是他这一招用牙齿咬住箭头的功夫，被力牧研习成功，称之为‘齿镞法’，也称成一代代射师必须掌握的基本功夫之一。”

　　说完，大羿发现逢蒙根本没有认真听，还在笑什么‘亲一口小青蛇法’，就问后天：“我师傅为什么要考验我？他人呢？”

　　后天还笑得合不拢嘴，只是用眼睛往上挑了挑。突然，竹林上面一阵“唆唆啦啦”，然后就看阿力跳了下来。原来阿力一直躲在竹林的上面，压弯的毛竹把下面盖的更加密不透光。从大羿进林子，到灵敏地发现血迹，再到用‘齿镞法’咬住了竹叶青，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师傅！这都是你安排的？”大羿一定要问个明白。

　　阿力没有直接回答大羿的问题，只是拍了拍身上的散落的竹叶，说：“大羿啊，‘齿镞法’你已经掌握的很熟练了。今天再教你一招-----‘百步穿杨’。”说完，转身就往竹林外走去。

　　大羿正要问‘百步穿杨’是什么功夫，逢蒙叫道：“还穿羊？那年姜大叔家的黑羊差点被他穿了羊。”说完，大笑不止。

　　没想到逢蒙还记得大羿五岁时的丑事，大羿气得抬起脚，踢向逢蒙的屁股，却被逢蒙敏捷地躲开了。后天想笑又不敢笑地强忍着，憋得脸通红。阿力也乐了，但他走在最前面，所以谁也没看见。只有嫦娥不觉得好笑，她走过傻笑的逢蒙身边的时候，猛地一跺脚，踩在逢蒙的大脚拇指上，疼得逢蒙瞬间止住了傻笑。

　　一行人走出了竹林，来到水塘边。水塘是村子里用来蓄水灌溉粮田的。这水塘原本是锅底状的，基本是个圆形，岸边水浅，塘中心最深。后来为了灌溉方便，村里人硬是挖开一条一丈宽的大水沟，以便于远处的农田可以更近的取水。

　　阿力站在水塘边，指着水沟那头的一棵一人抱不过来的老杨树说：“百步穿杨是指，在百步之外，射掉杨树上一片指定的叶子。”

　　大伙一齐望向水塘对面的老杨树。那杨树上的叶子都快掉光了。逢蒙好奇地问：“哪一片叶子啊？”

　　“你去选一片。”阿力很认真地说。

　　逢蒙狐疑地望了望阿力，然后拉着后天说了一声：“走。”

　　没一会儿，后天就爬上那棵杨树，然后低下头问树下的逢蒙：“选哪片？”

　　逢蒙望着水塘那头的阿力，回答道：“你随便选一片。我还不信，这么远，他真地能射中。”

　　后天在树上七上八下地忙活了半天，差点把老杨树上仅有的几片叶子全剥光。最后只留下了一片杏黄色的叶子，有巴掌那么大，叶子的边缘呈现锯齿状。后天这样做是想让阿力看得清楚一些。

　　下面的逢蒙大叫：“好！这片最好！”后天还不知道逢蒙为什么叫好。下来以后再看，本来就不大的树叶还被一根杨树枝挡住了一半。

　　后天还在懊悔着，逢蒙正在得意着，就听得“咔”、“哒”两声，响声非常连贯。

　　两人抬眼望去，一支箭把仅有的那边树叶紧紧地钉在了另一棵杨树上。而挡住叶子的树枝被斜着向下穿了个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