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和逢蒙都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逢蒙，惊讶地嘴巴都窝成了个圈儿。这时嫦娥娇喘细细地跑了过来，见他俩还傻愣着，气就不打一处来，嚷道：“谁让你们把叶子都揪光啦！大羿练箭射哪儿？还不换棵树，再挑一片杨树叶！”

　　后天指了指插着箭的那棵杨树，眯着小眼睛笑着说：“呵呵，刚才光想着让阿力看清楚，才把叶子都薅光了，不好意思哦，那，那就这棵吧。”

　　“等一下。”逢蒙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片杨树叶，脸上露出狡猾的笑，站起身来对后天说:“把这片叶子挂在刚才的那个位置。”

　　后天接过叶子，捏着叶子的柄，抬头看看那根被射穿的树枝，知道阿蒙这是故意刁难大羿，可是又不好直接揭穿他，就望了望嫦娥，希望嫦娥能看明白逢蒙的鬼主意。谁知嫦娥只顾回头望水塘的对面，看到大羿已经拉开了弓，有些不耐烦地说：“哎呀，行，行，行，快点儿！”

　　后天一看，一向心思缜密的嫦娥居然也没看出这其中的难处，心中“哎”了一声。论爬树，谁也比不过后天的。嫦娥话刚说完，后天就像一只技术娴熟的猿猴，“蹭”“蹭”“蹭”，三两下就爬上了树。然后把树叶挂在了一根细细的小树枝上，几乎和刚才是在同一位置。不过这一回，后天多了个心眼儿，故意避开了那根被射穿的树枝。挂好后，后天又在树上左右看了看，确定无误，就抱着树干跐溜了下来。他的脚刚一着地，就听到“噔”的一声。后天还以为自己踩到了什么。当听到旁边的嫦娥惊叫：“哇！射中啦！”他才明白过来。

　　“行啊，大羿的功夫的确见长啦。”逢蒙也打心眼儿里赞叹，然后又对后天指指点点地说：“你，赶紧地，把两支箭都拔下来吧。”

　　后天一脸不情愿地回道：“为什么总是我？你不能上去拔啊？”

　　“爬树的功夫，你是第二，没人敢当第一。你不拔，谁去拔？”逢蒙一边说，一边就拉着嫦娥转身离开。嫦娥才不管谁去把箭取回来，她只是急着朝大羿跑过去。

　　“没心没肺的东西。”后天心里抱怨着，会爬树都成了负担了，可还得去爬，没办法，谁让他们是最好的小伙伴呢。上树下树，如此反复两次，取到之后，才满头大汗地追了过去。

　　水塘对岸的阿力见大羿正中目标，心中大悦，笑着说：“嗯，不错不错，悟性很高，一点就通。”

　　大羿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丁点儿的喜悦，只是还看着那棵老杨树。

　　“大羿，你别看啦，你射中啦！太准啦！”嫦娥跑过来欢喜地说。

　　这时不仅大羿呆呆地望着，就连阿力也呆呆地望着老杨树的方向。

　　嫦娥和逢蒙觉得奇怪也看了过去，顿时居然都愕然地注视着那边。

　　跑过来的后天看大家都呆住了，就问：“怎么啦，你们？两支箭，我都拔回来了，哝。”

　　逢蒙用下巴指了指对面，说：“看你后面。”

　　后天回头一看，原来南边的田埂上来了好多人，排成一支长长的队伍，一直蜿蜒到山的那一头，还打着黑色的旗帜，旗帜上隐约可见熊的图腾。

　　“这是要打仗了吗？”后天问了一句。

　　“嗯，这是从南边征兵的队伍。要去打北方的三苗部落。”阿力说着就开始收拾自己的弓箭。

　　“三苗部落？”大羿觉得很奇怪，继续问道：“三苗部落不是在南方的吗？”

　　阿力看看眼前的这个徒儿不仅射术越学越精湛，知识也越来越广，甚是欣慰，解释说：“早在黄帝统一华夏之前，三苗是一个蛮悍的部落联盟。这‘三苗’为分别指柯约、柯挪、柯乌三支苗族部落。他们参加了九黎族与黄帝在涿鹿之野的那场战争。失败之后，三苗人遭到黄帝军的追杀。大部逃到到南方的山林水间。但其中有一支就逃向了东北方。他们销声匿迹了很多年。现在又发展壮大起来了，屡次侵扰华夏北方的部落和村寨。所以尧帝征兵去讨伐他们。”

　　“九黎族？就是牛角巨人的部落联盟？师傅，我一直有个疑问，牛角巨人为什么有那么多手脚？”大羿逮着机会问道。

　　“九黎族的图腾之一就是黑水牛，其中公牛叫‘牯牛’，母牛叫‘水沙’。黑水牛既可以犁田，又可被人骑，关键的时候，还可以用牛角抵御各种野兽，因此被蚩尤尊崇为圣牛。据说，蚩尤作战的时候，会把整张牛皮覆在身上，牛角、牛头、牛蹄都披在身上。所以，远远望去，好像长着牛角，牛蹄。你说的牛角巨人就是戴着牛角，披着牛皮的蚩尤帝。”说到这里，阿力看着大羿，叹息了一声，说：“我也要随他们一起去打仗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说不定不回来了。大羿啊，我把我会的都教给你了。以后你进山打猎要记住我跟你说的，凡事多加小心。”

　　“师傅，我也跟你一起去。在军队中，不是可以学到更多吗？”大羿斩钉截铁地恳求阿力。

　　阿力突然表情严肃地说：“这是去打仗，不是去打猎！战争比巨蟒，比地龙，比狼豺虎豹更凶残！再说你太小啦，来年春天才十二岁。”说完，背起弓箭和早就准备好的行囊，向那支队伍小跑过去。

　　大羿和几个小伙伴依依不舍地跟在阿力的后面，一直跟到北山脚下。阿力停了下来，转身一挥手说道：“回去！”然后他就汇入了大部队中。

　　大羿再也绷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他的脑海里闪现的全是跟师傅一起狩猎的情景。尤其是那次差点被蚯蚓吃掉，差点被猞猁偷袭。总是笑呵呵的师傅，严厉起来也让人害怕。

　　嫦娥站在大羿旁边，眼圈红红地望着阿力远去的身影，直到不能分辨队伍中哪个是阿力为止。

　　“阿力会回来的。”嫦娥拉了拉大羿的衣服。

　　逢蒙假装轻松地说：“大羿，不用着急啊。等再过两年，我们长大了也去投军。这样就可以见到阿力了。对不对？后天，到时候你去不去？”说着，又用脚轻轻地踢了踢蹲在地上的后天。

　　后天已经哭成了个泪人。他并不是多么舍不得阿力，而是因为这支去打仗的队伍让他想起了从未谋面的爹。十一年前，也一定是这样送别的场景，后天的娘也一定哭着送到了这里。

　　当这支几千人的队伍消失在了山头，这四个小伙伴才转身回村子。

　　妍看见大羿哭丧着脸，早早地就回家来了。不由地问：“羿，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大羿见母亲问起，停下了脚步，顿了一下说：“娘，阿力师傅随着征兵的队伍打仗去了。”

　　妍停下手中的活儿，仔细打量着大羿，想安慰儿子两句，却又觉得没有必要，只对大羿说：“哦，那你以后得自己一个人练习喽。灶台上有面饼。”

　　大羿没有胃口。他放下弓箭，靠着门边坐了下来，听着母亲织布的机杼声。

　　“唧唧”、“咔哒”，“唧唧”、“咔哒”……

　　良久，大羿忽然转头问母亲：“娘，阿力师傅的祖上是跟着黄帝打过仗的吗？”

　　“听说是的。”妍答道。

　　“为什么一直不停地打仗？”大羿很不解地问。

　　妍沉默，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织布。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仗都打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怎么还打不完？

　　大羿来到机杼旁边，蹲下身来，望着母亲地眼睛说：“过两年，等我长大些，我也去打仗！”

　　妍的手一哆嗦，织错了一行，不得不停下。她没想到，大羿居然向往着打仗。

　　“我爹是不是回不来了？”大羿突然又一次问起了自己的爹。

　　“好啦！”妍有些激动地说：“去砍些柴回来。”

　　大羿看见母亲低着头偷偷地用衣袖擦着眼泪，也不敢再问了，十分愧疚地说：“娘，那我去砍柴了。”说完，立刻去柴房拿了一把砍刀，然后向村北头的槐树林去了。

　　大羿砍倒了两个枯萎的刺槐，正欲拖回家，就望见北面跑来一个身影。

　　那身影渐渐清晰，大羿的脸上的笑容就像花骨朵儿一样，慢慢绽放开了。

　　“师傅？是师傅！”大羿丢下手中的刺槐树，迎了上去。

　　跑来的那人的确是阿力，而且上气不接下气的，看来是跑了很长的一段路了。

　　“师傅，你不走啦？不去打仗啦？”大羿满脸欣喜地问。

　　“大羿，”阿力缓了缓，继续说：“这个给你。”

　　说着，阿力解下背上的箭袋递给大羿。大羿接过箭袋，看了看，里面少说也有十几只箭，都是用坚硬的牛大腿骨或是野兽的下颚骨做的箭头，非常得坚硬。

　　“没时间教你用牛骨做箭头了。你自己照着样子琢磨琢磨，凭你的悟性，一定可以琢磨出来的。”阿力拍了拍大羿依旧稚嫩的肩膀，强作欢笑地说“等我回来的时候，让我看看你的本事有多大了。好啦，我得去追队伍啦”说完，头也不回一下，又远远地跑去了。

　　大羿脸上的笑容早就烟消云散，但这次他没有哭，只是默默地望着阿力渐行渐远的背影，想象着师傅归来时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