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有见过挚友，连一向沉默的顾雍，此刻也话多了起来。几月之间他行经不少地方，确实见闻颇多，陆离又一直问个不停，两人喝着酒谈天说地，完全感觉不到时光飞逝。

　　陆离为顾雍倒上一杯酒，问道：“元叹，你这次来长安，可曾经过洛阳？”

　　“这是自然，老师在洛阳担当司空重任，虽然忙得不可开交，我也得让他花点时间接受我的拜见。你可知关东的消息？”

　　顾雍说的这个关东，自然是洛阳虎牢关以东。就在陆离随军西征的同时，袁绍也统合了冀州军队，开始在黄河以北威胁董卓的大后方——并州。并州抽调了几乎所有精锐追随董卓，结果本部空虚，现在只能依赖天险太行山阻挡袁绍。

　　至于黄河以南，作为袁绍部将的曹操也正从四处募兵，并且以袁绍的名义传檄各方，号召各地太守、州牧起兵。

　　“庞大的反董卓联盟正在形成，以袁绍为盟主，济北鲍信、淮南袁术、徐州陶谦，甚至身为汉室宗亲的幽州刘虞、扬州刘表、益州刘焉都开始声讨董卓，加入了曹操规划的这个阵营。董太师四面楚歌，形势可谓危险。”

　　要真按顾雍的说法，那董卓倾覆就是反手之间的事情。然而陆离听说全天下都反了董卓，却不由失笑：“元叹啊，这些大人物倒是统一阵线了，可你从华夏东南的吴郡，一直来到我这位处西北的长安，一路上可曾听说过几支军队集结？”

　　顾雍一下子被问住了，想了想后，他微微摇头。

　　“果然如此。曹孟德说过，天下大乱已经是不可挽回的定局，群雄并起，一同逐鹿中原。在这乱世之中，弱者结成同盟对抗强者，这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与强者为敌，本来就是一项艰难的选择。诸侯们都拥兵自重，军队就是他们割据一方最重要的家底。谁愿意拿出自己的家底，去跟董太师的凉并铁骑硬碰硬呢？

　　更别说，强者一旦倾覆，弱者中的最强者就又成了众矢之的；所以，天下虽然结成同盟，却根本是像战国时代的山东六国一样，军齐力不合。没有人真的出力，也就根本不可能奈何得了董太师。”陆离悠然说道，把大势分析得明明白白——多亏自己看过几年三国演义。

　　顾雍颇为惊讶：“照这么说，董太师岂不是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陆离摇摇头：“要说刘表、陶谦，他们的地盘既与董太师相隔甚远，又是刚刚入主一州；自己的地位尚且不稳固，急需军队弹压当地的反对势力，绝对不会愿意拿新组建的军队开赴千山万水之外。对于反董卓联盟而言，他们的存在，顶多就是遥为声势罢了。

　　但是有人却会出力。比如袁绍、袁术兄弟俩。袁家在天下的威望极高，两兄弟都有窥伺神器的野心。要想完成自己的野心，那就必然得击垮董卓，证明自己才是天下霸主。

　　还有真正的忠臣良将，如济北相鲍信、袁绍的部将曹操、袁术的部将孙坚等人；他们都是与董太师理念不合，想要按自己的理想来重塑天下。这批人的‘野心’不在袁氏兄弟之下，威望却不如他们。所以就要借助被董卓握在手中的大汉天子，来推行他们的政治理想；在讨伐董卓中出力最多的，定然就是他们这些人。可惜，他们恰好是力量最弱的一批，既不是世家门阀，又不是皇亲宗室，自己匡扶社稷还要仰赖他人帮助，怎么可能赢得过董卓呢！”

　　听到陆离这么说，顾雍的眼神中，突然浮现出一丝本来是他不可能有的凌厉感。

　　顾雍四下看看，凑近陆离，低声问道：“老师听说了董太师新近任命你为长安县令一事，不知道你对董太师有何观感？”

　　陆离哑然失笑：“老师铁了心地想要弄死董太师，竟然连我一个小小的长安县令，都要动用起来？”

　　顾雍一时愕然，这才想到自己刚才那鬼鬼祟祟一副要密谋的样子，早已暴露了自己对董卓真正的态度。他当然不知道这是受“万众一心”影响的缘故了，连忙收敛神情，只是眼睛还直勾勾地看着陆离。

　　陆离轻轻品味过杯中的酒。一阵风过，他仿佛又听到不久前，董卓坑杀上万西凉降兵的那个夜晚，风声惨厉，怨魂尖叫。

　　于是陆离轻声问道：“元叹，如果我甘为董贼走狗荼毒生灵，又何必煞费苦心保留自己的百来个私兵呢？”

　　顾雍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蔡邕的期待终究是没有落空：“既然明夷兄有这个心思，以长安的地利，那就如插进董卓心脏里的钉子一样。长安一旦举义，足以令雍凉瘫痪；虽然蜀道艰难，但长安毕竟可以通过汉中联络刘焉，以此获得强援，足以将长安作匕首，斩断洛阳与雍凉的联系。

　　董卓强兵在外对抗关东诸侯，对内只会希望雍凉官吏极力施展政能，以供给前线的巨额消耗，若是你作为长安县令表现得非常出色，他不但不会考虑削弱你的权势，反而会将更多领地委任于你；为了这个目标，我会尽力助你在一年之内，把长安从废墟重建为一座要塞。

　　稳固了自己的势力以后，我们就可以等待时机，响应关东，一举拿下董卓！”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能比和好友共创大业更令人兴奋的了。陆离激动地一口喝干杯中酒：“好！顾元叹，你堪比是我的萧何啊！就像你说的，举大事不可不周密，我们先低调行事，建设长安——这可是你的拿手好戏！”

　　就在顾雍归来的第二天，陆离放出了他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

　　首先，他正式征辟庞德、郝昭，让他们负责重编军队。经历了长安之战的百人，被重新划归为两队。

　　第一队五十人由庞德率领，管理治安，平息清理长安城过程中出现的骚乱，收缴并统计从废墟中发现的可用物品。

　　按照司马防的原长安城地图，平民区最先被清理完毕。星力拖拽着碎石断木，将它们分类堆放到路面上，能用的建材留下，残破不堪的则全部清走。

　　虽然平民区已经被长安城原先的住民基本翻完了，但陆离的清理队还是获得了一些小小收获。每个小时，清理废墟的百姓们都会捡到几枚散落的铜钱，偶尔运气好，还能捡到完好的漆器，全部充作拾荒者们的家具。

　　等到平民区彻底整理完毕，陆离又指令众人从城郊的丘阜上运土，来填满每一处塌陷，直到把坑地压实。

　　一块平整的新地总算出现在长安城废墟之中，一带平地都给圈了起来。顾雍奉命召集石匠、木匠，开始着手建立一座在华夏大地上前所未见的建筑——大工场。